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忱清楚自己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很空,空的毫无分量。
但人看人,有时候一眼就能看透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褚西给人的观感,偶尔很复杂,但他却感觉这是一个不去惹她,会很平和的人。
他笑了笑,也拿了自己的饭盒往窗口走。
那边薛芳珊和赵常,还有顾若书已经打好了饭,程毓和林州栩打完饭,捡了个跟他们没多远的地方坐下。
顾若书正在跟赵常说话,问基地节假日有没有什么活动。
赵常:“这个要看情况,大家闲暇的时候会组织一些体育类友谊赛。”
林州栩就坐在他们边上,闻言插了一句,“咱们基地乒乓球打的最好,每年竞争激烈。”
“大家都会打乒乓球吗?”顾若书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厉害?”
“对,都会打,这算是咱们闲暇时候的娱乐活动。”林州栩笑眯眯地道,“厉害不厉害,那得看高手过招。”
一般都会打乒乓球,毕竟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一张桌子,正中间搁几块砖头,拿起球拍和球就能来一局,锻炼身体不说,还能娱乐身心。
等友谊赛的时候又不一样了,说是友谊赛,那也带着“赛”的性质,到了最后,那就是高手过招了。
“我不会……”顾若书有些惭愧地说,“到时候只能给大家摇旗呐喊了。”
林州栩:“摇旗呐喊也挺好。”
说完,低头扒饭。
程毓静静吃着饭,眼神落在林州栩的脑袋上,那是明显的笑。这小子大概是个棒槌!
不过棒槌也有棒槌的好,不接招,麻烦也就少了。
新来的这位女同事,本意不是退缩,而是想学习乒乓球,想让人教,结果生生被林州栩给堵了前路。
薛芳珊心里暗笑不已,如果不是还能借着扒饭的功夫缓解一下面部笑神经,她脸可能都要抽搐了。
把视线从林州栩脑袋上移开的时候,不经意就跟程毓对上了,看清这人眼神,薛芳珊惊讶地挑挑眉毛。
娇柔解语花当前,竟然还有男人能看破?
不简单不简单!
程毓冲她笑笑,低头吃饭。
肖宗忱端着餐盘过来的时候,薛芳珊招了招手,“来来,坐这边,刚好跟领导对坐,你俩想说点事儿也方便。”
这位子是薛芳珊在赵常坐下之后,快人一步抢的,就在赵常的对面。
这样一来,无论顾若书坐哪儿,都无法跟肖宗忱挨着。
肖宗忱道了声谢,坐在了赵常对面。
赵常瞥了一眼薛芳珊,有些疑惑,这孩子最近有些不一样,正常许多,脑子也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造就了现在的她?
真要是知道,他都想给顾若书上一课,虽然人现在做事儿上手挺快,也没有拖累谁人。
饭桌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安安静静吃着饭。
赵常感觉再这样下去,吃饭都影响消化,于是捡了个话题,问薛芳珊,“我听赵大虎说,你新得了一支钢笔,很不一般?”
让人羡慕得不行。
“对。”薛芳珊笑得眉尾上翘,“我朋友送我的,派克75型。”
赵常:“……”派克75型完全是精品设计,一九六四年开始生产,笔尖可以调节适应不同的书写风格,到今年已经生产了二十四五年,有好几种限量款式……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个这样的朋友?
“派克75型?”程毓和林州栩同时抬头看薛芳珊,程毓先开口问,“是限量款吗?”
去年派克为了庆祝100周年纪念,出了新品。八七年推出的Duofold百年纪念笔面世,几乎成了收藏家梦寐以求的珍品……
总之,某一款如果要全面停产,那这里面的限量款就很有收藏价值了。
“嗯哼。”薛芳珊耸耸肩,露出一个肯定的笑。
“天!”林州栩瞪大眼睛,“你朋友真厉害。”
钱是其次,关键是能找到渠道弄的,那真就是牛人了。
几人从笔开始延伸,一边吃一边聊,等吃完饭,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若书跟着赵常去了办公室,薛芳珊和几位男士想加加班,所以往自己办公室走。
等只剩下薛芳珊和肖宗忱的时候,薛芳珊微微靠近了一些肖宗忱,正要说话,就见肖宗忱长腿横跨半步,跟她隔着之前那么远的一点距离。
薛芳珊:“……”她以前是做的有多过分,才让肖宗忱这么回避她?
“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薛芳珊撇撇嘴,“可要是说没事儿吧,也有事儿。”
肖宗忱看她一眼,保持沉默,今天一天大家都很奇奇怪怪,人人都要找他说事。
所以,两人摔倒的事情被传得有多离谱?
“我那支派克笔是你女朋友送的。”薛芳珊轻声,但却咬字清晰地说道,“我看你好像不知道,所以告诉你一声。”
“还有,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送你笔啊?是什么牌子的?可不可以给看看?”送她的都这么贵重,万一送了肖宗忱,会不会是去年百年纪念款?就那个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珍品。
想看,想长见识。
“你怎么会认识褚西?”肖宗忱皱眉。
薛芳珊顿了一下,赶紧解释道,“我过去是送年货的,什么都没干。所以你不用害怕我说什么,真的。”
她曾经对他有好感,想追求他来着。但后来不是幡然醒悟了吗?那是一朵高岭之花,就让他长在高岭上呗。
“就是你闭关那段时间。”薛芳珊道,“我刚好有休息时间,想着她刚来,就去慰问了一下。”
当然,主要也是想看看褚西这个人。
薛芳珊一边说,一边觑着他的神色,看了一会儿,大胆猜想道,“你没有新年礼物?”
所以,交往是在年后?
不然怎么可能不给男朋友准备礼物。
肖宗忱:“你如果对科学的追求能达到现在这种程度,想必科学成就会很耀眼。”
薛芳珊:“……”
薛芳珊沉默了一瞬,加快了脚上的速度,“等着瞧吧。”
说不过就用专业身份压人,肯定是没有女朋友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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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口锅盖下来,除了褚西和一无所知的褚明国,都有些心惊胆战和焦虑。
褚西跟孙老头对视许久,无奈地再次重复:“没有,不是,我和肖宗忱不是外面谣传的那种关系。”
“其实真要是这种关系也没什么啊。”孙老头笑呵呵地说,“肖宗忱无论长相和工作能力,再或者是人品,都是没得挑的。他还算能配得上你啊。”
褚西:“……”
“再过几个月你就生日了,到时候生日一过,就是二十岁了。二十岁,是可以谈对象,考虑结婚的事儿了。”
褚西:“……”
“不结婚,也可以先谈着,多考察几年,看看合适不合适。”孙老头苦口婆心,“真的,像肖宗忱这样好的人,错过这村没有这店。”
褚西:“您想多了。”
孙老头:“我真没有想多,你真的可以慢慢考察,反正到时候着急的也不是你,不行咱再换。”
把车把和车座上挂满了果蔬肉菜,推着车子往这边走的褚明梁,还没到两人面前,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他心里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搁以前,也就算了。关键是这边都传遍了,说两人在谈对象,还抱在了一起。
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终归是抱在一起了,后来回来的时候,也确实是牵着……胳膊的。
要是不成,对肖宗忱那孩子是有些影响,还有那个一无所知的弟弟褚明国。
褚西就还好,等一高考完,就可以去大学所在地了,到时候谁知道这些啊,该找对象找对象,该干嘛干嘛。
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倾向于哪边。
孙老头一看褚明梁过来,招招手,等他到了近前,才问,“你觉得肖宗忱怎么样?”
褚明梁:“……”
肖宗忱怎么样,应该去问他弟弟褚明国吧?褚西是跟他有血缘关系,但人亲爹还在呢,轮不到他说这些。
“就是问问你看法,有什么不能说的?”孙老头,“你觉得肖宗忱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
褚明梁见他固执等一个答案,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平静的褚西,才说,“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做主。”
褚西是个有主见的,真要是有什么,他们也没办法左右她。
“你……”孙老头恨铁不成钢,“叫你说个真话,还真难,跟你弟弟一样,滑不溜秋的。”
褚明梁:“……”
“走吧。”褚西看了一眼腕表,催促道,“回到家,刚好可以做饭。”
晚饭,不按点吃也没什么。
三人一起出来买菜,为的是明天的元宵节,来的时候笑呵呵的,回去的时候也只剩褚西坦然无畏,褚明梁和孙老头都有些沉默。
孙老头这时候都有些委屈了,替肖宗忱委屈,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还有能力,就是不被人承认。
这年代,男方是个光棍汉,只要女方点个头,事儿差不多就能成了。
所以肖宗忱惨啊,没有成事儿,就被旁的人硬生生安了个对象,等以后再找对象,那就不是头婚……不对,是不是头一次谈对象了……
女方要是个计较的,等以后结了婚,肯定会拿出来反复折腾!
“嗐!”他叹了口气。
多般配的孩子,偏偏咋就瞧不上眼呢?
褚西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是她连累肖宗忱了。
就在三人往家走的时候,周言敏也从丈夫肖奕朝的施工所在地回来了。
公交车有一部分因为过了晚上七点,已经停运了。她先打了一辆面的到还在运营的公交站点,然后倒了一次公交,这才到了家附近。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一边拎着东西往家走,一边掏钥匙,等找到钥匙,才一抬头就看见自家门口有一小团黑色的影子。
周言敏愣了一下,有些警惕地看过去,就见那一小团黑色影子伸展开,原地蹦跳了几下。
是个孩子。
这是迷路了?周言敏一边警惕着,一边往前走,“谁啊?”
她一说话,倒是把那没有防备的黑影下了一跳,惊叫出声。
这一下子,周言敏听出来了,确实是个孩子。
“你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蹲别人家门口做什么?爸妈找不见你不着急吗?”
陈跃安攥着拳头,心砰砰跳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咽嗓子,开口说话:“我……我等人。”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天大家都要开学了,他就想来看看这家有没有人回来。
本来都准备走了,想着明天再来,结果差点被吓死。
看着周言敏拎着东西,陈跃安心下有些隐隐的欢喜,这是不是他要等的人啊?
这边有些暗,他看不太清人脸,听人问,就直接说了。
“等谁?”周言敏看看小孩儿的位置,有些纳闷。
这是她家,所以这小孩儿在等她?
是她哪个学生的孩子?
“等褚西。”陈跃安小心翼翼报出褚西的名字,“她什么时候回来?”
“褚西?”周言敏一边开门,一边招呼着他,“你是她什么人?”
陈跃安有些羞耻,挠挠头,“她说我算什么人,我就算什么人。”
“嘿你这孩子。”周言敏开了门,“进来吧,外面冷。”
“谢谢阿姨。”陈跃安礼貌地道了谢,还是那么一句话,“阿姨,褚西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褚西干什么?”周言敏对着孩子和颜悦色,“我没有听她说过你。”
陈跃安低下脑袋,他也不知道找褚西干什么,就是想看看她,都元宵节了……
“怎么了?”周言敏摸摸他脑袋,温声道,“不好说吗?”
这蔫头蔫脑的,都快哭了。
陈跃安耷拉着脑袋,红了眼睛,嘟囔这说,“元宵节了……”
周言敏安抚地拍拍他的脑袋。
“阿姨,她什么时候回来啊?”陈跃安吸吸鼻子抬起头,“我都想她啦。”
“那她可能有一段时间回不来,”周言敏,“这样好不好,你留下名字,等她回来了,我跟她说说你?”
这小孩儿一直不说两人关系,她也不好说褚西目前的情况,那就只能找个折中的办法了。
“我叫陈跃安。”
“陈跃安是吧?我记住了。”周言敏点点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姨,我可以自己回去。”陈跃安抬眼,“阿姨,她要是记不得我是谁,您就跟她说,就是那个跟她长得有点像的男孩子。”
周言敏忍俊不禁:“好。”
“陈跃安,我叫陈跃安。”生怕周言敏下一秒就会忘记,他又重复了两遍,才往外走。
周言敏抓住他的胳膊,“等等,我送你回去。”
这么一个半大的漂亮孩子,她不放心就这么让人走。陈跃安实在推脱不掉,就只好乖乖等着周言敏锁了门,带他回去。
周言敏抬手找了辆面的,让他上去报了地址,这才细细打量陈跃安。
这孩子乍然一看,还真有点像褚西,不过仔细看,有些还是不同,秀气。
“阿姨,她在老家吗?”
“你说褚西?”周言敏笑笑,“算是吧。”
褚西出生地已经没什么亲人了,现在基地也算是半个老家,毕竟褚明国在那边已经十几二十年了。
“那他们那边过年吃得好吗?”陈跃安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有肉吃吗?”
“吃得好,有肉吃。”周言敏有些忍俊不禁,“现在生活都好了,过年多多少少也会吃上肉的。”
陈跃安点点头,想想褚西都可以去吃西餐了,应该有钱可以自己买,就安心了很多。
“阿姨,您平时在家的时候,我可以来拜访您吗?”陈跃安期待地道,“您不用管我,我在您家好好写作业,不闹您。”
周言敏这下真笑了,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是怕她不帮他传话,所以要在她家守株待兔?
“这个要问过你家里人,他们同意了,我再给你答案。”周言敏摸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很招人喜欢呢。
跟她家宗忱小时候一点儿不一样,很活泼。
大约是周言敏温声细语,再加上多年老师经历,让陈跃安有种想要倾吐心里话的冲动。
他张张嘴,又气鼓鼓地闭上。
小舅舅说了,自家的事儿,自家人解决,不能找外援,他不能跟阿姨说褚西是他姐姐……
“到了!到了!”晚上车辆少,一般都是固定多少钱上车,不打表,司机想要再接单,就得抄近路开快点,这会儿到了地方,就催促着两人下车。
周言敏给了钱,牵着陈跃安往边上去。陈跃安一边给她指路,一边问些怎么让人喜欢自己的问题。
周言敏都一一回答了。
“陈跃安!”陈一进就守在路边,看到失踪的孩子回来,担心就变成了糟心,火气上涌,“你又乱跑去哪儿了?几点了你知道吗?”
陈一进是真的心累,家里吃穿不愁,学风良好,偏偏就出来了一个熊孩子!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陈一进朝着周言敏鞠了一躬,“这孩子,嗐,总之谢谢您。”
周言敏客气避过,“没什么,孩子安全就行。”
说着,推了推陈跃安,叫他去陈一进那边。
陈跃安站定不动,先讲条件,“爸爸,我去的地方小舅舅知道,他都默许了。”
“默许?”陈一进很想冷笑,因为外人在不能发作,只笑眯眯地说,“是吗?回家你跟我好好说,这事儿我真不知道。”
“爸,我告诉过您的,如果您找不到我,就去找小舅舅,小舅舅会来找我,您忘了吗?”陈跃安认真非常,“您再想想,是不是这样?”
陈一进:……虽然是这样,但他很不想承认,并想把孩子打一顿。
深吸口气缓和了自己的情绪,陈一进跟周言敏说,“真是麻烦您了,我给您招辆车。”
“不用了。”周言敏摇摇头,看着他说,“孩子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您听清之后,同意了吗?”
她是一个老师,讲理。
“……听清了,但我没答应。”陈一进好声气儿地说。
陈跃安:“不说话不就代表可以吗?”
陈一进:“……”
沉默中,周言敏开口,“如果觉得不行,就跟孩子好好说,别打孩子。”
“好的,真是不好意思。”陈一进发泄了一会儿,火气下降,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听周言敏劝,就点了点头。
见家长还能听得进话,周言敏就外面走,抬手打车,等一辆面的停下,陈一进往车窗里丢了一张钞票,摆摆手,示意司机赶紧走。
这样的情况司机见太多了,点点头,一溜烟儿跑了。
客气来客气去的,到最后,最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就不能给这些人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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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敏回去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她在院子里面问了句“谁”,就听一道成熟男声传来:“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长挺好看的。”
“叫什么名字?”
“陈跃安。”院子外面,司严皱眉站着,“他应该跟你还提了一个人,名字叫褚西。”
陈跃安这个死孩子,简直要上天!
司严光是想想,都火冒三丈!他才跟几个朋友在歌舞厅喝了口酒,还没谈正事儿呢,就被家里找人给喊了出来。
就为一件事,让找孩子!
“他已经回家了。”周言敏一个人在家,所以并不轻易给陌生人开门,“我刚把他送到家回来。”
司严看着紧闭的大门,吐出一口气,“好的,谢谢您。”
说完,转身就走。
这死孩子,是不是不告诉他,他就永远蹲守这儿了?!
上次自家嫂子的弟弟来找他家老头子,来意是什么,他后来也都清楚了。
再加上哥哥司韧后来给他的来电,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是这些事情不好跟孩子说……
现在周言敏回来了,任由这死孩子打扰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司严越想,越觉得头疼,摁了摁太阳穴,恨不得变成跟陈跃安一样年纪,这样就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都什么人呐,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好,还把问题遗留到现在!
周言敏无意探听别人隐私,所以也就没有多问什么,听到人走掉,在院子里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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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
基地这边汇聚五湖四海的人,元宵节自然也是过的。
肖宗忱慎重思考过后,并没有避开,而是像往常一样去了褚明国那儿。
这个风口浪尖,如果自己不去,反而有些刻意。
“小肖,你来啦?”褚明梁很是欢迎肖宗忱,“怎么还带东西来?你人来就好了,咱不讲究那么多。”
孙老头也是在的,听到肖宗忱的声音,拿着一把蒜黄出来了,丁点没有客气,“来了就赶紧过来干活儿。”
说完,又捏着蒜黄回了厨房。
肖宗忱很想说他不在这边吃饭了,但人说的是干活,不是留饭,他只能挽起袖子,往厨房走。
就先干活吧。
褚明国也在厨房,他的活儿比较轻松点,就是把用细沙生的绿油油的豆芽的根部剪掉。
他抬头朝着肖宗忱笑笑,“元宵节快乐。”
肖宗忱被他这和颜悦色惊到,回了一句同样的话,问那边正在处理肉类的褚西,自己要干什么活儿。
“剥蒜和洋葱可以吗?”褚西抬头,笑看着他。
缭绕的烟火气里,她莹润的小脸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轻轻一笑,隔着这么一层烟火气,一下子抓住人的所有视线。
心好像都收紧了一下,明显得让人害怕。
肖宗忱低下头,几乎有些窘迫地应了一声,自发去找洋葱和蒜。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被所有人看穿,但余光里好像没有人发现,不由松了口气。
庆幸中,不经意就对上了褚西探究的目光。
肖宗忱握着洋葱的手都因为太过紧张用力,微微泛着白。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褚西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扯扯嘴角,又低头做事。
肖宗忱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大约是因为谣传的那些事情,觉得愧对她。
“没有关系的,都是谣言,你不要放在心上。”褚西轻轻说了一句,头也没抬。
肖宗忱愣住,良久应了一声,“嗯。”
孙老头和褚家两兄弟虽然各干各的活儿,但余光却都注意着两人,所以哪怕褚西声音很低,几个人也都听到了。
褚明国松了口气,褚明梁和孙老头却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没戏。
几人现在干的活儿,都是为了晚饭做准备,但中饭也已经进行中了。
炉子上炖着鱼头豆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和香气,化解着莫名的低气压。
“褚叔,领导让我问问您,您身体好些了么?”肖宗忱问。
来这边是带着正事的,赵常交代的任务要完成。
褚明国:“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即便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已经好了。受伤的脑部和颈部,还有肺部,早在沉睡的时候就慢慢恢复长好,而肌肉因为有孙老这个推拿高手在,几乎没有萎缩,醒来之后没两天,力气就慢慢找回来了。
后面的复健,很有针对性,他每天都有认真做,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
“老赵怎么说?”褚明国主动问,“什么时候给我复工?”
肖宗忱:“他说,复查结果没问题,您觉得也没问题,那就正月十六上班。”
“那就正月十六上班。”褚明国顿时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按照赵常的牛脾气,会硬摁住他,不让他进实验室。
孙老头:“一步一步来,可别一下子给太多任务,循序渐进懂不懂?”
“全权由褚叔来把控进程。”肖宗忱身处其中,且主持过不少科研项目,再清楚不过这句话的有多虚,可也只能这样说,来安慰不懂行的几个人。
褚西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大家反而因为她的安静,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生气了?
这孩子生气了?还是用沉默表示反对?
就连褚明国都有些忐忑,心虚地不敢说什么,真要是重新投入工作,十天半月不见人都是常事……
肖宗忱喉结也滚动了一下。
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褚西抬头,满脸问号,为什么都这样看着她?
“西西,如果参加工作,我可能没办法天天回家……”褚明国惭愧道,“到时候,可能家里就你和你大伯。”
褚明梁:“校长说这边高中要上晚自习……”
所以,晚上他有时候可能无法赶回来吃饭,甚至可能会因为给学生讲解题目,延后回家。
“你们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就好,”褚西有些莫名,“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人陪。”
她漂亮的眼睛都是好笑。
这些长辈们都把她看得太易碎了。
褚明梁还想再补救一下,“要不这样,晚自习你跟我一起上?”
“不用。”褚西直接拒绝,然后看向肖宗忱,“工作量可能无法控制,但尽量让我爸一日三餐正常吧。如果工作量他适应了,节奏找到了,一个月后,就随便他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肖宗忱郑重点头,“我会传达给领导。”
“好。”褚西弯弯眼睛,冲他笑笑,“谢谢肖宗忱你了。”
肖宗忱:“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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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饭,几个人的挽留之下,肖宗忱没能回基地过元宵节,先跟孙老头下了几局象棋,才跟褚家两兄弟玩起了头脑风暴。
褚西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孙老头就跟她天南海北的聊。主要还是他说,她听,竟然也说得跌宕起伏,有滋有味。
“我师父,那真就是个能耐人,关键是收徒,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出来的,个顶个的业界良心。”
“他真收为了徒弟的人,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他压根不藏私。只有一条,想学什么,得想好了,半途不给改,除非特别优秀的,想要二者兼顾。”
就比如说他,学了针灸推拿,多少年了,那简直就是师父的活招牌,扎根在这广袤的大西北,为祖国的栋梁之材发光发热。
良心有保证。
褚西静静听着,就见他猛地转过头,她:“怎么了?”
“你今年努努力,争取考上首都的好大学,到时候我去送你,顺便去参加我师父的九十大寿。”孙老头笑得眼睛眯起。
褚西笑,“你说反了,应该是参加你师父的九十大寿,顺便去送送我。”
“都一样,都一样。”孙老头摆摆手,“到时候咱坐飞机去,我请你。”
“到了首都,你再请我。”孙老头之前就听褚西说过首都哪哪儿有好吃的,找她带路,准没错。
而且,长得好看的人占便宜,说不定有啥小吃人家卖完了之后,还能特意给做一份呢?
“可以。”虽然不知道他这个请,说的是请坐回程的飞机,还是请客吃饭,但都可以。
四点半,一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直奔厨房。
他们虽然做饭不怎么好吃,但力所能及的活儿都能做,总不能叫小丫头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这边绿叶蔬菜不好存放,所以菜市场卖的也少,褚西只能尽可能地丰富餐桌。
炝炒黄豆苗,醋溜绿豆芽,麻婆豆腐,清蒸鱼,粉蒸肉,糖醋小排,拌三丝,红烧肉,花生米,凉拌粉丝,土豆炖鸡,萝卜牛腩,外加一份水果甜汤。
汤圆和饺子是必备。
“祝大家事事顺心,身体健康。”孙老头端起酒杯,笑得红光满面,“天天开心。”
祝词不华丽,却句句都是朴实无华的希望。
这一桌里面,就他最年长,自然也是他先开口,除了褚西和肖宗忱,还有褚明国手里端的是白开水,其他人杯子里都是酒。
只不过,这个其他人也就孙老头和褚明梁了。
算是心有灵犀,孙老头和褚明梁对视一眼,笑着道,“要不咱俩再碰一下杯?”
“好。”褚明梁笑着回应,举起酒杯又跟他碰了一下。
剩下三个人笑笑,等俩人放下杯子,孙老头先动了筷子,其他人才动筷。
肖宗忱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几样菜,心下是有些吃惊的,他没忍住去看褚西,就见褚西冲他笑笑。
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还是——
肖宗忱想起褚西偶尔看他,却仿佛透过他在看别人的目光,捏着筷子的手就顿了顿。
“小肖,愣着干什么?想吃什么自己夹。”褚明梁笑着道,“褚西手艺很不错的,你难得来一回,多吃点。”
孙老头也跟着劝。
褚明国本不是个饭桌上劝人吃饭的主,这会儿也只能随大流的让肖宗忱多吃点。
等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按照首都时间,这已经是很晚的点了,但在这边还算正常。
孙老头和褚明梁都喝得有点多,褚明国怕孙老头一个人在家,万一吐了,呛到喉管鼻腔出问题,就让他先暂住这边。
人手挪不开,褚明国只好留在家里照顾孙老头和褚明梁,褚西出去送肖宗忱。
两人慢慢走着,月亮明亮,照得地上影子清晰。
褚西走着走着,忽然笑了一下停住,“我就送到这里吧。”
肖宗忱回神,就发现两人已经离小院儿有一段距离了,他也站住,身形笔挺,“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