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与她相拥而眠,没有任何的心机与算计,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温暖一下那冰冷的被窝,恰巧,她就是那个他现在最想要找的人。
这一夜,路惠男轻柔地抚着腹部,坐在灯下等着轿撵将她接至太武殿,她要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是她一辈子的梦啊!却没想到在历经苦难之后,终于得以实现了,而他,也愿让自己夜夜陪着,下下棋,说说话;毫无挂念与顾虑,这叫她欢喜异常,觉得人生就这般已是足以,不管府中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路主子。”刘能在外面唤道。
路惠男欢喜地起身,亲自开了门,对着刘能颔首笑道:“刘公公,有劳你了。”说完便要唤着明儿一起出门去。
刘能却是伸手虚拦了一下,道:“路主子,今晚,您不需要去太武殿了。”
路惠男愣了一下,抬眸看着刘能,尽量压制住内心的失落,试探着问道:“皇上……”
“皇上今晚宿在淑德殿。”刘能躬身说道:“奴才告退了。”
路惠男怔怔地看着刘能转身离去的背影,仰着头想要看看是否外面有她要做的轿撵,然而,那里一片空白;她回神,禁不住苦笑:刘公公还会欺骗自己么?是皇上真的不需要自己罢了。伸手抚了抚小腹,轻叹了一声,柔声道:“孩子,你可能要明天才能见到你的父皇了。”
明儿过来扶着她走向妆奁前,将头上的头饰与妆面尽数去了。“主子,没事的,明日皇上肯定是会来派人来接您的。”
路惠男看着镜中卸妆之后的自己,不过是最普通的模样,在这后宫美人无数的地方,自己的容颜都可以低到尘埃里去了。如今能够走到这个位置,她已然是心满意足;只不过,人总是这样的,多一点了,便是想再多要一点。现在皇上对她看重了,她便希望能再重一些,重一些……“其实,还是我贪了的。”她叹了口气道。
若是无贪念,人活在这世上便少了许多的兴趣了。齐妫时常想,她现在便只愿守着这一片天,于前殿的那个他,她时常想要忘记,偶尔望见院中那蓬勃生长的相思树时,她的思绪仿佛又全都涌现出来,那些画面一幅幅从自己的脑海中闪过,叫她欲罢不能。
这日晚上,鱼儿从刘武那里已经得到了袁婳已死的消息,当她告诉齐妫的时候。她的反应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快乐,只淡淡道:“好。”
鱼儿张口,欲言又止。
“对了。”她伸手拨弄了一下灯芯,轻声道:“你挑个日子罢!”
“什么日子?”鱼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出嫁的日子。”齐妫微微一笑,望着那烛光闪烁,烛泪徐徐落下,心中反而是坦然了:她终于是杀了一次人了!是啊!这辈子活到这个岁数,从来以为自己会狠不下心去做那些事情的;就像,自己以为会与他一起白头到老一般;所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是为了等归来的人,那自己努力加餐饭呢?是为了什么?
鱼儿一怔,心中一慌,问道:“娘娘,您这是作何?奴婢若是不在这里,这宫中您还能选上什么好的丫鬟么?”
齐妫转头拉着她的手,想当初她来自己身边之时,不过还是个未经世事的丫头,天真烂漫;想来在刘义真的身边,也是懒散惯了的;如今在这宫中,处处拘束,她竟也能应对自如,却实在是辛苦。“鱼儿,你是当年彭城王送与我的丫头,对我来说,应算是客了;何况你如今也服侍我几年了,你与刘武的事情,就是连皇上也是知道的,他自然也乐得成全。”
“但娘娘身边没有人服侍。”鱼儿一再强调。
齐妫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我现在身子是不行了,我想着……日子怕不会太久……”
鱼儿眼圈一红,脱口道:“胡说!还有人在等着您呢!”
她显然并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自嘲地苦笑道:“不会了!这后宫佳丽无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自然也不觉得少的。”
“可是奴婢不能去,奴婢必须在宫中陪你。”鱼儿笃定道,暗道好险,差点就将殿下给供出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哪有必须这样无理的要求的?”齐妫笑。“此次你们夹杂在这件事情里头,肯定还没完的,到时候你们出去了,事情便是落在我的头上,我能害怕什么?但你们不同,长公主的脾气我是了解的,必是要闹一阵的,皇上必要拿个人出来作法,你们不必在这里做垫背的。”
“那奴婢更不能走!此事既是奴婢做的,岂能叫娘娘挡着?”
“别扯谎了!叫你嫁出去也是为了叫你早点你出去与我去找英娥。”齐妫转移了说法,其实心中还是担心此次的事情他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鱼儿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坚定地摇头。
齐妫却是不与她说了,只道:“也不知英娥被王妃带到哪里去了。”
经过大半月的折腾,二人竟是来到了浔阳一带,英娥将自己在刘义康那里看到的地图细细想了一番,突然拉着谢仪琳道:“婶婶,这里好像离江陵也不远啊!”
谢仪琳满不在乎。“放心,他们那几个蠢东西,绝对想不到咱们会上庐山的,正值夏季,也算是避暑去!人家皇帝可以避暑,咱们等秋天再下山。”
英娥嘴角抽了抽。问道:“待那么久?”
“你不知道罢?自古匡庐在诗人眼中都赛西施了,咱们今日能有幸前来至此,就该好好游玩游玩。”说完伸手在怀里掏了掏,那里揣着一堆的纸币,金银首饰用得是差不多了,一路过得奢华得要命,实在是因为这些金银首饰带着太麻烦,所以当时能用都随便用掉了。
英娥看着她那手势,叹了口气道:“还能用到秋天吗?若是不能,咱们怎么回去啊?”
“回去?谁跟你说我们回去的啊?”谢仪琳一脸的蒙,拉着她向前漫步走着。“老娘既然出来了,便不打算回去了!回去算什么?啊?想着老娘心里就堵得慌!”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神却是出卖了她:他若是能耐着性子不出来找自己,那是真的要彻底死心了!以后就在这庐山上渡过余下的半生罢!
落日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一长一短地向阳光的尽头处走去,红霞漫天,将走早的树木都照得一片粉红,那初夏草木在余晖里飘出一缕缕的熏香,夹杂着心中离愁点点,竟是有说不出的一番味道。
英娥望着天边尽头的那最后的一点光,心中莫名的零落起来:她不过是个漂泊无依的人,哪里都是家,哪里,都没有家……
这天夜里,她二人宿在一庐山脚下的客栈内,不知为何,相比于之前出门时的激动与兴奋,二人此刻的心情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也许连本人都不清楚这是为何,谢仪琳会选择了离江陵比较近的浔阳,心中总也希望,希望他会来找自己,找到自己,说上一句什么,说上一句什么呢?谢仪琳想过的,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说一句什么,自己就会跟着他回去,或者说,什么都不介意了?这,可能吗?
英娥坐在灯下呆呆地看着谢仪琳呆呆地眼神无光地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小声地问道:“婶婶,我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谢仪琳回神,看着她傻傻呆呆的模样,笑道:“我们以后闯荡江湖啊!”
江湖?那是个什么东西?英娥有些不懂,但她也许不知道,因为谢仪琳这次意外的举动,带给她的,却是不一样的人生。
翌日清晨,莺在树梢上鸣唱的时候,路惠男惊喜地打开了窗,凉风灌进来,只觉得一阵舒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主子,奴婢今日去御膳房要些好的来罢!往后可是两个人了。”明儿笑着在后面道。
路惠男低头笑了一下。“不麻烦了,前次苗禾的事情就够了,少吃些不打紧的。”
明儿一愣,也是颔首笑了一下。“那主子想吃些什么?”
“就熬些粥就着枣泥糕吃着罢!我一向也爱吃那个。”说完又转身望向窗外,她总希望能看到他的影子,能够看到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出现在自己的殿门——但她知道这却又不可能。
刘义隆是从潘惠儿那里去上早朝的,路过坤德殿的时候,心思顿了一下,却并未叫人停下来,她,于自己,似乎都没有了见面的理由了。
然而,刑部却将刘兴弟府上被杀的女子名字报了上来,那上面赫然写着“袁婳”二字,他不禁叹了口气,找了这许多年,竟未曾想到她藏匿在长姐的府上,难怪哪里都不见她的踪影。
根据刑部人的报告,袁婳是被刺穿心脏死的,但具体是何人所为,现在还未找到凶手,有人说是江湖上的杀手,这种人在朝廷看来,只能是做做样子的,找得到与找不到的结果都是一样,都是处置不了的。
三日后,刘兴弟却是来到皇宫,将自己在民间调查出来的与他说了来。
“皇上,我这几日也是未曾闲着。”刘兴弟面上并不好看。“这段时间你的御前侍卫好像总在街上游荡不是?”
刘义隆知晓刘武喜欢鱼儿,他成日里上街买些小玩意儿趁着与自己进后宫的时候送给鱼儿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彼时刘兴弟提起此事,他却是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