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某处,有一片森林,从熵州和沧州的边界一直向南延伸三千里,它和人道接壤,走在人道的难民认为那里是苍山地界,是妖国国土,所以想要活着的他们不会走过去;沧州的人也这么认为,所以人类不会擅自从这条线进入苍山;苍山的妖兽和凶兽则以为那里是人族的国界,所以它们也不会越界。
曾经也有强大的妖兽不这么认为,但自从看到这片森林里连一只虫子都不允许存在时,便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不再进入那里。
于是乎,这片森林成为了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千百年来,一直因为这个误会而无人打扰,于是安静,静得人、可怕。
十数丈高的参天古树并不会让它显得生机勃勃,反而因为太过安静而显得阴森。
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片森林有一个别致的名字鬼道。
三千里鬼道,十里一站,百里一庙,站是阴山站,庙是城隍庙。
从熵州南下的难民里,那些泯灭了人性的人就会走到这条路,他们不知道人道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没有泯灭人性的人则是走上了人道,同样,他们亦不知晓鬼道的存在。
“熵州活在最底层的人一无所有,良知便是他们唯一的财富,所以大多数人守护得极好。”
上一任云郡郡守在接收人道难民时,见到他们很多人接过馒头时颤抖的双手,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当然,他没有见过鬼道上的人……
鬼道尽头,一片更加阴森的森林,因为古树有几十丈高,所以没有一点阳光,森林里便有一种阴间的样子。
但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觉得这里是炼狱。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年在这一日,来到了这里,干瘦的身子让他在不约而同到达这里的十几个人里,成为了看上去最弱的那个。
于是,所有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人看向了他,眼神贪婪,像是看着一顿美味……
少年嘴角轻起,如雪一般白皙的牙齿微微启合,“有趣……”
少年的声音很果断,后续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过了一会儿,少年杨着阳光的笑容进入阴森至极的“炼狱”,后面只有十几具不完整的尸体……
几天后,少年来到了一座大山前,同行的有几十个人,虽然都很消瘦,但他们的眼睛都很纯粹,纯粹得没有感情,只有纯粹得冷漠。
他们被带上了山,成为了这座山上的一员,而这里被叫做阴山,他们即将成为阴山山贼的一员……
……
朝阳将升,忆阳与往常一样带着南宫通和霜儿在山间运气跑,但自从忆阳把那套淬体方式交给文正等人后,他们的路上便多了三位少年和一位少女。所以这一路,他们有七个人。
结束跑步,文正带着南宫通他们先去修炼了,忆阳想去看看南宫寒,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朝那条小路走去。
半路经过山道,两位守卫如石头一般站在山道门口,面无表情。
忆阳从两位守卫之前走过,对其中一个眨了眨眼,但守卫完全把他当空气了。
见此,忆阳微微斜眼,一摆手,便准备离去。
这时,他后面传来一阵喘息声。
他一回头,是那位打扫山道的老
人,头发灰白,而且凌乱,手指头很以前南下时好些难民一样枯瘦,背驼得很严重,站着就很弯腰一样,都不知道平常睡觉能不能平躺着。
老人应该是下山采买,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有油盐酱醋和大米,手里提着两块腊肉。
据说老人就住在山道旁边,整个山庄,只有他能随时上下这条路,庄主只有迟暮退位才会从这条路走上去。因此,好多人认为这上面是历代庄主的墓地。
忆阳让开一条路,老人从身前走过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老人的身体很凉,透过皮肤,这股冰凉侵入骨头,很难受,忆阳如电击一般收回手,手指互相摩擦着,心有余悸。
老人微微歪过头看了忆阳一眼,他的眼睛很干净,像水流一样清澈,又像井水一样宁静。
他顶着忆阳的左手臂看了片刻,低声说道:“孩子几岁了?”
忆阳一愣,随即笑着道:“十四有余。”
老人又低下头,把手里的腊肉放在地上,道:“能帮我拿一下腊肉吗?手有点酸。”
忆阳二话没说就拿起腊肉,道:“小事儿,老人家,小子我陪你上去可以吗?”
老人没有说话,但脑袋微微点了点,应该算是点头了吧。
见此,忆阳提着腊肉,在守卫面前晃了晃,然后跟着老人一步一步沿着山道走上去。
山道由大理石铺就,每九级台阶便有一块小平台,从下往上,忆阳默默数了数,大约走了一千多阶,才从台阶侧面开出的一条小道绕道一座破旧的小茅屋,茅屋周围种满了青菜、大蒜、辣椒、小蒜……而来到茅屋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忆阳想着南宫寒怕已经下去了,便不再管他。
老人走到一间被熏黑的屋子,里面很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有灶台和烟囱,还有柴火,是老人的灶房。
忆阳把腊肉放下,老人也放下了背篓。
老人没有理他,出了灶房便直接去洗手,忆阳一直跟着。
老人洗完手,便道:“周围都是菜园子,院子有点小。”
说着,老人进屋拿起一条板凳,用袖子把灰尘擦干净,放在忆阳跟前,道:“要是不嫌弃就坐这儿吧。”
忆阳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
老人没有要做饭的意思,给忆阳摘了几个西红柿洗干净道:“小老儿不饿,也懒得做饭,你就将就着吃吧,我这儿就这个还行了。”
忆阳没有拒绝,拿起就吃,老人见此,微微一笑,然后坐在门口台阶上掏出旱烟便抽了起来。
忆阳边吃,一边疑惑,老人没有种这玩意儿,附近区域也没有种植这个,老人哪儿来的旱烟?
老人似乎不想动,一直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看着朝阳,很是享受的样子。
忆阳实在受不住沉闷的氛围,便开口问道:“老爷爷,你……”
然而他还没说完,老人便道:“为什么我的手是冰凉的?”
忆阳点点头。
老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道:“人老了都这样儿,快死的人怎么也热乎不起来。”
老人语气很随意,可忆阳听着总感觉有点难受,老人这话似乎表示他要死了。
未等忆阳开口,老人又说道:“也不
知道以后这条路谁来打扫,这么多年了,一直保持干净,要是那天突然脏了,怪心疼的。”
忆阳听不出老人有别的意思,便问道:“老爷爷,您打扫这条路多久了?”
老人砸吧了几口,吐出一口浓烟,很干脆地说了一句话。
“不记得了。”
忆阳接着问,“这条路尽头真的是历代家主的坟墓吗?”
“不是。”
忆阳仿佛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不由得一惊,如果不是,那历代家主为什么临死前都去了山顶,他们绝对没有回来,那又是去了哪儿?
这般想着,忆阳又问道:“那这上面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之后老人没有再回答忆阳的任何问题,只是在台阶上眯着眼,似乎睡着了。
过了很久,忆阳见老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就给老人做了一点腊肉粥,放在灶里面保温,悄悄离开。
山道到老人屋子那里还没完,上面一直深入森林,仿佛没有尽头。忆阳看了一眼,感觉有点阴冷,打了个寒战,快步离去。
没多久,老人便醒了过来,他到灶房吃了忆阳做的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慢慢沿着山道向上走去。
忆阳回到南宫寻的问山居,没有理会修炼的少年们,直接找上了南宫寻。
南宫寻正在房间闭目冥想,见他到来,便开口道:“你小子又去哪里闲逛了?”
忆阳坐在他屋里的妆台前,道:“大叔,跟你说个事儿……我走上山道了。”
闻言,南宫寻一惊,连忙起身来到他跟前,激动道:“你怎么上去的?那两个守卫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人看见没有?”
忆阳微微缩了一下身子,推开南宫寻,道:“除了守卫,没其他人看见,那扫地的老人下山采买被我撞见了,我看他也挺累的,就主动帮老人家拿了几块腊肉上去,娘的,要知道上去这么轻松,小爷我当初直接守在山道门口等老人不就得了,还去爬山……气死人了。”
南宫寻板正身体,郑重道:“你上了山的事儿不能随便跟人说,去了山道更不能说,免得引人好奇,跟着你和南宫寒乱来,我对好多东西都看开了,也不管你,你小心点,过几天庄主回来你就别再去了,他只要在山庄,方圆十里……不对,现在他突破通玄入了玄关,方圆百里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这么玄乎?”
“你以为呢?”
“管他呢,反正我也快走了。”忆阳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即又凑到南宫寻跟前,低声道:“不过这次没有白去,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弄得我一愣一愣的。”
南宫寻也好奇,便俯身问道:“什么秘密?”
“山道尽头……不是你们历代家主的坟墓。”
此一语如平地惊雷一般,南宫寻一瞬间惊住了,比知道霜儿了不起的天赋还要惊讶,不过瞬间他就双手扶住忆阳的肩膀,道:“你确定?谁告诉你你的?这事儿不是小事,不可胡言乱语。”
忆阳道:“老人家说的,不过……”
忆阳推开南宫寻的双手,道:“也可能老人家骗我的。”
忆阳说完,没有再打扰南宫寻,自己出去了,南宫寻也因为忆阳最后一句话,而不怎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