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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传 第十九章 梦中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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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小道两侧的密林缝隙,十三峰的山门隐约可见,换作常人也只需一盏茶工夫便可走到。此刻的谭峭热血翻滚,逆气上涌,眼前无数星光与黑暗交织,再挪动不出半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七天元见状大喜,若让谭峭出了小道,镇守山门的弟子闻得动静,必会前来查看。到那时他唯有放弃袭杀,速回棋门做好应对之策。脚下步伐不由加快几分,誓要赶上前去杀了谭峭。

    来到近前,第七天元一把将郭凤抓起,甩出帷帽上的利刃,对着谭峭后背,狠狠划去。

    “噗!”一枚石子不知从何而来,将内嵌软甲的帷帽洞穿。巨大的力道,震得第七天元连退数步,虎口开烈。

    “上天有好生之德,速速将那孩子放下,我二人可饶尔等不死!”身后遥见两位隐士模样的老者走来,似有缩地成寸之能一般,须臾间便到眼前。

    第七天元骇然,这等轻功身法,绝非常人可为,愣在当场。良久才反应过来道:“二位可敢报上名来,莫要占着身法高超在此欺负小辈。”

    “哈哈哈哈!”其中一人笑道:“我俩隐世多年,说了你也恐不知,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老朽姓孙名君仿,这位乃我至友鹿皮处士是也。”

    第七天元心中搜寻一翻,以棋门的消息探查之力,却是从未听过二人之名,遂道:“听你俩口音,应该在蜀中也呆过许久吧,蜀棋门的名号想必应该清楚,现我棋门办事,劝二位莫要多管,否则到了引火烧身之时,后悔晚矣!”

    “见死不救,与亲杀何异!我管你什么蜀棋门,这人我今天还就救定了,不信你可以动手试试!”一直沉言不语的鹿皮处士终于发话。

    “门主,好汉不吃眼前亏,想来这二人武功高深,看其样子怕是铁了心的要救这小子。今天已折了七八位高手,再纠缠下去,我等便要全陨于此,不如趁手上有挟,先退回门中,与总门少主再作商议。”一棋门执事,附于第七天元耳边悄声道。

    第七天元稍作犹豫,道:“好!今天便给二位前辈一个面子,只要我等能安全离开,自会放了这娃子。”随即将郭凤递到刚刚那执事手中道:“杨执事,你在这断后,半刻钟后,你再回来。”说完一挥手,留下满脸愁容的执事,带着其余几人急走而去。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不伤到孩子,我二人决不为难于你。”

    “怎么会是谭道长!”第七天元等人走开后,鹿皮处士前去查看倒地之人,这才看清是位道长,翻过身来一观,正是谭峭。

    鹿皮处士怒火中烧,可见郭凤的喉咙处正架着一把钢刀,唯恐本就双腿微颤的执事一个心虚手失,划了孩子,也就强忍不发,忙双腿盘座,为谭峭运功拿气。

    “你要知道,趁我忍得住这口怒气,速速滚开,否则就算你手中有孩子作要挟,我要杀你也只在弹指间。”孙君仿沉声道,语气中竟是无尽的寒意。

    那执事哪还敢有半分依仗,手中钢刀再拿不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丢下郭凤,转身连滚带爬而去。

    孙君仿抢身接过郭凤,不再理那执事,这种贪生怕死之人,他还不屑于出手。

    护守山门的弟子此刻也听到了动静,举着火炬赶了过来,一见二位隐士与谭峭,心头一紧,急着人去禀掌门。

    青城掌门听闻,一跃而起,十万火急赶到十三峰。派中数位内功、医术高超的老者也紧随而来。几人及二位隐者一同,催动内力,为谭峭润护经脉。整整一夜,这才撤掌收功。谭峭吃力地睁开双眼,见到众人,勉强一笑,弱声道:“诸位何需如此,为我陡耗真气,命中该有此劫,天要收之,不可逆违。”

    “欲害谭友之人自称棋门,不知因何而为!若非恰逢每年的谈武论道之期,刚好遇上,后果不堪设想。”孙君仿问到。

    青城掌门闻言,勃然大怒:“棋门与我相来素无瓜葛,如今竟敢偷下黑手,当我青城好欺不成!待天色大明,本掌门便去讨个说法,谭长老请放心,此事他们不给个合理的交待,灭他棋门又有何妨。”

    谭峭摆手道:“掌门为我大损真元,此刻不宜妄动。第七天元敢动手想必已做好退路,去了也无结果。当务之际,应速速查出棋门安插于我派中的内应,不然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与凤儿居此未出而一直在外围守候。”

    谭峭之言一语中的,青城掌门一番思量带着几位老者快速离去清查内奸。鹿皮处士问起原委,这才大概知道谭峭为救郭凤而伤重如此,叹道:“谭友此番重创,已伤命之本源,虽我等全力导气救护,却是隐伤难愈,只怕在能维持三年,便……”

    谭峭豁达一笑,似乎早看清生死,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独有时宜,为我所求。能救下凤儿,又多得苟延三载,此生足矣!”

    此番惊险,仍处在昏睡中的郭凤一无所知,孙君仿为其全身详查后道:“此子贸然生吃了迷迭失魂草,虽说大凶至极,却也是一场造化。他借助此物入了踵息之态,可教羡煞多少苦修之辈,但若身志不坚,沉迷其中,在那虚渺的幻境里无法自拨,等着他的唯有一死。”

    “凤儿宅心仁厚,性情坚毅,我相信他会辩清幻化虚实,清醒过来!”谭峭语气中充满了苍白、倦怠,鹿皮处士取了颗安神的丹药递去,让其好好休息,便与孙君仿带着郭凤,自顾寻了房间暂休。

    第七天元带着几位执事狼狈逃回蓉城,立刻着了弟子去酒楼寻总门少主。不多时,门外大步走进一人,正是那日与陈抟在凉亭中对弈的颜姓男子。

    第七天元微微起身,开口道:“赵兄,那小子果然一直躲在青城山中,本来已将他弄到手了,却在最后关头,杀出二位隐者模样的老者从而功亏一篑。最可恨就是那几个八、九品弟子,若不是他们自乱争功,何至于今日折了这么多高手,还害得我装了一月的哑巴樵夫。现在想来直接将之杀了,真是便宜了他几人。”

    男子眸子中寒光一闪而过,和声悦气道:“无妨、无妨,只要天元兄平安回来就好,最多是舍了此地,先蛰伏起来罢了。”

    “好在这里不过是明面上的门庭,舍了也不心疼,那我即刻传令下去。至于南棋总门那边还望赵兄帮着解释。”第七天元道。

    “这个自然,只是天元兄一忙之下似乎忘了什么。”

    “哦?”第七天元丈二和尚,不知所以。

    男子一指头冠,第七天元顿时反应过来,笑道:“哦!颜兄见凉。”

    江山如画洗尘目,风景入诗多秀句。

    一叶扁舟悠悠荡荡沿羌水南下,船头赵匡颜依偎在郭意怀中,幸福而甜蜜着。二人静静贪享温存,看着两岸的美景倒映而过,油然生出就这般一直坐下去,永远不分离之感。

    “意哥,还记得我俩相遇的第二日同去师父小船上么,你老实说,当初在那昏暗的船仓中有没有动了歪念。”赵匡颜似少女般羞红着双颊。

    郭意傻傻直乐,竟也生出腼腆之色,憋了半天,支吾着道:“颜,颜儿,马上就要进入利州了,得改走陆路啦。”

    “意哥,你说嘛!我就爱听!”郭意支开话题,赵匡颜不依不饶,非要他亲口说出来,纵然她已听过无数遍,却还是那么喜欢。

    “动了动了,颜儿这么漂亮,怎能不动心。”郭意一鼓作气说道,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将赵匡颜搂得更紧。

    二人恩爱间,行至江中湍流处,船身剧烈颠簸起来,郭意只得起身撑杆。二人为了独处,买了这叶便宜的偏舟,一路走水而来,异常辛苦,鲜有方才那般风平浪尽的小恬,纵如此赵匡颜无时不是心满意足。

    “意哥,快看有个渡头,我们就从那上岸吧!”

    依声看去,果然不远处的江边停着几艘小船,船夫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盹。郭意驶到近前,船夫们或许无聊得久,见到生人很是热情,详细把去成都府的路况说了。郭意万分感谢,将小舟送予他们,带着赵匡颜向西南而行。

    二人冉冉慢步,僻静的山道上不见一人,赵匡颜顺势傍着郭意的手臂。郭意道:“本来打算沿嘉陵江直达渝州,带你玩上几日,再转成都府,现在倒要辛苦你走上许久了,等进了村镇,便买上两匹马儿充当脚力。”

    “先至渝州又要挡耽搁上不少日子,我可等不急想看凤儿了。”赵匡颜停下脚步,柔情看着郭意又道:“只要有意哥在,我就喜欢这么走着,我们可说好了,等从成都府回来,便要这样相互陪着慢慢游遍三山五岳。”

    “颜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好了,不但要逛尽天下名山,还要去一览塞外风光、南海景致。”

    “嗯!”赵匡颜重重点了点头,道:“意哥,你说此去凤儿长壮实了不?我们是悄悄看过就走,还是陪着他住上几天?”

    “他能随韩保升学医,确是不小的造化,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去了,动了心性,恐怕再难静下心来。现在离成都府还要好些天的脚程,看你心急得,走吧!”

    或许是感应到了母亲思儿的心切,郭凤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朗起来。朦胧中,赵匡颜坐在树萌下,慈爱地抱着自己。父亲在旁扇着清风,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最爱娘了,要是能天天这样自在该有多好。”郭凤如沐春风,懒洋洋道。

    “凤儿喜欢便是,娘天天带你去玩,再不用去学那些枯燥无味的医家方子。”赵匡颜抚着郭凤额头,让他舒服惬意。

    郭凤喜出望外,追问道:“还有每天的站墙也可以先放下不,凤儿就想好好地躺在娘怀中。”

    “当然可以啦,凤是娘的心肝宝贝,想做什么娘都支持。这一多年,受了不少苦吧,快快睡个饱觉,等醒来了,我们一家人就回乌障山去,永不分开。”

    “嗯!”郭凤听话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赵匡颜柔声悦耳的清唱“月牙弯弯挂树头,宝儿乖乖换绣兜,……”,歌声中充满了难以抵制的魔力,直把人引入梦乡。郭凤就欲沉沉睡去,忽然间心头闪过一丝忐忑:不对,这不是娘,娘总是说人生在勤,不索何获,绝不会这般放纵我懒惰。不过这歌儿只有娘会唱,不是她又会是谁呢,要不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郭凤反复纠结着,精力越发弱了,弹指间浅睡过去多次,皆是靠着仅有的一丝丝惊觉在支撑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行,一定不能睡着。”郭凤一声大喝,猛然睁开双眼,挣扎间似乎耗干了所有精力,疲备之感几近无力抗拒。原本温馨的一幕早不知所踪,唯有只身一人飘在无尽的虚空中。正疑惑之际,头顶豁然出现一条光带,腥红的血水裹挟着雷鸣阵阵汹涌而下,其间电闪密密,无数白骨挣扎哀嚎。快拍至面前,郭凤连忙抬手护头,却在一瞬间,那血水化作片片雪花飘落,天地间一片白茫,让人分不清天地际线。那白色蓦然随风而去,出现一个羸弱的孩童,孩童目光呆滞,衣不遮体,口中流着长长的哈喇,手里攥着一面花鼓,一条庞大的蟒尸横躺于前,其上插着一把的遍历豁口的长剑。狂风又至,吹散了一切,天色再次暗下,那涌动血水的光带再次出现,就这般一遍遍重复着。

    “这是在哪,莫非我一直被困在恶梦之中,绝对是这样!”郭凤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玄妙之境,就像醉酒失意前的那一霎那,要想记住什么却无法抗拒因麻痹而引发的涣散。又似身患木僵之症,心中明白,却是脱离不了躯壳的束缚。

    “我该如何是好?”郭凤不断自问,感觉到仅剩的意识渐渐模糊,一切景物开始晃动,重影顿生,眸子中那一丝清明消然不见,目光也跟着散乱起来。

    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郭凤囔囔道,忽地一个激灵,就似数九寒冬被一盆冰水浇透,让他从骨髓里颤粟起来,“这不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大道,阴阳互逆互生,欲睡未睡,亦是欲醒未醒,我何不以动制静,化逸为勤,必可摆脱梦魇,转醒过来。”想到此处,轻轻合上双眸,双臂自由悬垂,随着那丝似有似无的心念控制晃荡起来,似风吹柳枝,绵绵韧动,又似木浆划水,力隐劲沉!

    双臂越来越快,郭凤脚步接着向前一踏,舞动起梦中已练了上千次太保功!破风之声鹤唳,一趟套路下来,猛地睁开双眼,无数模糊的景色叠影开始重合,仍至最后三化二,二化一,一切终归明了。最后一式弹腿踢出,刹然停住。“破!”畜满劲道的抬腿狠狠落下,击破万物,幻影似绚丽的泡沫碎灭开来。

    “小子,我还以为你会就此睡过,不错,不错!”郭凤睁眼的一瞬间,漆黑的卧房中,孙君仿已然查觉,悠然道:“你先大喝一声,泄去沉潜肺腑的滞气,再喝了床头那碗糖水。”

    郭凤清楚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只是对之前私下十三峰,跌落溶洞一事尚未记起,至于为何自已全身酸软无力也茫然不知。只道是谭峭嘱咐,便一声长喝,以阿音带走废积之气,随着呱呱灌入糖水,果然全身轻爽起来。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借着破损的窗户上透进的微弱之光,郭凤依稀看到一个盘座的黑影,开口道:“谭道长,你出关啦?那残毒可都化尽了?”

    “哈哈,果如所说,你倒是心地慈爱。我非谭道长,乃其故友。小子,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孙君仿问道。

    郭凤也听出这声音陌生,不禁警觉起来,道:“那谭道长在哪?”

    “你放心,他已出关,正在房中静养,待天亮后,再去看他便是。方才问你可还记得昏睡前发什么了什么,为何会坠落在那溶洞之中。”孙君仿出言再问。

    闻到熟悉的香火味,郭凤安下心来,念着溶洞二字,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急速涌现,让他一阵后怕。“怎么又回到十三峰了?是你救的我么。”

    “非也非也,是谭友出力相救。”见郭凤答非所问,孙君仿哂然一笑不再深究,道:“小娃儿你现在形神方合,不宜多言,最好盘膝静座,以达驱虚强神。”说完,便不再开口,静静打起坐来。

    郭凤深睡了这么多天,盘腿坐着却再难入定,不禁思绪纷飞,回想着梦中场景,感慨起阴阳玄妙,道之深奥。心有所专,便不觉时长,转眼天色大亮,当晨曦抚过双眸,郭凤才回过神来,四下空空如也,与自已有过言谈的黑影早不见踪影。

    “咦?难道我还困在梦中!”郭凤用力咬了下手背,疼感传来,这才再次确认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床头的空碗亦作印证。

    “那人是何时出去的,不管了,先去看看谭道长情况如何。”郭凤嘀咕着下床,脚一落下,并无半分久卧虚脱之感,反而十趾有力,紧紧抓地。

    一开房门,一团白影扑面而来,郭凤大喜,抱着药精兽亲昵不舍。远方树下,三个矍铄的身影似在论武谈招,时而一人演示,时而二人慢慢互拆,时而三人盘坐商论。

    郭凤看了半晌,也不敢上前打扰。“凤儿,直杵在那作甚,过来认识一下二位隐士前辈。”谭峭传音入密,苍老的声音在郭凤耳边响起。

    来到近前,郭凤恭恭敬敬行了礼,谭峭为其介绍了孙君仿与鹿皮处士二位隐者。看着二人面容与谭峭相仿,年纪也应该都在百岁之上,郭凤越发尊敬。

    “谭道长,您身上的余毒是否全祛了,都怪我连累了您。”郭凤愧疚不已。

    “凤儿放心,我未询问于你,便参悟那站墙的桩法来疗伤,不但已然全愈,武道更有精进。”谭峭道。

    “只要道长安好就够了。”郭凤笑逐颜开:“我那桩功本就不是什么秘传之术,能为您取用,最好不过。到是我前些天闲来无事,翻看了书房中的太保功,不看还好,越看越是欲罢不能,但是我只在梦中偷练过。”

    “太保功?”谭峭陷入沉思,记忆中半无一点印象。

    “就是存放在图集架上的一本小册子。”郭凤提醒道。

    “哦,想起来了,那是多年前,我游历南岳之时,从一伙劫匪身上得到的。”谭峭恍然道:“当时大致看了,只是一套粗浅外练拳脚的功法,与我内练修为不适也看不上眼。想着他人创术不易,多少有些套路的影子,便留了下来,没想到竟放到图集中去,不过到是很适合你用来强体。你若想修练,顾自参研便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来问我。”

    得闻此言,郭凤大喜,连连道谢。

    “凤儿,我闭关之后,发生了何事,你又是如何坠落那溶洞之中的?”谭峭不解道。

    郭凤遂把当日经过及梦中种种详详细细道出,三位老者听罢,皆是惊叹不已。孙君仿见谭峭满脸爱怜之色,道:“昔闻谭友师从高道何昌一,学得心息相忘,神气合一丹法睡功,可入梦问道。依我看郭凤此情种种亦有此趋,这般颇有慧根确是少有。他能为你两次相救,也算有缘,不如收为弟子,传承衣钵。”

    “此言甚妙,就是郭凤你可愿意?”鹿皮处士乐做成人之美,出言道。

    千金易求,好徒难收,二人如此说,谭峭自然明白。可他凭着虚弱之躯与第七天元一伙相斗,已是折了寿元,现在身体虽无任何不妥,功力较之以前甚至更强,却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他隐隐感觉到,最多三年,便是尘归尘,土归土。若收之,一来郭凤体质无法修练自己的功法,教不了他什么,反而耽搁其前程。二来哪日归去时,依凤儿的性情,少不得伤心难过。正思索着找个温和的法子推脱,就听郭凤开口道:“能同谭道长学习,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可我不愿意拜师于您。”

    “哦!这是为何?”孙君仿对郭凤兴趣越发浓烈。

    “凤儿,有何缘由,直言便是,我不会怪罪强迫于你的。”见郭凤欲言又止,谭峭宽慰道。

    “我历来愚钝,学东西很慢,越是认真教越学不会,就连那站墙之法也是练了很久才熟悉,为此我万爷爷差点急出心疾。谭道长年事已高,不能在为我操劳了。加上这身逆脉,本就不是学武之料,以后出去了,定会辱了谭道长名声。”

    “从其梦中所学来看,郭凤确是一闻千悟,不过悟性极高者,大多记性、行动差些。”鹿皮处士道。

    “凤儿,青城武学以气为重确不适合于你,虽不能收你为徒,但一些吐呐静卧的法子,我可悉心教授。”谭峭掩住惋惜的眼神道:“等过了重阳再送你回去可好?”

    “谭师友你可多年未外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几人一喜,峰顶路口与天际交汇处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来人着一青色长袍,头挽道髻,三绺长髯随风飘荡,面色红润,颇有仙风道骨之韵,不是陈抟还会是谁。

    陈抟身随风动,飘然而至,道:“听闻谭师友身中奇毒,这有一付温补的剂方,一会让山门弟子拿去煎熬了。二位老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几人一番客气,孙君仿道:“今年我四人总算聚齐,多年不见,陈友看上去倒是越发精神了。”

    谭峭与陈抟二人曾拜在何昌一门下,只是一直未有师兄弟之分,故向来以师友相称,出言道:“陈师友心性豁达,不受世俗所累,想必所修睡功已是破凡入臻。我难静其心,研修终不得法,只能一窥全豹。虽说用功不少,却难得大成,终究体会不到这睡功护颜之效,相较之下,陈师友这般鹤发童颜倒教人惊叹。”

    陈抟道:“几位过誉了。谭师友一身化功无人能及,二位老友内力雄厚,功法高深。亦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我四人比武论道多年,哪次不是平分秋色。”

    “今年我几人在武学之上怕都不是谭友对手。”鹿皮处士叹气道:“你现在精源时时激发不断,虽蚀耗真身,却同火上浇油一般,爆力惊人,若我二人比试,最多一百余招,我必然败北。”

    “什么?”陈抟愕然,不由惊呼出声。

    谭峭唯恐郭凤知晓实情后心中难过,暗使眼神,开口道:“哪有的事,我这化功每有小成皆要耗去之前旧源方得再进,期间倒是毫无丁点真气,不过经这几日的静养,功力已然恢复。”

    几人结识多年,相互间烂若披掌,明白谭峭不便叙说,陈抟止声不言,鹿皮处士心中暗责。郭凤对武学接触不多,自然听不甚懂。

    陈抟之前便听闻护守山门的弟子说起谭峭闭关前曾救下一娃子,刚刚又绝口不谈伤情,莫非与这孩子有关,目光不由转向郭凤。当看到他怀中的药精兽时,陈抟神情不由愕然:“你是韩保升的弟子?”

    “道长知道小子?”郭凤问道。

    “这小兽当初便是贫道帮着韩保生寻得,前几日我正好到他府上,听其提到过你。你不是回周国去了么,怎么到这十三峰上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现快至午时,掌门师侄待意备了清新淡雅的斋饭,还有凤儿初醒腹中空无一物,也该食些流食盈补虚空,不如我等先至主峰吃用,待论道时再与陈师友详说。”

    “记得三年前曾有幸吃过派中的青精饭,那师傅手艺不俗,所做之物味道鲜美,口感上佳,确是教人回味。想来重阳将至,正是做花糕的时侯,听闻他更精于此,不知今日可否得一尝之。”孙君仿向来心随意往,不似一般隐士那般禁欲求道,提起美食思绪如流。

    几人悠然慢步,到主峰用膳方毕,青城掌门便亲来迎请。一行人至主峰会客厅,当中早有不少长老执事分坐两旁,见了谭峭,纷纷起身行礼。

    谭峭在青城派问道多年,几乎都不下十三峰,派中众人鲜能见到,但其名声比之掌门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但自身修为高深,对各种古武之术也有独道见解,并改良许多青城武学,这般不菲之功,给人以高山仰止之感。说他是当世青城派武学的根基砥柱亦不为过,这些年青城派声誉绰著,门生济济与之影响是密不可分的。

    一行人坐定,相互客气一番,青城掌门出声道:“谭长老,身体可还有大碍?果不出您所料,那日回来后,我着戒律堂在派中密查,外门弟子中已查明有五人为蜀棋门的奸怍之辈。此外,其总门已是人去楼空,第七天元不知所踪。如今想来,确是我太过大意了,早闻得山门外突然多出不少’山民、樵夫’,却倚仗着派中高手众多而懈怠不理,未料到他们竟是冲着谭长老而来,实为我之过也。”

    “蜀棋门?想来与我对弈那人便是当中之辈。谭师友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惹得他们精心策化暗杀?”陈抟满腹疑问,却是只字未言,专注着堂中话语。

    对于被截杀一事谭峭倒是不愿多言,寥寥说了几句,还劝掌门勿要再插手此事。青城掌门深知谭峭行事深远,不知他有何考量,便只得作罢,但还是暗自决定对蜀棋门的追查不能放下,这帮人胆大包天,敢打上门来,便要做好接收惩罚的准备,随后话题一转,向陈抟等人讨教起问道的百般疑惑及种种江湖见闻。谭峭、陈抟、孙君仿、鹿皮处士四人皓月禅心,道法高深。青城掌门及各位长老好不容易得见一次,自然无比珍惜此番机会,哪肯轻易放他们离开,直至晚食时分,这才意由未尽散去。

    谭峭一行回到十三峰便进入房中清谈,郭凤也插不上话,更不好在旁凝听,便辞了几人独自来到巨树之下,趁着天色尚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真正修练起太保功来。

    直到此刻,谭峭才将遇上郭凤以来所历之事详详道出,几人听罢皆是唏嘘不已,陈抟道:“谭师友为救郭凤,竟做如此之牺牲,教人敬佩。唉!身若残烛,旦夕寂灭,如今你不宜再作远行,这送他回去之事便交由我来做吧!”

    “确是如此,谭友你就安心休养,或许有生之年,能作突破逆天改命,再延年寿。”孙君仿道。

    “我自入道门以来,多重武修,对各种经典参悟还是差了几分。经此劫难,心中反而空明,许多晦涩难懂的道义竟也有所得,对于何为生死看得越发透彻,纵然当下逝去,亦无半点恐惧不舍。”十道九医,谭峭对全身脏器、经络之情况清楚无比,知道这次真是无力回天了。抬头看向窗外,红红的落日吻着晚霞,洒漏的光线将他的脸庞漆得赤彤彤的,让其余几人生起一股悲怆之情,谭峭继续道:“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趁这三年残生,我欲闭关悟道,解读几页真经,为青城一派修道的弟子留些注释。”

    孙君仿与鹿皮处士互看一眼,心意打算不言自明,这么多年来,几人亲密无间,现在这般情形,怎放得下心来让谭峭独处,鹿皮处士遂道:“我与孙兄隐世所求的便是无为而无不为,道法自然之境。谭友即若闭关,我二人欲相伴而随,同寻大道。”

    陈抟道:“如此甚妙,只是我在华山隐休七载方才出关,欲入乱世问道,待第三年头上,再回青城与三友聚叙”。

    “那凤儿就劳请师友代为相送,我本答应亲护于他,看来要失言了。”谭峭无奈道。

    “从今日这娃儿静静陪着我们在主峰言谈来看,其心性不错,将来必能成大器。谭友身若无恙,怕已收为关门弟子了吧!”孙君仿看出谭峭对郭凤爱怜,知道就此送其回去,怕只能平庸过上一生,遂道:“依郭凤悟性,你与他虽无师徒之虚名,却可寻一套高深难练的外功作册相赠,看其是否愿下苦功,若他日名动江湖,亦算作你相救相教之功,纵是九泉之下也感慰藉。”问道之人早看淡生死,孙君仿毫不避讳直言而出。

    “孙友所言甚是,郭凤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确是可树之才。”鹿皮处士明白,谭峭之所以如此,是他已时日无多,不忍一身绝学就此消散,再道:“文圣孔子留书儒学大兴,谭友何不将生平所得著立成卷,若郭凤与你缘,卷成之时,查其德行为上者,予与赠之,想必其亦会将你学说发扬光大。”

    “谭师友你就安心问道着书,反正我要入世修行,这查察之事便交由贫道来负责。不如约定三年之期,郭凤若对道学颇具法根,到时便责其前来十三峰受书。”陈抟道:“如果他不愿相从,我亦会另寻有缘之人传之。”

    “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有劳几位殚精竭虑为我筹谋,贫道虚度一生,本无成就,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编书立著。倒是凤儿能吃苦,有毅力,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谭峭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深邃,大树脚下郭凤苦练不辍,让他忆起了自己年少时不惧艰辛,怀一颗赤忱之心离家求道的往事。

    “听其所说,谭师友未允诺之前,这太保功郭凤从未练过,现在看来倒不似他自言那般笨拙,反而一招一式间满是灵动之感。”寻着谭峭目光,陈抟也注意到远处的郭凤,那动作虽说稚嫩,却不见一点生涩,不解道:“为何你们确直认为他不适学武,还有其口中的逆脉倒底是何情况?”

    “一会叫他让你把一下脉便知,走过去看看他练的如何!”孙君仿起身而出。

    郭凤越练兴趣越发浓烈,动作刚猛而不乏绵柔回转,哪里像初学一般。四人不敢打扰,静静看着,心中皆是称奇。许久,郭凤似有难解之处,停下身来,慢慢比划,口中嘟囔:“这最后两式怎么衔接不起来,梦中可没这般问题呀!”

    天色渐晚,还是思索无果,郭凤就此作罢,欲待明日寻机向谭峭请教。抬头间,猛然发现四个黑影伫立身前,不由吓了一跳。

    “凤儿勿怕,是我们。”谭峭开口道:“怎么,遇到问题啦?是不是那霸王拉弓的跨步转为逍遥飞踢的弹腿时有所澁滞。”

    “嗯,只要一到最后这儿,总要卡住,强行打下去,又有些说不通。”郭凤小脸一红,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

    “哈哈,这里关键一个撑字,你自行领悟一下,明日一早若还想不明白,前来问我就是。”说完,谭峭四人便回屋休息,为后日的重阳问道论武各做准备。

    “撑!?”郭凤打消了回房的念头,索性重整站势,不停将霸王拉弓与逍遥飞踢两式分练多遍,后再试着揉杂一处,心头牢挂撑字,似有所悟,却又不得真法。夜渐深,虫亦鸣乏,郭凤宛如笼中困兽,竭尽全力仍不得出。不禁自言道:“有些事,天资不够,纵再努力也是白费。我与武道果然无缘,谭道长已然点出窍门不过一个撑字,却仍是不得要领,看来还是趁早死心,省得往后陷得深了,一事无成时再想抽身便就难了。”

    失落的郭凤心不在焉地落下高举的右腿,左脚一时未稳,一个趔趄险要摔到。他连忙斜伸过右脚,叉到左侧撑住身子,左脚尖再是一掂,借力站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郭凤兴奋地欢呼起来。方才那欲倒之势不正与霸王拉弓的跨式极为相似么。

    “撑,除了维持之意,意有抵、抢之功。谭道长功法高深,用词简炼精确,一个撑字就将我这症结说的清楚明白,都怪我这破脑子太重字意,钻了牛角尖。”郭凤再次重复那欲倒未倒的姿势,两脚尖微微一弹,身子自然抢直起来。随着两腿相叉之态减缓,终成跨步时,用力一蹬,筋骨中生出一股绵柔之劲,带着郭凤侧向一旋,继而腾起三寸,右脚借势弹出,再是收腿回桩,稳稳站住。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注:本书中所有出现的一切武术套路,运气方法、点穴、病状及药材、医治、用药等皆为小说情节需要,都是我瞎编乱造的,读者不可对号入座、不可模仿,不可练习、不可使用。

    另:各位书友对本书有何意见,可给予评论。最近发现好几章被屏蔽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也不知道是那儿写得违规了。审请解禁时,留言说请他们指出问题我马上修改,却无下文,如有知道怎么修改的书友可留言告知我,一定将书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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