肖魏讲述的时间并不长,直白的也未见任何起伏,轻轻放下手中的水杯,他心中的那几许不甘也早已不翼而飞。
看向对面老神在在的阚劲松,他停顿少许,才斟酌着总结道:“详细的经过就是这样,我认为罗贝托之所以故意自投罗网,是秉承端木衍的遗风,挑战警方的能力与耐心,是他预先计划好的一步棋。但我感觉他的自信似是另有依凭,他好像是……”
“他是不打算独活了!”乔慕白身子微微后仰,突兀的插话,“罗贝托为何会自投罗网?若非他自承,以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直接证据,至多是告他一个非法入境。他是在模仿端木衍,挑战法律的……”
“偏颇了啊,端木可是没有如此的极端……”阚劲松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敲,斜乜了一眼乔慕白,“端木或许只是拿自己的智慧和所剩不多的时间,与我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罗贝托不同,不管他是如何的借口,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用极端的手段证明他自己。
但有一点你们说的不错,罗贝托应该是不想活了。再结合他最后袭杀吴索、赵东林时的手段,判断他可能是自身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为了赶时间,导致之后的作案手法突变……我想,他应该是有病了。”
“肖魏,提审罗贝托之前,先让李法医给他做个检查……”赵家骥开口拍板,“再抽管血,检查的全面些,不能马虎。外籍人士嘛,就按着必要的程序来。好了,阚爷,您继续……”
阚劲松笑了笑,扭头重新看向肖魏,“你的手段不错,张弛有度,明里暗里的关节也都算计到了……”他的手指依旧轻轻敲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从外环线到西山陵园的前门,最近的一条路线也有四点八公里。若是快速步行,至少也要耗费四、五十分钟。即便是放宽到一个小时,从五点一刻反推到他掠走邓西伦的那刻,其间他至少也有五个小时可以从容的处理首尾。
而这个时间,足够他跑遍MD市的每个边角。罗贝托说我们还有不多的时间,估计他也是把自己花在路上的时间刨除了。没办法,碰上这么一个谨慎的对手,的确是很难找到其他的辅助线索。所以我们当前最稳妥的办法,也只能是尽快从他的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至于突审的人选?我建议还是由你来负责。赵局,你们的意思呢?”
“那就抓紧时间!”赵家骥点点头,“肖魏主审,项城协助。其他人复检线索,收拢信息,归纳后交给阚爷,由阚爷统一调度。还有什么建议没有?若是没有就这样,散会!”
众人点头,纷纷起身离去,沉默而迅速,一切都是井井有条。阚劲松却是没有动,他不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条理。对他来说,这种条理往往就意味着无法掌握事件的主动。
被动,被迫而动,这曾是每个侦查员都无法避免的尴尬。阚劲松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哪一年。他叹了口气,掏出支雪茄,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着。
‘啪’的一声轻响,眼前跃动起一朵小小的火苗,“师傅,乔治那小子是个洋财主,烟没了您就管他要,何必抽的这么抠唆?”
说话的是简昕宜,散会时她也没有动,不是没有事情要忙,而是她觉得,那些线索不会有什么收获,包括提审中的罗贝托。这是一种近似天然的直觉,没有理由,没有依凭,她只是如此的自我认为。
阚劲松白了一眼简昕宜,吹灭了眼前的烟火,沉声道:“你有事就直接说,女孩子家家的玩什么打火机,给我!”
“切!还说不是抠唆……”简昕宜咧嘴一笑,将一支精美的全钢打火机拍在阚劲松的手中,“算我孝敬您的,收着吧……”
阚劲松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却是连雪茄一起全部小心的收了起来。他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笑道:“嗯,这还差不多,说吧,你个小妮子又琢磨出了什么关窍?”
“我哪有那个水平?我只是觉得像是有哪里差了些……”简昕宜拉过把椅子坐下,歪着头看向阚劲松,“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感觉有些别扭,不连贯,不是肖队,是罗贝托……”
简昕宜说的断断续续,但阚劲松已是听得明白。肖魏虽然讲述的很仔细,但他终归是少了几分演绎天赋,中间似是隔了一层薄纱,难以尽数。那种模糊的别扭感,他也是隐隐的有所觉。
他皱了皱眉,手指再度轻敲起来,“是差了点,可话里话外都应对的恰如其分,倒底是差在哪呢?”
“别敲了,是我问您呢……”简昕宜也拍了一下桌子,嗔怪道:“话没毛病,我说的是感觉。肖队也真是笨,即便是遇到了个戏子,也将情结讲得跟作报告似的,没个抑扬顿挫……”
“嗯?抑扬顿挫……”阚劲松的眸内划过一丝光亮,他扭头看向简昕宜,轻声道:“你刚才是说有哪里不连贯,对吧?”
简昕宜点点头,怔怔的不知所谓,“我说的是感觉,一种感觉……”
“对,就是一种感觉!”阚劲松目光灼灼,“肖魏的问题,罗贝托并未全部回应……”
“没有吗?”简昕宜疑惑地反问,“好像都说了吧?”
“差了一个问题……”阚劲松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一个不太重要的小问题。”
“您是指罗贝托如何发现陵园有埋伏的问题……”简昕宜恍然。
“对!……”阚劲松点点头,“肖魏的本意是试探罗贝托大致的活动范围以及轨迹,因为警力的限制,我们不能完全排除罗贝托提前从其他方向潜入西山陵园的可能。花可以提前买,这个时节在野外放一晚依旧可以鲜艳如初;衣服、鞋子也可以临时更换,所以肖魏的这个试探的确算得上是一步妙手。”
“也因此,肖队即便没有得到答案,也只会略感遗憾而已……”简昕宜此时已经豁然贯通,接过阚劲松的话头扩展开来,“而罗贝托‘就重避轻’的反常回答,反而不会引起对手的过度联想。所以我推测,邓西伦很可能就被他藏在西山陵园附近……”
“不错,就是这么个道理……”阚劲松眉头舒展,“趁着李三省给罗贝托做体检,你去把肖魏叫回来,我们再把细节核实一下。莫心急,人好派,可时间却是耽误不起……”
“好,我知道了……”简昕宜跺跺脚,甩下一个白眼,起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