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萧暮雪忙着玩雪,开心得不得了。领队带人灭了火,又来回检查几遍才放心。
极目望去,森林层层叠叠。红的、绿的、紫的、黄的……姹紫嫣红的树叶在风雪中簌簌作响。雪花跳着妖娆的舞步,俏生生地落在树梢上,堆叠出一团团洁白。一只拖着长羽翎的鸟低空盘旋后,一头扎进丛林隐没了踪迹,只留清亮的啸声在山谷回荡。
昨晚看见的那座山被白雪覆盖,笼罩在白茫茫的冷雾浓云里,目测不出它的高度。细看之下才知道,领队没说错,那山确实是这山,只是中间有多个缓坡连接,光线不明时很容易看成另一座山。
“把这整座山看成一个多边形的话,我们爬的这一边,不就是其中的一条斜边么?”数学系的师兄说,“还以为咱们是直捣黄龙,原来是曲线救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探讨和情感的抒发。
萧暮雪没有参与,蹲在坑里掏石头。傅雪枫帮忙把好看的有特点的石头装了起来。
风渐渐停了,雪却越下越大。水和食物冻得又冷又硬,根本无法下口。饥寒交迫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领队提议下山,去学校伙食团饱餐一顿。没人有异议。不等萧暮雪捡完石头,有人已爬进了藤蔓的洞里。
找不到来时路,此处与彼处差别不大的环境让人无迹可寻。众人只得边走边重新开路,速度自然慢了很多。到了中午,还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却越走越不对劲,已完全偏离了之前的路线。
领队没了主意,众人更是无计可施。
傅雪峰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不拐弯。向下。”
萧暮雪思忖片刻,笑道:“对!我们别再到处找路了,就一直向下走,总能走到山脚下。山脚下有人家,有人的地方就能寻求帮助。”
看到了希望,众人又来了精神,说说笑笑踏上了旅程。大约一个小时后,真的看见了一户人家。
萧暮雪想起那把指在眉心的枪,停下了脚步。
领队催道:“走快走快……菩萨保佑,得救了!咱们快去问问路。”
那是座三间开的双层木楼,楼上的栏杆上挂着风干的山果,一个戴着毡帽叼着烟斗的中年大叔正在帮它们翻身。
领队问完路,欢天喜地地招手:“都进来了,大叔让我们吃了饭再走。”
别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进了院子,唯独萧暮雪没动。傅雪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不怕。有我。”他的手是那样温暖,温暖到萧暮雪忍不住抓起来捂在自己脸上:“我的脸都僵掉了。”
傅雪峰捧着她的脸,像捧稀世珍宝那般小心。他看了看她冻得白里泛青的皮肤,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遮住了内心不安分的情愫。
领队叫道:“暮雪,你怎么还站着?这是我们藏家人,是亲人,不必担心。”
幸好,幸好!萧暮雪松了口气。
院子里已架起了火堆,烟斗大叔正不停地加柴。见又有人进来,忙用生硬的汉语招呼:“过来烤烤,可别冻坏了。”
萧暮雪连忙谢过,拉着傅雪峰站到了高个子
师姐身旁。
男孩子用藏语跟烟斗大叔聊天。萧暮雪只能听懂简单的词汇,大概是说这山里的气候、今年的收成和吃喝拉撒的家常。
等火堆燃旺了,烟斗大叔忙自己的活去了。
萧暮雪跟过去,指着那些色泽金黄的果干问:“大叔,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个是柿饼,那个白色的是苹果干,都已经晒好了。”烟斗大叔揪下一个柿饼来,“你尝尝。”那柿饼满身白色的糖霜,外皮劲道,里面的瓤又甜又沙,入口即化。
“真好吃!这是怎么做的?”
烟斗大叔毫不藏私,将独门秘籍如实相告:“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柿饼吃起来香甜可口,而有的却生涩难以下咽的原因。”
萧暮雪佩服极了,又问:“那这苹果干呢?”
“这和柿饼略有不同,关键在选料。太生的不能要,晒出来不够甜,还有股子涩味。熟过头的也不行,折耗大,卖相差,干瘪瘪的如同嚼蜡。要那种汁水饱满,快熟未熟,半青半红的最好。切的时候不能太薄,要稍微厚些。”烟斗大叔来了兴致,连牦牛肉干的做法都倾囊相授。
聊完了食物,两人又聊起了山里的草药和民俗习惯。聊到最后,烟斗大叔已不见外了,完全拿萧暮雪当自己人看待。
“我真佩服暮雪,跟谁都能聊起来。”高个子师姐说,“我咋就没这本事?”
“这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仓央说,“就咱们读的那几本书,跟别人聊不了几句就露怯了。我们一周有一天是在认真读书就不错了,哪像暮雪,她可是争分夺秒的读书,常年都泡在书里的。”
傅雪峰黑着脸说:“不许说。”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都看着仓央。
仓央想了想说:“你是不喜欢我们谈论暮雪?”
傅雪峰面色如铁。
仓央忙说:“我们不说就是了,你可别生气。”
傅雪峰把树枝甩进火堆,找萧暮雪去了。
仓央吁了口气:“这家伙!差点又惹出火来。”
领队低声问:“他脑子坏得厉害 ?”
“这不明摆着的嘛!上次我跟暮雪闹着玩,敲了几下她的脑袋,结果差点被这家伙从楼上扔下去。要不是暮雪威胁说,他要是推我下楼,她也会从楼上跳下去,我可能就呜呼哀哉了。”
“哇!”众人齐声说,“真是脑子坏了!”
“以后他在的场合,你们别随便跟暮雪开玩笑。她已经够累的了,还得时时绷着根神经照看他,谨防他惹出祸来。”
“暮雪真不容易!以前只听说她家境艰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烦恼。”
正说得起劲,传来叫吃饭的声音。男孩子飞快地从火堆边跑开,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斯文。女孩子倒还矜持些。
烟斗大叔说:“你也去。天冷,饭凉了吃了不舒服。”
“您不吃么?”萧暮雪问,“要不再吃点?”
“我们刚吃过。”烟斗大叔这么说着,陪她进了屋子。
两张并排摆放的
条桌上摆满了饭菜:一大盆土豆炖牛肉,一大盆腊肉炖白菜,一大盆五花肉炖粉条,一大盆炒青菜,两大盘香辣牦牛肉,两大盘熏野鸡,一大盆酥油茶,馒头无数,米饭一锅。
众人顾不上客套,吃得不亦乐乎。
萧暮雪只盛了半碗米饭,夹了几根青菜慢慢吃。烟斗大叔舀了满满一勺子牛肉,又拨了些腊肉和熏野鸡到她碗里才罢休:“多吃点肉,女孩子要胖乎乎的才招人喜欢。你看看你这身子骨,都赶上林黛玉了。”
萧暮雪笑道:“大叔见过林黛玉?”
“见过。差不多就你这样的。”烟斗大叔吸了口烟,盛了碗酥油茶:“这是我家老婆子做的,绝对正宗。你尝尝。”
仓央说:“大叔,暮雪喝不惯这个味道。您别给她了。”
烟斗大叔的话说得语重心长:“这酥油茶可是好东西,解饿解馋暖身体,常喝还可以强身健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对身体好,多少都要吃些的。”
萧暮雪连忙放下碗筷,双手接过酥油茶:“大叔说得对,只要是对身体有好处,都该尝尝。”她屏住呼吸,忍住恶心喝了大半碗,笑着说,“这酥油茶的味道极香,还没有腥味。果然好手艺!”
烟斗大叔眉开眼笑:“就是嘛。我家老婆子做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他边吸烟边和众人天南海北的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昨日遇险的事。萧暮雪想岔开话题,那个嘴快的男孩子已绘声绘色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说:“真真是佩服暮雪!从始至终面不改色。”
萧暮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装的。”
“装的?那也得装得下去啊。我可是连装的勇气也没有了。”
萧暮雪又是不咸不淡的一句:“不然呢,怎么办?”
烟斗大叔在鞋底磕了磕烟斗:“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从来没听说过有蛇王。怕是暮雪看错了?”
萧暮雪嗯嗯直点头:“还是大叔老道。哪有什么蛇王,是我胡说骗他们的。”
“我们可都亲眼看见那蛇的样子了,它就是王。”
“叫你们多你们还不愿意,多看书就不会被我蒙骗了。那蛇不是王,是一种叫鸡冠蛇的毒蛇。因为毒性大,攻击性强,很多蛇都怕它,甘心听它差使。时间久了,蛇类都默认它为王了。”
“那你怎么还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蛇王?”
“鸡冠蛇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特别通人性。捡些好话说给它听,哄它高兴总是没错的。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话又说回来了,它统领了那么大的蛇群,称它为王,它也是担得起的。”
“真是这样?”仓央又好奇了,“那这种鸡冠蛇多吗?”
“大的比较少,小的很常见,所以也算不得是稀罕物种。不过,要是你想抓了它来卖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鸡冠蛇是蛇类中的狐狸,狡猾得要命。那些想抓他的人,后来都……”萧暮雪转动着清凌凌的眸子,欲言又止。
“都怎么了?”
萧暮雪慢悠悠地嚼着野鸡肉,并不着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