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吓一跳,虽说孕吐反应前段时间比较剧烈,但之后并未有再发生什么,这会子说肚子不舒服,都是四五个月来了,听了这话赶紧安排人一边去告诉皇上,一边安排人去告诉皇后。
北上方面传来消息说,一切进展顺利,今冬可以拿下虎牢等地方,将黄河以南的土地夺回来,刘义隆正兀自兴奋,思来现在国力正在增长,它魏国也有惧怕的时候;现在魏国与宋国南北占据一隅,但宋国南面与东面临海,没有人构成威胁,魏国则不同,北有柔然虎视眈眈,东有契丹相逼,虽这几年在名为“崔浩”的三朝元老帮助之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但不代表他们敢轻易与宋国为敌。
这是刘义隆在派兵前往虎牢的分析。
此事朝中大臣虽有反对的,但如今他已然掌握朝政的全盘,自然很快将那些声音淹没了。
突然听到路惠男身子不适的消息,似乎也将他的好心情一下浇灭了不少。
至南轩殿时,太医已经前来诊脉了;听下面的人说,皇后来了,但很快又走了。
“小主子是过于担忧了!实则是胎儿在这个月份之后,已然有稍微的胎动,小主子也不必与之前那样整日躺着,反倒是多走动的好。”
路惠男点头,见着刘义隆前来,便是要挣扎起身。
刘义隆示意她不要动,上前来,对着太医道:“果然没有其他的问题?”
“皇上,臣敢担保,胎儿一切平稳,小主子还需注意营养,多吃些。”
待众人退去之后,刘义隆抚着路惠男的发丝,低声道:“这段时间因为北伐的事情耽搁着,一直未能前来这里好好看看你。”
路惠男颔首一笑。“今日皇上能来,臣妾已经很是知足了。”
“朕知道你最是能体谅人心,这后宫当中,也就你这里能叫朕觉得内心平和清净了。”说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路惠男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潮澎湃。“皇上能这样想臣妾,臣妾心满意足了。”说完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臣妾想要的,只是皇上能够时常记得一些我。”
“记得的,只是现在你有身孕,只能不能再叫你晚上陪着朕下棋了。”
路惠男转头望着他,眼睛明亮,笑道:“那皇上可是说话算话的,等臣妾将孩子生出来了,便依旧陪皇上下棋可好?”
刘义隆点头,看着她柔情似水眸子。“自然。”
她的内心是彷徨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潘惠儿那样的女子,为着将他留在身边,使尽了手段,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白干净了。
然而,刘义隆最终留下来陪她吃了一顿晚膳,还是离开了,如今的他,只有淑德殿能给他温暖,而那高贵而肃穆的坤德殿,再不是他的去处。
齐妫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她全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时间久了,他也渐行渐远了,岁月留不住的,终究是曾经的美好。
直到那一夜,他突然出现在坤德殿的房门外,囔囔地说着什么。
此时已是隆冬,建康虽是偏东,深夜,坐在房门外,却也着实叫人受不住,更何况刘义隆身子本就若。齐妫站在窗前——她已经习惯在入睡之前,站在窗前好好理一下一日下来的心绪。此刻却正听着他好似坐在房门前吃着酒,听得见酒壶撞击冰冷地面的声音。
“我曾想过,若是此番能够将虎牢等地夺回来,也能给当年牺牲的将领们一个交代;或者,往后来能继续北上,将整个魏国拿下。”刘义隆在外面依旧囔囔。“我也曾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元嘉盛世的……”
停顿了许久,似乎是在饮酒。“我知道你觉得我已经失信了许多次了,都叫你失望了。月儿,此次我并未与你商量此事,却不知,最终却是落得惨败……”
惨败?!齐妫瞪大了眼睛看着漆黑的夜色好一会儿,寒风呼啸,她只觉得内心冷如寒冰。转身,烛光中,鱼儿含泪站在自己的跟前,她突然觉得无处遁行。“鱼儿。”
“月儿,现在我们损失惨重,仅一小部分军队逃回。”
房门被迅速地推开了,齐妫见着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昏暗的灯光下,一脸的颓废。“那刘武呢?”
刘义隆一愣,心中一凉,他不曾想到她见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刘武的事情。——可他,却是在知晓这个消息之后,来找的她!因为在这后宫,唯独有她能够解忧,能够听得懂关于前朝的种种。
“北伐?宋国才短短的九年休养生息,你竟是觉得比得了魏国?”齐妫冷冷地看着他,内心生不出半分的怜悯,她怜悯的,只是这前往魏国的那些人马,都因为错误的决策而命丧黄泉。“你觉得魏国能够扩张领土,所以宋国也可以吗?”
此话将刘义隆问得一时都没了言语。
“刘武呢?刘武有没有回来?”她相欠的人太多了,而这个本可以安安生生度过一生的鱼儿与刘武,却因为自己一时的气愤而葬送了相守在一起的机会!
“刘武?大概是回不来了。”刘义隆诚实地道。
齐妫鼻尖一酸。“就因为长公主的一句话,你讲刘武打发出去寻找什么?你不给鱼儿他们见面的机会就算了!为什么好好的,又将他送上北边去?所谓的杀人偿命吗?试问袁婳那样的人,她手上的命还不够多吗?凭什么还要别人给她偿命?可笑之极!”
刘义隆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讷讷道:“因为刘武的事情你这般生我的气?”
“只是因为刘武吗?长公主从来对我有意见,而如今的你,只怕也觉得无所谓!所以,我提的一切请求,你从未兑现过!从未!”站在烈烈寒风中,曾经相濡以沫的二人,如今竟是要唇枪舌战;二人的心中,都忍不住一阵凄凉。
“长姐如母!何况她也并未说要惩罚于你!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觉得她是对你有看法呢?”北伐失败不重要了,损失兵将不重要了;在愤怒面前,所有的失落绝望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对我没看法?那是你对我有看法?!在此之前,我已向你请求将鱼儿许配给刘武,你答应了吗?哪怕只是给他们一天在一起的时间,我也不恨你!你给了吗?刘武当初对鱼儿的感情你不知道吗?为何要生生拆散他们?”她已不记得,自己如何会对眼前的人发这么大的火,又有什么意义?
刘义隆看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她消瘦的面容,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在这夜色下,叫他觉得陌生。“那北伐失败,你没有任何感觉么?”
“北伐没有人反对你么?还是你一意孤行,并未听从任何人的意见?”齐妫质问,却突然平息了下来。“皇上,臣妾是不能过问前朝的事情的,毕竟,长公主若是知道了,臣妾只怕是要在这后宫当中呆不下去了。”
刘义隆张了张嘴,还是未能说出一句话。
齐妫却是让出了一条道,道:“皇上,外面寒风刺骨,还请进殿内说话。”
刘义隆不知道她突然变得这么平静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还是会有更大的愤怒在后头?
“鱼儿——”齐妫进殿内,却发现鱼儿已然昏倒在小几旁边。
北伐的失败,给后宫并未带来任何影响,该乐的还是乐,该悲的依旧悲。
鱼儿常常坐在清凉的院子里发呆,时常莫名其妙的流泪。然后追悔莫及,她从未给过刘武一个踏实的承诺,从未与他开心快乐地度过一天,每思至此,泪水就忍不住落下来,朦胧的眼眸中,相思豆在风中摇摇曳曳,如一滴心头血。
“鱼儿,你出宫罢。”齐妫轻声道。
鱼儿讷讷回头,脸上挂满泪痕。“娘娘。奴婢没事。”
“我知道,只是这宫内,你呆着没有了意义。”
“有的!”鱼儿起身,含泪道:“我进宫本就不是为了他。只为娘娘。”
齐妫并不觉得自己好到可以叫她一个已经是自由身且能有个好归宿的女子来宫中做婢女。“鱼儿,你与我说实话,进宫待在我身边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鱼儿一愣,连忙摇头道:“您别多想了,岂能有人逼迫得了奴婢呢!”
“你别骗我了,我不逼你说便是。”齐妫无奈道。
鱼儿却突然问道:“娘娘,若是您有出宫远离皇宫的机会,您会出去吗?”
齐妫婉转一笑。“有些东西,本就回不去了的。不必再去想。”
“世间的事情谁能知道一定,若是这皇宫当真叫娘娘无所留恋,为何不想想,出宫也许会是另外一番世界?”鱼儿急切道。
“谁人知道呢?我已经在这皇宫待了许多年,只怕物是人非反而徒添了许多伤感。”
鱼儿现在觉得这皇宫叫她觉得清冷估计,没有一丝人情味;而刘武的离去,更叫他她觉得建康已没有一丝情感。“那,如果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