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扔下行囊,横七歪八躺倒在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只有傅雪峰和萧暮雪还是老样子。
男孩靠着树直哆嗦。他看看脚下的蛋壳,又看看萧暮雪,尖叫着冲进了林子。
“喂,你站住!”萧暮雪追了过去,“别又莽莽撞撞地撞见奇怪的东西!”
傅雪峰挡住去路:“不去!”
领队擦着汗说:“别管他了。看样子他就在山里生活,丢不了。”
萧暮雪在一块突出的石岩下掏了个坑,把破碎的蛇蛋埋了进去,又就地取材摘了把野花插在上面,才挨着傅雪峰坐下。
掩于荆棘和茅草的野花丛里,去而复返的蛇王看着眼前的情景,如水般幽凉的眼神闪烁不定。它注视着萧暮雪布满汗水的脸,紧闭的嘴唇微微动,似乎在微笑,在低语,在祷告。
晕过去的师姐已经醒来,和快要晕的师姐抱在一起,抖成一团。男孩子们镇定多了,只是脸色发白,行动还是自如。
萧暮雪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呢,还是换个地方?”
是了,危险地带,速速远离!惊慌和恐惧化成了力量。全员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那片草木阴森的树林,爬上了视野开阔的草坪,才安心休息。
已经是午饭时间。大家分享着带来的食物,忙着填饱辘辘饥肠。萧暮雪只喝了几口水,就靠着石头闭目养神。
仓央是队伍里的好奇宝宝:“暮雪,你不怕蛇么?”
“蛇有啥好怕的,它们又不会胡乱咬人。”
“你懂驱蛇术?怎么你刚伸手,那蛇就乖乖不动了?”
“大概是我从小就这山那山的钻,身上沾染了兽类的气息,它们把我当同类了。”萧暮雪摸了摸手上的凤凰手串,“它们错认我了。”
“瞎说!那蛇好像听得懂你的话,这又是为何?”
“蛇本来就灵性,听得懂话也正常。爷爷常跟我讲,闯了不该闯的地方,伤了不该伤的生灵,一定要虔诚地道歉和悔过。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原谅。以前我总觉得他是逗我玩的,现在才知道他是对的。万物皆有灵,心诚则相通。”
“那你怎么知道那条大蛇不是王?”
“这个嘛,你就要多看书了。据野史记载,蛇这种生物修炼到了高阶,身上都是有标志的。那大蛇虽大,形体却普通。最重要的是,我不认为有哪个种族的王会亲自动手对付冒冒失失的闯入者。所谓王,是智者,是领袖,是下命令的,而很少是执行命令的。”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我们这群男生都快吓尿了,你还在做这种烧脑的分析。你是不是女孩子?”
“如假包换。”萧暮雪把空水瓶扔进垃圾袋里,“我警告你,你再敢有看不起女孩子的言论,我就把你丢进蛇窝里。”
“最毒妇人心!”
萧暮雪闭了眼,神色淡淡的。众人以为她一番紧张思虑后乏了,都没再去打扰。只有傅雪峰清楚她在想什么。他摸着她的头,温柔疼惜。
原来,思念并不会随时间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只是蛰伏在未知的角落,伺机而动;一如悲伤和痛苦从来就不曾被遗忘,总会在某个时刻狂风暴雨般席卷记忆,将刚垒筑成型的快乐糟蹋成一片狼藉,令人措手不及。
那些消失不见的人啊,今夜,你们会不会入我梦来?
萧暮雪舒展的眉头蹙了起来,眼泪滴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依旧是熟悉的
伤痛的气息……
只一顿饭的功夫,刚才的凶险就被消化成了各种版本的谈资。有人甚至认为,那蛇王会变成美女,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与落难的书生上演现代版的人妖情未了。
萧暮雪停停走走,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并不参与聊天。
领队指着看不见的山峰说:“加把劲,争取在天黑前爬到预定的地点。”
“要登顶了?”
“做梦呢!以我们的速度想要爬到山顶,至少得两天。通常来说,业余登山者都是爬一半。再往上就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了,气候千变万化不说,而且险象环生,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那我们晚上住的地方危险吗?”
“没有危险。那里地势平坦,周围都是山石,还有遮风挡雨的山洞。”
“就是传说中的野人洞?”
“对,就是那里。”
萧暮雪看了看不远处的野竹林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傅雪峰见那竹林茂密,怕有不妥,便说:“我等你。”
萧暮雪红了脸:“不用。领队会留下标记,我跟着走就是了。”
傅雪峰不好再坚持,跟着领队走了。
萧暮雪钻进竹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解决内急。有非常细微的声音从近旁的茅草丛传出来。该不会是兔子?她轻手轻脚的地拨开草丛,入眼的东西令她惊喜不已:一只火红颜色的狐狸站在草丛里,嘴里叼着一串宛如七彩宝石的野果。那双亮晶晶水盈盈的眼,美得炫目,仿佛装着瀚海星河!
火红狐狸歪头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眼竟似带着笑意。
萧暮雪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又炽热甜蜜。
清风拂面,竹叶沙沙。一人一狐安静地对视,谁也没动。
萧暮雪试探着伸出手,想摸摸那毛茸茸的尾巴。火红狐狸灵巧地弹开身,高傲地看着她,那神情像是在说:尔等凡人,休得无礼!它闪身钻出竹林,跑得比那群栗色兔子还快。萧暮雪想也不想,撒腿就追。一人一狐穿过齐肩的草坪,向山上跑去。火红狐狸跑得欢,萧暮雪追得更欢。不多久,就累得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下来休息。那狐狸见她累了,竟然也停下了脚步盯着她看,像是在等她,又像是在嘲笑她的不济。
又跑了一阵,火红狐狸加快了脚步,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萧暮雪找了半天没找到,不甘心也只好放弃。她看着那片树林,蓦然惊觉,自己偏离规定的路线太远了!别慌别慌……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她安慰自己,努力回想来时路。可来时她只顾着追狐狸,根本没有记路,只依稀记得穿过了茂密的杉树林。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那就顺着山路向上爬吧,爬到了山顶再想办法。
她找了根棍子拿着,一半是为了找路,一半是为了壮胆。一炷香的功夫,她出了树林,来到一处人工构筑的平台上。这里草木稀疏,到处是砍倒的树木。堆得人高的木屑旁,扔着两个可乐瓶和一个空酒瓶。
一只被惊飞的鸟掠过头顶,姿势漂亮得令人叹服。
身后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喝:“什么人?”一个眼神凌厉焦灼,头发乱得像鸟窝,胡子长得能编辫子,衣衫破旧的男人端着枪,瞄准了闯入的不速之客。
不是吧,还真有枪?惨了!萧暮雪将双手举过头顶:“那个……我……我是山下师范大学的学生。我和同伴走散了,误打误撞过来的。您……您别误会
!”
对着胸膛的枪口稍微低了点。
“我是追着一只火红狐狸过来的……追到这里就追丢了。”
男人呵呵冷笑,直接将枪口对准了萧暮雪的眉心:“撒谎!山神从不见外客!”
萧暮雪差点跪了:“山……山神?啥山神?”
“那火红狐狸。它是这山里的神。”
“可我真是追着它来的。它的四只脚是纯白的,跑起来像踩着白云朵。”
男人收了枪,向坡上的树林走去,那里有两间铺着油毡的木房子。房子周围牵着铁丝,上面晾着衣物和山货。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硕大无比的山洞,洞口放着挖掘工具,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矿了。而这个男人,就是采矿人。
好悬!捡回一条命!萧暮雪吁了口气,默默谢了列祖列宗。她刚要离开,却见那男人又回来了,吓得贴着树根不敢动弹。
男人把一个装满水的缺瓷的搪瓷缸子放在树根上:“给。”
萧暮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端起水一饮而尽。那水清澈甘甜,竟是从没喝过的味道。“这水真好喝!”
男人的戒备之色淡去不少,用手比划着说:“从这里往上爬,爬过那片水杉林,顺着右边的小道走五六百米左右,再笔直向上,就能到了。”
“您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们爬山的学生娃,不都是去那里露营么?”男人不冷不热地说,“不认路就不要瞎跑,这山里的野兽可是很多年都没吃过人肉了。”
萧暮雪咋舌:“还真有野兽?”
男人剜了她一眼:“不信去试试。”
萧暮雪连连摆手:“不要!我还想长命百岁的活着。”
男人的脸色不那么冷了:“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暮雪道了谢,朝他指的路走去。冷不防地,傅雪峰钻了出来。他摸摸萧暮雪这里,又看看那里,生怕她身上少了零部件。
“雪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又是谁?”男人的眉头皱起来又展开:“你同伴?快走快走,别再逗留!”
萧暮雪拉起傅雪峰就跑,想快快逃离这危险地带。
“站住。”嗓音低沉浑厚,是个男人,“别怕,我只是想看看追山神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次死定了!躲不过了!萧暮雪想着可能出现的情况,不敢回头。傅雪峰将她朝自己身边带了带。
说话的中年男人身量高大,也是胡子拉碴的邋遢样。与之前的男人不同,他的眼神是满腹经纶的人才有的通透与平和。“小伙子,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傅雪峰闭口不答。
“我是他妹妹。”
“妹妹?看着不像。”
枪栓打开了。这一次,枪口对准的是傅雪峰。萧暮雪大惊,上前一步挡在枪口前:“别伤他!”
只一个眨眼,枪就到了中年男人的手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说!”
傅雪峰垂在一侧的手动了动,眼里掠过一丝寒芒。他将萧暮雪护到身后,看向对方的目光如刀般锋锐:“闪开。”
中年男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神色令人深思。对峙片刻后,他放下了枪:“有胆色。知道保护女人。”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斯文,面容柔和:“既是不相干的人,就速速离开。”
萧暮雪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傅雪峰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树林的边缘,一个转身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