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是什么感觉?
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冷,无尽的寒冷,孤寂,没有一点声音。
这就死了吗?
真好,死了好,死了就不用累了!
突然,他感知到远方有一道身着大红色衣裙,头戴翠玉钗,青丝垂落的倩影。一个枯瘦的老人坐在船头抽着旱烟,看着夕阳渐渐迟暮。
他们是谁?
为何没来由地痛?是哪里在痛?
他想触及他们,于是他疯狂地追逐,可那个红衣少女转着身子,捏着裙摆,甩着青丝越来越远,老人也永远在远方……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大。
夕阳迟暮,一副画卷突然展开,容纳了天地间的万物,布满万千色彩。
少女和老人成了画卷里最美的风景。
他想呼唤少女和老人,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更难的是,他无法开口。
渐渐地,画卷褪色,变成一片黑白,就像一副水墨,勾勒天地。
再后来,少女和老人成了天地间一条微不足道的小河边的一个黑点……天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画卷亦不知演化了多少次,最终变成了一黑一白两个对立的世界。
他能感觉到身体了,一抬头,竟张着嘴愣在原地,久久未语。
他在黑和白的分界线上,一半是黑,一半是白。
两个点渐渐开始演化,最后黑点变成了一片深远,没有丁点光明,白点成了多彩的世界。
两个世界都在呼唤他,可他就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手伸向了深渊……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是谁?
画卷再次变幻,黑白消失,只剩下一片星空,脚下是一望无垠的海洋。
群星闪烁,明月高悬,巨浪潮天。
一张大网渐渐生成,将星空分成了九个区域,此刻,三个区域的星星在闪烁,其余六个皆黯淡无光。
可他还是关心那个问题我是谁?
他站在大海海面,抱着脑袋,大声嘶吼:“我是谁?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扑通~
他落入海里,又看到了那个红裙少女,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流着眼泪,绝望地道:“对不起……”
……
南宫通一行人住进了城主府,几人对陌生的环境不太适应,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王直一直呆在马厩喂马,无聊之下,聚到了一起。
云海常红守在存放少女尸体的房间门口,有点儿闷闷不乐的。
林玉在擦剑,认真,仔细。
南宫寒坐在回廊围栏上,叼着一根草,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宫通拿着一个吊坠在手里,抚摸着吊坠上的两个字,亦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霜儿半睡半醒,时不时打个可爱的哈欠,然后抱着哥哥的手臂睡觉。
从方就站着,负手而立,全身上下一丝不苟,面无表情。
文正坐在林玉身边,也是无聊的紧。
几人就这样沉默地待在一起,知道南宫通突然说一句话,如石子落水,惊起千层浪。
“那个男孩儿和师兄肯定有什么关系。”
霜儿一听到师兄便来了精神,道:“师兄来了吗?在哪里?有糖吃了
没?”
南宫通扶了扶额头,微叹一口气,从怀里去除一颗糖,递给霜儿,轻声道:“师兄不在,以后要吃糖就跟哥哥要。”
小丫头只要吃到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脑袋伸到那你明天手掌下,蹭了蹭,嘻嘻一笑。
其他几人都惊讶不已,南宫寒率先问道:“为什么?”
南宫通把吊坠拿到身前,道:“因为师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吊坠,只是上面的字不一样。”
南宫寒翻身下了围栏,从他手里拿过吊坠,仔细看了看,然而嘴里念道:“昭雪?”
几人围了过来,见上面真的有字,便一起看向南宫通。
南宫通道:“师兄那个刻的是‘忆阳’二字,也就是师兄的名字。”
南宫寒恍然道:“也就是说,这个少年叫昭雪?”
文正说道:“有可能。”
这时,云海常红道:“那那个姐姐呢?”
看着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从方问道:“不知。”
云海常红回到房间门口坐了下来,喃喃道:“姐姐是自杀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们能感觉到姑娘的伤感,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这时,林玉安慰她道:“等那少年醒来不就知道了?”
南宫寒把吊坠递还给南宫通,随后问道:“这是他佩戴的?”
南宫通接过,道:“他很有可能是师兄失散的亲人,师兄嘴上虽然从来不提及亲人,可很多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天上,伸手想抓住什么……其实师兄很想找到亲人的。”
说着,他起身道:“我给他送回去,顺便看看醒了没有。”
说罢带着霜儿离去。
从方悄悄来到姑娘身前,姑娘看到这干净得过分的紫衣,便道:“干嘛?”
从方抿了抿嘴唇,半晌才吐出三个连林玉都不怎么听清楚的字,“开心点。”
南宫通把吊坠放在躺在床上的,全身裹着绷条的少年,随后牵着霜儿悄悄出去。
……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也不知道她是谁,就是感觉很熟悉,越是这样,他越是想抓住她伸出来的手。
一个吊坠出现在他眼前,似乎是石头做的,上面写着字儿。
他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吊着一串吊坠。
他伸手抓住吊坠,然后看上面的字:昭雪
“我叫……昭雪?”
“对了,我叫昭雪,我想起来了,我叫昭雪!”
他大声说着,然后看向那个红衣少女,她还在不断地说:“对不起……”
昭雪流着泪,不住的摇头,“不,不要说。抓住我的手,我们一起离开!”
终于,他离她只有一点点距离了。
他渐渐高兴起来,然而星儿却突然收回了手……
一切就像是一个梦,轰然破碎,无数的碎片割裂昭雪的心。
痛,无法形容的痛,他没有经历过千刀万剐,但想来不过如此。
大海消失了,星空中渐渐明亮的九个星区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星儿一头撞向冰冷的墙壁那一幕……
他猛地冲过去,伸出手想要阻止,却终究慢了一步。
他嘶吼道:“姐姐~”
南宫通听到了一声叫喊,猛地回头,牵着霜儿来到了床
前,看着突然醒来的他,欣喜道:“你醒了?”
见到少年,他突然心里一震。
重瞳,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怪异眼睛,民间传说中的……灾星。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华丽的房间,戴着眼罩的男孩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丫头,问道:“你们是谁?我姐姐呢?”
南宫通恍然,原来是他的姐姐。
他立即解释道:“她在另外一间房间。”
闻言,昭雪抓住南宫通的手,道:“哪儿?”
“你听我说,你……”南宫通本想先问重瞳的问题,还有吊坠,可见他这般着急,便道,“你别激动,现在你还不能下床,你身上伤口太多了,剧烈运动容易裂开,她很好……”
他才说到这里,昭雪便一喜,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她很好?她还活着?”
南宫通见他这般,虽说不好打击他,可从来不会撒谎的他只能低下头,道:“我们……我们用阵法保存了她的尸身。”
那一瞬间,昭雪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他像是虚脱一样猛然倒了下去,张着嘴,不断眨眼。
南宫通半晌都没想好该说什么,只好轻轻拍着他缠着绷条的伤口道:“节哀。”
霜儿感觉到了他的悲痛,心里也没来由地难受,便爬上床,努力伸手去摸昭雪的头,南宫通见了,怕她摔下来,便从后面扶住她。
他第一次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止住了自己的眼泪,面无表情地朝上看。
这时,一只手摸在他的脑袋,随即,一道空灵美妙的声音响起:“大哥哥,不要伤心了,师兄说要向前看。”
他扭头看向这个长的非常讨喜的小丫头,小丫头眯着眼嘻嘻一笑,道:“霜儿虽然不懂得师兄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兄从来没有骗过霜儿,所以应该是对的。”
他扭头看过去,短暂呆滞后,微微一笑……
云海常红等人先后来看过他,互相认识一下后便没有打扰他。
第二天,先生来了,老人坐在床头,看着他,温和地关切了几句。
事后他回想起先生的样子,总觉得老人的眼神里有情绪,很复杂的那种。
期间南宫通多次要问他问题,可他的话少了,南宫通见了,也只好退了出去。
七日后,他可以走动了,直接拆了绷条,换上南宫寒的白衫,跑到了存放星儿尸体的地方。
这里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云海常红拿掉了所有的东西,摆上了白色的蜡烛,把她围在最中间的床上。
他穿着宽大的衣衫和鞋子,歪歪扭扭地跑到星儿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脸上涂上了云海常红最好的胭脂,佩戴了姑娘最好的首饰,穿着姑娘最好的一件红裙,嘴唇如血一样红,眉宇平缓,琼鼻微挺,皮肤白皙如玉……她完全不像一个死去的人,好像只是睡着了,安静的睡着了。
他坐在少女身边,怔怔地看着少女。
许久,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少女额头被缝合的伤口,那是她整张脸唯一的瑕疵。
他转而停在少女的脸颊,犹豫半晌,轻轻地捏了捏……
他咧嘴傻笑起来,却没有见到想象中少女突然暴起鼓着腮帮子瞪着他的样子。
她真的死了,少年破碎的世界彻底黯淡无光,那双三色三重瞳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屋内,少年无声地哭了起来,烛火轻轻摇曳,外面的少年少女没有进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