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住在二十七巷的?”书生把书别在腰间,轻握油伞,拍了拍身上的雪。
少年等书生拍完雪,指着巷子口左边那个院子,道:“我刚来两天,就住哪儿?”
书生一喜,道:“真巧,我住在你对门。”
“对门?”少年口中念叨,想起了刚来那日,王重似乎就是守在那院子前,他隐约说过什么殿下之类的……
书生道:“你不知道冬天种树存活率不高吗?”
少年当然知道冬天种树存活率不高,且能种的范围很小,但他有他的理由,他不想多说,可扭头看着书生认真的神情,到底还是说了:“我不想等开春,大不了用灵力滋养。”
虽然说了,但答案不明确,书生也不多问,只是道:“那么,你松土完成了,我们回去吧,邻居?”
少年莫名对邻居这个称呼有一点好感,于是点点头,未语。
书生送他进了院子,冲他挥了挥手,道:“再见!”
少年也回头道:“谢谢……”
他抬头仔细端详了书生片刻,问道:“敢问领居……”
问及此处,少年似乎词穷,便偏头想了想,接着道:“敢问邻居岁龄几何?”
书生撑着油伞,伸出手指,比划着八的手印,道:“二十八。”
闻言,少年执手,微微躬身,道:“谢谢先生。”
书生见这少年问自己年龄竟就为了这一礼,便不由顺心,这孩子……不错。
先生微微一笑,觉得这孩子有些有趣,便收起油伞,回了一礼,道:“不用客气。”
说罢,便撑开伞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王直来到巷子口,看着新种下的桃树,摇了摇头。
“大冬天的种树,闲着没事儿干啊?王东家?”正这时,一道带走些调侃意味的声音传来。
王直回头看去,一个披着斗篷的俊美男子和一个干瘦的带刀男子撑着伞,缓缓而来。
他执手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叶晟白了他一眼,道:“这有几个人?跟我这般?埋汰我呢?”
王直直起身来,笑道:“哪里哪里,二殿下身份尊贵,在下不过一介草民……”
叶晟闻言,还未等他说完,便挥挥手道:“行了,别取笑我了,你干什么呢?”
王直收敛笑容,道:“来看……”
“我哥?对不对?”叶晟十分果断地道。
然而王直摇摇头,道:“我来看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
王直伸手对叶晟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三人一起走进巷子,王直解释道:“路过曲江,北上那几个孩子在曲江里捞出来的,那孩子命不好,爷爷死了,姐姐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了,他想来皇城看繁华,我便把他带来了,就住这里。”
三人停在昭雪院子对面。
叶晟看了看对立的两间院子,道:“我哥对面?”
王直点点头。
叶晟又看了看王重,王重同样点头,于是叶晟道:“合着那日你俩在里面陪着他呢?我还以为你来看院子,然后你俩凑巧遇到了,叙旧呢!”
叶晟挥挥手,有些头疼,干脆不想这破事儿,于是道:“我去见兄长了,你俩再……好好叙旧吧!”
说罢,叶晟便去了叶先生的院子。
王直对着巷子口的桃树轻轻一挥手,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飞驰而去,融入桃树,进去树根最深处,从头滋养。
“这孩子怪可怜的,好不容易种棵树,预防万一,免得人孩子伤心。”
王重道:“走吧!”
说罢,两人便轻叩门扉。
不久,少年开了门,见来人是王直和王重,有些疑惑,道:“王大哥,王重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王直说着,看了看巷子口在雪中孤零零的桃树,道,“顺便看看你种的树。”
“先进来吧。”昭雪恍然,对二人说道。
二人随着昭雪进了院子,来到屋里,昭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地儿窄,就将就着吧。”
说着,端了两条板凳来到二人跟前,还用袖子擦了擦,不忘吹上几口气。
王直说道:“无碍,比这窄的我们都住过。”
说罢二人便坐了下来。
昭雪匆忙跑到后院儿,许久,盛了两碗粥端了过来,放桌子上,道:“没……没什么好的,就白米粥了。”
两人对视一眼,王直率先端起碗,道:“人一片心意,吃吧,话说好些年没喝白米粥了。”
王直呵了一口,点头道:“嗯,还行,就是有点儿淡……”
他看向昭雪,问道:“你放盐了?”
昭雪点点头。
王重看王直喝着似乎很美味一样,便也端起另外一碗,喝了一口,王直都没来得及阻止。
随后……王重一口喷了出来,把碗一扔,直接叫道:“水……”
王直伸手接住他丢出去的碗,道:“别,可别浪费了。”
说着把那碗也喝了。
昭雪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慌不择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犹犹豫豫老半天才灵光一闪,道:“后院儿有水,我去拿。”
说着便朝后院儿跑去。
王重哪里等得起,抬脚便出现在井口,把水桶扔,随后又抬手一抓,水桶便装着满满一桶水飞出井口,稳稳落在院子里。
呼噜~呼噜~
王重整个人直接扑在水桶里,狂饮!
少年端着一碗水跑了过来,看到院子里的一幕,愣了一下,碗没拿住,掉了!
王直伸手接住,把撒出去的水也收了进来,放桌子上,道:“小心点,别浪费了。”
王重狂饮半桶水,抬头看着昭雪,道:“小子,你放了多少盐?我怎么感觉我满口都是盐?”
昭雪摇头道:“没有,我就放了一点点。”
闻言,王重看向王直,一脸明白人的样子,指着他以为的罪魁祸首,道:“好啊,合着你带坏的?”
王直无所谓耸耸肩,道:“哪里,我寻思着还要放点儿盐呢。”
王重对这俩人是彻底失望了,俩变态,喝粥不放糖,非要放盐。
他指着两人,道:“欺人太甚!”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谁欺人太甚了?”
……
叶晟没有走正门,而是走到一边,翻墙而入。
此时叶先生正在后院儿做饭,也没什么,就炒俩青菜,就着米饭对付。
听到院子里的响声,叶先生微微一笑,道:“才两日,你怎么又来了?”
叶晟直入后院儿,道:“咋啦,还不能来了?”
先生把青菜盛到盘子里,端到桌子上,又回去盛了两碗饭,放桌子上,随意道:“来了就一起吧,比不上你府里那些山珍海味,将就吧。”
叶晟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曾经盛极一时的皇族嫡长子,沧州第一人,整个叶氏前所未有的奇才,就因为那年那些破事儿沦落到吃青菜白米饭。
叶先生吃得正香,看他没吃,便道:“怎么了?嫌弃我这青菜白米饭?”
叶晟眨了眨眼睛,端起碗,道:“没,怎么可能,以前历练时连土都吃过。”
叶先生
很快吃完,看着还在吃饭的叶晟,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道:“你这人就是有时候有些多愁善感,你要是想争那位子,这毛病就得改。”
叶晟沉默地吃饭,不语。
叶先生继续道:“看到巷子口那颗树了吗?”
叶晟点点头。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孩子,重瞳!”
叶晟停了下来,惊讶道:“那灾星?”
叶先生点点头,道:“但我从来不信这些,不过……别人信。”
叶晟突然想到之前王直说的,便遥指对面院子,道:“是不是住对门?”
叶先生眼前一亮,点点头,道:“你知道?”
“王直带来的,听他说命不好。”
“以前觉得自己真的不幸……”叶先生仰头,感慨道,“之前见到那孩子,才觉得,我那个算个屁。”
“我不知道那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的眼睛很复杂……我一直看着他,我给他撑伞,他眼神畏畏缩缩,在逃避,他不信任我。”
“我送他回去,他对我很礼貌,以前似乎有别的先生教过他什么,但礼貌之余,拒我于千里之外,使我不得近他半分。”
“他的眼睛时而挣扎,时而犹豫,时而伤,时而迷茫……”
“行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我现在忙得要死,管不了这事儿。”叶晟见叶先生这般,便打断道。
叶先生道:“你忙什么?”
“其实我是来道别的,边境出了点事儿,父皇要我去看看,顺便看望皇叔公。”
“方便跟我说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阴山山贼,结果出了一个老不死,皇叔公是霄云关守将,不能脱身,我作为皇族代表去的。”
“老三呢?按理说皇后娘娘应该会为他争取这次机会的。”
“呸,就他那样儿?父皇当年虽然脑子抽筋了,对不起你,但好歹一朝皇帝,脑子里也不全是猪油,咱几个兄弟谁能做皇帝,谁不能做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跟我没关系了,不用激动。”叶先生平静道。
叶晟见此,暗道糟糕,这下皇兄真的跟叶氏没关系了,当他不会为叶氏任何事情而有所情绪,那么便真的跟叶氏没关系了。
一念及此,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皇家争斗真的烦人。
他说道:“要不要我替你宰了皇后?”
叶先生没什么反应,只是随口道:“不用了,她儿子当不了皇帝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她会比当年太玄门前的我更悲哀。”
叶晟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讨论,便岔开话题说道:“你不是说那个孩子吗?我们去看看如何?”
“可以!”
于是,二人收了碗,便打着伞去了对门,才到门口,便听到王重的声音:“欺人太甚!”
于是,叶晟回问了一句。
不久,一个有些三色重瞳的少年打开了门,见是叶先生和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便问道:“你们是?”
王直紧随着出现在昭雪身后,道:“哟,二殿下怎么来了?”
叶晟盯着昭雪看了片刻,昭雪因此也推了推脚步。
见此,尊贵的二殿下说道:“没什么,听说这里有一个天生异瞳的天才,过来看看。”
他上前,微微弯腰,对少年道:“你好,我叫叶晟。”
少年看了看叶先生,叶先生点了点头,道:“他是我弟弟,想来跟你认识一下。”
王直的声音传来,“二殿下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还算是个好人。”
昭雪又看向叶晟。
二殿下微微一笑。
昭雪没有回礼,只是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