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问:“那么多好看的,你怎么偏偏看中了它?”
仓央说:“这个不卖吗?”
“我只是觉得,还有更适合她的。这几十元的廉价货,根本没有购买的价值。”
萧暮雪满心欢喜:“再廉价的东西,只要我喜欢就是好的。您看,是不是很别致?”
“你喜欢就好。”兰姨取下指环,用布擦干净包好,“你读书写字戴着也不方便,不如收起来,以后再戴。”
萧暮雪重新将指环戴上:“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她拿出一百元钱,又去盘子里扒拉。过了片刻,她又拈起一枚黑黢黢的极不起眼的指环。
那指环跟藤花指环一般粗细,上面雕刻着极为细小的叶片,中间嵌着一朵小小的纤巧的花,已脏得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仔细擦去蒙在上面的污垢,指环露出银白的颜色,那花也活灵活现起来,像是谁摘下了新开的花朵安放在上面,隐隐带着晨间的水汽,香气四溢。
萧暮雪的目光已经移不开了:“这是什么花,这样美丽?”
“这指环是凤冠的藤上嵌着木香花的花朵。”
“凤冠?好华丽的名字!不过,这花看着倒素雅!”萧暮雪把指环戴在傅雪峰的手上,“哗,简直是绝配!”
“你是给他买的?他可是个男孩子。”
“不要紧的,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何不把藤花的戒指给他,把木香花留给自己?”
“最好的当然要给雪峰,我戴什么都没关系。”萧暮雪拉着傅雪峰的手左看右看,非常满意,“太配你了!雪峰,你要保管好,别弄丢了。你看看,咱俩的像不像一对?”
“像!”傅雪峰笑了,“喜欢!”
“兰姨,这指环多少钱?”
“姑娘好眼光!挑了个平常人都看不上的好东西。物赠有缘人,这枚指环我分文不取,送给姑娘了。”
“这可使不得!既是好物,那就更应该付钱才对。”
“姑娘不必谦让,我自有我的道理。”
萧暮雪头一回没跟人客气:“那我就谢谢您了!”
兰姨从一个破烂的纸盒子里拿了些零钱给仓央:“家里没酥油了,你帮我多买些回来,顺便带姑娘逛逛农贸市场,看看这里的山水。”她指着傅雪峰说,“让这孩子留下,帮我把东西放回原位。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不想爬上爬下了。”
萧暮雪叮嘱傅雪峰几句,跟着仓央出门去了。
兰姨燃起纸烟,将烟雾悉数吞进肚里:“你跟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傅雪峰看着对面的高山,目光呆滞。
“别那么紧张。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根本就不关心。我是怜悯那姑娘,才跟你说这些。这姑娘一生悲苦,若你怜她,就多照拂她。”
傅雪峰不言不语。
兰姨也不在意,吸了口烟又说:“其实不用我说,你也会照顾她,因
为她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不过,我提醒你:不论将来你有多大的权力,都不可将她留在身边。不然,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不说,还会殃及你自己。”
傅雪峰开口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自然不会是笨人。他根本不用找你的麻烦,直接对她下手就可以了。这比直接伤害你,更叫你伤心。这就是所谓的打蛇打七寸,伤人伤软肋,而她就是你的七寸和软肋。”
傅雪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你知道我是谁?”
兰姨弹了弹烟灰说:“不,我不知道,但我会看相。你本非池中物,如今这般落魄也只是权宜之计,早晚你会凌于众人之上;你这一生惊险无数,但都能逢凶化吉。可那姑娘就没这么好命了,她要想长命百岁,不光要靠运气,还得靠造化。”
“她的命结,怎么解?”
“无解。至少目前看来是无解。”
“你的意思是,是死结?”
“那也未必。她虽命运多舛,却也有贵人相助,倒还不至于走入穷途。”
傅雪峰稍微松了口气:“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兰姨将烟蒂弹出老远:“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了。”
“为什么不让她买藤花指环?”
“你当真心细!”兰姨笑得无奈,“我的本意是让她挑个护身符,结果她偏偏看中了催命符。我不妨告诉你,那指环上有个小机巧,迟早会被她发现。她那么聪明,定会物尽其用。只希望到时候她手下留情,不要增添杀孽。”
“杀人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她是善良。可越是善良的人,发起狠来就越辣手无情。”
“你可以不卖给她。”
“世间万物,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缘法早已注定,岂是我一介小小凡人能左右的?我不卖给她,她自然有别的法子,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傅雪峰无言。
“若她给自己挑的是你手上那枚指环,她的命运会有很大的不同。可惜,她却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你。我没看错的话,你的这条命应该是她给的。而她对你的好,还远不止于此。你可不要负她!”
傅雪峰暗自惊心。
“小伙子,切莫遗失你的指环,那是我族世代相传的圣物,我一直在等它的有缘人。”兰姨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支烟,“若有一天,她摘下了藤花指环,你要把这个还给她,这本就是她的。”
“我现在就可以给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会知道的。记住我的话:万事莫强求!”
门外传来仓央的笑声。兰姨和傅雪峰终止了谈话,一个抽烟,一个发呆。
后来,傅雪峰无意间得知:兰姨的家族精通相面之术,世代以相面为生,名声赫赫。每隔三十年,这个家族就会出一个精
通巫术的女人,看前世,说今生,通晓人间百事。许多名门望族不惜重金相聘,将其收为己用。到了兰姨这代,人们不再迷恋巫术,这个盛极一时的家族才逐渐衰没。兰姨是这个家族最后的血脉,也是最后的巫师。
那之后,再没人见过兰姨。后来听说她死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被发现时身体已被野狗啃得精光。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也没人关心她的身后事,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她和她家族的传说:能预测别人的运势,却看不到自己的命数;能帮别人逢凶化吉,自己却不能遇难成祥;看得穿别人的人生,却猜不透自己的结局。
有人说,要得到,就得先失去。泄露太多天机的人,总是不得好死。这是惩罚,是警告,更是诅咒。
从此,世上无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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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师大的校园里,木芙蓉花团锦簇。这所占地面积只有凌云中学三分之二的大学,除了松柏等常青树,就数木芙蓉和法国梧桐最多,其余的,便是寥寥可数的杉树。建筑物也不多,两幢教学楼,两幢学生宿舍,一幢教师公寓,一幢多媒体综合楼,一幢办公楼,一幢师生活动综合楼、一间食堂,一家小卖部,后校门处有六家私人小餐馆。如此,便是这所大学的全部。
不到半个小时,萧暮雪就将学校逛完了。她没心情关注新学生公寓和多媒体教学楼完工的日期,没闲暇感叹这里的僻远与荒凉,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也提不起半分兴趣,更没把校门口那张泛黄的通缉令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哪里能找到挣钱的活。
临近校门,松柏环绕的活动楼前,贴满各类信息的公告板格外显眼。萧暮雪逐条阅读上面的新生须知和招聘信息,盘算哪些工作是自己能胜任的、每个月大概能有多少收入、够不够苏婉言的吃穿用度等。
开学后的第一周,她将自己中意的工作收入囊中,并对每天的时间做了精准分配。她骑着仓央淘汰下来的自行车,奔忙在学校与餐馆间,常常是踩着下课铃声出,赶着上课铃声入。
张宇涵的电话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打到了教导处。第一次,他对萧暮雪大动肝火,将她训得面红耳赤,训完就直接挂了电话。第二天又打来了,这次倒没怎么训人,可话里的火药味还是明显。萧暮雪陪了无数的不是,他才极不情愿地撂下一句:要是一年后你考不上,就滚回来补习!
两周后,萧暮雪收到一个超大号箱子,里面是b大的全套教材和各科考试资料。书里夹着张纸条,只简单两个字:等你!那字迹苍劲有力,又潇洒得宛如星和月。
萧暮雪笑了:这世上最懂我的,原来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