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炮台占据高位,成鼎足之势。海面上的扮演明军的金门师船处于被动挨打的夹击之中。
看到洋船队从厦门内港杀出,指挥金门师船的金门镇总兵钟宝三立即下令,“各船回舵撤离战场。”
此时正值五月,厦门海面上刮得是东南季风。金门师船处于上风,转向逆风而行没那么容易,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以让常捷军洋船队与他们拉近距离。
常捷军十艘大帆船逆风而行,劈波斩浪驶了过来,“科尔贝尔号”一马当先冲上了最前面。
“升三角帆……!”
“起风,转前帆!”
勒伯勒东轻松自如伫立在船台上,不断的下达着命令,“日意格,把船尾帆也升起来!”
“是!长官!”
西洋大帆船是软式风帆,操纵要比硬帆繁琐。
“科尔贝尔号”上几乎都是老水手,海上经验老道,抢风操作十分娴熟。在他们的操纵下,所有的帆全都迎风鼓了起来,白色的浪花一浪一浪的冲击着船头。
十二艘西洋大帆船以8节航速在海面上飞速航行,好似一支支离弦之箭,向金门镇船队的左侧包抄过去。
金门镇船队已经调转了船头,急切切的往外洋逃窜。
金门镇师船安装的全是硬帆,舰船不能正面顶风航行,必须以“之”字形路线航行。逆风行驶时,船与风向的夹角越小,速度越慢。舵手若以角度较大的“之”字形路线航行,船速会加快,不过航程会更长。
“拉紧帆索!”
“转舵!”
面对常捷军的追击,金门镇各艘舰船大幅度增加了换帆的频率。
船上的绿营兵丁常年养尊处优,很少经历如此高强度的操作。尽管他们手忙脚乱的忙个不停,几乎要累倒在甲板上,但是西洋大帆船与他们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常捷军各船的水兵队全调上了甲板,士兵们在船舷排成了三排,一个个举着布伦司威克式步枪,瞄向了不远处的金门镇师船。
“我的士兵们,大家千万要抬高枪口!”日意格在“科尔贝尔号”水兵后面悠闲的踱着步,“否则我们的盟友就要死伤遍地啦。”
甲板上顿时笑声一片。
500码……
300码……
200码……
“fire!”
随着日意格的一声令下,水兵队开火了,雨点般地子弹从金门镇舰船上空飞过,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烟雾。
水师兵丁全慌了神,转舵拉帆没人理会了,一个个全蹲到了船舷护板后面,或者干脆躲到了甲板下面,金门镇船队一下就横瘫在海面上。
听着子弹“嗖嗖嗖”的从头顶飞过,金门镇总兵钟宝三跳着脚骂道,“赛连木!这帮洋鬼子猴头鼠目的……”
就在这时,一颗流弹正好命中钟宝三的左肩,钟宝三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
金门镇副将顾清涟带着几个戈什哈慌忙护卫在钟宝三的左右。
钟宝三伸手摸了一把左肩,右手上满是鲜血,他恨恨的说道,“这帮洋鬼子玩什么真弹啊!这不要人命嘛!”
在炮台与舰船的夹击下,金门镇船队支撑了没有多久,纷纷挂起了降旗,岸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的欢呼。
“将军!”
日意格轻蔑的扫视横七竖八瘫在海面上的金门镇师船,“清军舰船太弱了,远非明军的坚船利炮可比,如此操演好像小孩子过家家,实在是荒谬!”
“前船后炮,严密设防”,正是清军防守海口的既定战法。
对于此种乌龟流的战法,日意格一向嗤之以鼻,“我们是堂堂的海军,应该主动出击,寻求海上决战,主力决战。”
“上尉先生,你太冲动了!”勒伯勒东耸耸肩,“别忘了,这将是东亚土著人之间的一场战争。”
他侧过脸瞟了一眼胡里山上的亭子,淡淡的说道,“鞑靼人向来胆小畏战,惧怕明军的坚船利炮,总不能让常捷军冲在最前面,力挽狂澜!”
“为什么不呢?鞑靼人他们愿意掏出足够的银子。”日意格全身充满了一种冒险家的狂热,“我们来到远东,一是为了上帝,二就是为了金钱。”
“大副,你还记得‘爱蒙特号’号吗!”
勒伯勒东轻轻拍了一下日意格的肩膀,“明军船坚炮利,非常强大,我们总共就十二艘战船,不可能在海面上和他们争雄。”
“将军,那次海战只是一个意外。”说到半月前的海上遭遇战,日意格声音顿时低了下来,“依托炮台作战,遂行近海防御,当然可以有效保护港口安全。只是海岸线如此漫长,哪里才是明军既定的登陆区域?”
“我的上尉,你想错了!”勒伯勒东呵呵冷笑一声,“明军不是海上小股骚扰,他们是要跨海登陆,想要全面控制闽省,人员物资的运输量必然巨大。”
他阴阴的说道,“不管明军选择哪里为主登陆场,为免除后顾之忧,他们必然要主动设计,寻求主力决战。”
看到海上炮舰协同操演大获成功,以王懿德为首的满清福建官员全都心花怒放、踌躇满志、洋洋自得,仿佛明军船队就这么被他们斩将夺旗,消灭在港湾中。
傍晚时分,厦门岛美路头英国租借地,满清当局在万国商团俱乐部举办盛大招待会,招待英法美等国驻厦门领事、常捷军的军官、清军中的外国教习,以及西洋各国在厦门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辆马车急匆匆来到万国商团俱乐部门前,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金门镇总兵钟宝三,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伦敦会的希斯洛普医生。
常捷军到达厦门之后,福建水师提督林建猷在勒伯勒东的强烈要求下,组建起了厦门野战医院,在厦门名声大噪的希斯洛普医生被聘请为野战医院院长。
“还好,宴会才刚刚开始!”钟宝三吊着左胳膊,急迫迫的就要进去。
“钟大人!您这是今天第二次包扎伤口。”希斯洛普医生唤住钟宝三,再三进行叮嘱,“千万记住,不要太过激动!不要过多饮酒!否则,我就要禁止您参加宴会!”
“放心吧,院长大人!”
宴会大厅内,座无虚席,桌上满是美味佳肴,有中式的珍馐,也有西式的美馔,更有台湾出产的百加得朗姆酒。
百加得朗姆酒已经风靡远东各地,深受在远东的欧美人士拥趸。
闽浙总督王懿德正在结束他的简短致辞,“感谢英法友人对我福建的大力支持,感谢各国友人光临今晚的招待会,现在,我提议……”
王懿德伸手就要去端酒杯。
“总督大人,我提议…”
坐在王懿德身边的法国领事石金沙阴笑一声,“在我们享用上帝所赐予的美味之前,先进行餐前祈祷,感谢上帝的荣光!”
大厅内,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聚焦到王懿德的身上。
王懿德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满脸春风,“是的,是的,现在我提议,大家一同进行餐前祈祷!”
左肩受伤的钟宝三有些着难了,嘀嘀咕咕起来,“吃个饭还要祈祷?祈祷要说些什么啊?”
“祷告是没有固定的祷文,自己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真诚的向上帝祈求!”
坐在钟宝三身旁的希斯洛普医生一脸正色,“祷告了表示你吃饭的时候神都与你同在,能吃的安心,放心。因为有神与我们同在!”
“……主啊,你已经将欢乐置於我们的心中,更求以你的慈颜之光照临我们。我们饱享了小麦、酒和油的产物,并将在平安中安眠休憩……”希斯洛普医生大声的念诵着。
希斯洛普医生是伦敦传道会的成员,他在厦门利一边行医,一边传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传教的收获却是微乎其微。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从台湾建立起了大明国,福建传教的势头一下子就变得特飞猛进,好似要跑步进入到基督的世界。
福建传教已经是全面放开,钟宝三虽然被希斯洛普医生等人传教N次,但他始终对这有很多疑惑。
中国的上帝,与这洋人的上帝是不是一回事?
老子出函谷关化胡,这基督与老子是不是一个人啊?
看着大家都一脸的庄严和虔诚,钟宝三也不断的跟着喊,“阿门!”
一边喊,钟宝三还在想着,这“阿门”与“阿弥陀佛”应该是一回事吧?!
随着大家同诵最后一声“阿门”,餐前祈祷结束,正餐正式开始。
丰盛的正餐过后,自然转变成酒会,人们手持酒杯在大厅内随意走动,互致问候。
法国领事石金沙笑吟吟的举杯,“总督大人,上帝的荣光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只要你诚信敬奉我们万能的主,战争的最终胜利必然是阁下您的!”
法国人利用一切机会,不断的劝说王懿德接受天主教的洗礼。
王懿德在福建多年,接触了相当多的西方官员、商人、传教士、医生等等人士,看到西洋文明的种种不可思议,他也承认欧美人士并非蛮夷,欧美文明相当发达,欧美天主教、基督教有相当大的神通。
在王懿德内心深处,他也相信天地间有一大主,世间的一切皆由这一大主创造;世间之人皆为兄弟姐妹。
但公开接受洗礼,对于饱读圣贤书的王懿德来说,还是相当抵触的。
“领事阁下,如今大战迫在眉睫,我整天费心劳神,忙得脚打后脑勺。”王懿德委婉的说道,“洗礼是件大事,不能马虎,容我等到战后,再做细细计较。”
石金沙眉毛挑了挑,缓缓说道,“葡萄牙有澳门,英国有香港,我们法国也需要一块岛屿,作为法国商船在远东的军事和商务基地。”
王懿德举起酒杯打着哈哈,表示对法国友人的考量,他完全可以理解。
石金沙步步紧逼,“我看金门岛就不错!”
“金门岛?”王懿德不禁往窗外看去,远处海上是一片漆黑。
金门岛面积有148平方公里,说起来比香港岛的面积还要大。
自从福建开始加强海防,为了防止明军有效利用厦门周边的这些岛屿,大金门、小金门等离岛小岛上的居民全给强行迁往了大陆。
“领事先生,您真有眼光。”
王懿德略一思索,心中暗喜,有法国人在外面保护,厦门的海防必定安然无恙。
“不过,金门岛上的房屋、水源、植被等等全被彻底破坏,上面一个居民也没有,这一切都需要等到战后,咱们须从长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