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从未奢望要这天下!”
长孙长卿怔怔开口道。
她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君临天下!只是……自从她身世被揭,自从知晓她那个身份至今不明的母亲的存在后,她的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生轨迹,也仿佛正朝着众人所畏惧的方向发展着。
先是楚修远的莫名出现,再来是顾亦初的现身,后来又接二连三出现了夙兮、白氏、冷若寒……这些人,看似都毫无关系,但在长孙长卿看来,他们仿佛是一张大网一般,牢牢地将她罩住,让她不得不想法子从中逃脱,不得不一步步偏离了她原先的生活轨迹!
“朕知晓你志不在此!只是……有些事命中注定,你逃是逃不开的!”
北傲风叹息道。长孙长卿扶着他坐下,稍作歇息,北傲风方才稍稍恢复了些气力。
“皇上……不过才月余,你身子为何亏损的如此厉害?可是发生过何事?”
长孙长卿眉头紧蹙,盯着北傲风那张苍白无甚血色的脸,心下闪过几分怜悯之意。
“无碍!老毛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北傲风倚靠着龙椅,缓缓地闭上了眼,似乎并不打算多言,且他的面容瞧着甚是疲惫。
北傲风不说话,长孙长卿自是不敢打扰他,只得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候着。许是站的久了,腿脚有些酸,长孙长卿忍不住悄悄抬脚踢了两下,偏就这么小的动静,让北傲风仿佛被惊了一般,倏地睁眼。他警惕地望向长孙长卿,他眼中的红血丝着实吓了长孙长卿一跳!
“皇……皇上?”
长孙长卿试探着开口唤道。
“哦,是你啊!”
北傲风暗暗松了一口气,是他太敏感了。不知为何,有她在身旁,他倒是放下了戒备心,方才闭眼,竟能稍稍寐了一会子!他已经多日未能踏实入睡了!
“朕方才想了,若想为你正身,倒是有个法子!”
北傲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待稍稍清醒了些,他方才将他的想法儿一一道出。
按照北傲风的想法,从前的“长孙长卿”已死,北辰国京城,人尽皆知。她自是不能再以“长孙长卿”的身份回府!但却可以用旁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入长孙相府!
她如今名义上是以长孙空青故友之女住在相府,且此次,她以“白尽欢”的身份平了凉州之乱,是为大功。既有功,便有赏。北傲风的赏,便是赐她公主封号,赐姓“长孙”,以长孙空青义女的身份,接受封赏!如此,她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入相府了!且有了这层身份,她日后出入皇宫行事也方便些,也可避免众多非议!
“这样……能行?”
长孙长卿倒是没想到,为了给她正身,北傲风竟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虽说可行是可行,只是……她总觉得,北傲风吃了亏呢!说好她是将功折罪的,现下倒变成因功领赏了!
“若你不愿意,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北傲风忽然柔媚一笑,那魅惑众生的模样,让长孙长卿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什么法子?”
到底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长孙长卿忍不住开口问道。
“入宫,为后!”
北傲风轻飘飘地抛出四个字,惊的长孙长卿后背一凉,他怎么还记着这茬儿呢?
“呵呵,皇上您又说笑了!”
长孙长卿尴尬地挠挠头,窘迫地撇过眼,不敢
再直视北傲风。
“朕知你不愿!若换成那东溟太子,你怕是求之不得!”
北傲风淡淡垂眸,眼中的炽热,被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尽管知晓她的答案,他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
彼时,御书房外陡然响起一道尖细的轻唤声儿,打破了此刻二人的困窘之境。
“皇上,御膳房那边儿,备好了晚膳,遣老奴过来问问皇上,何时开席?”
齐公公眼瞅着天色渐沉,这御书房的门儿还未打开,心下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明说,只得寻了个由头,开口问道。
北傲风闻言,眉头拧了拧,扶着案桌起身,缓缓走至门边。在他的示意下,长孙长卿快步上前,抬手将门从内打开了。
“有劳齐公公了!”
长孙长卿朝齐公公福了福身,而后跨出御书房,入眼便瞧见在门外耐心等候的长孙怀锦和宇文慕延二人。
“怀锦和延儿可是等的无聊了?”
长孙长卿上前,温柔地开口,朝二人问道。
“不曾!”
碍于有外人在,长孙怀锦和宇文慕延也不敢太过放肆,恭敬地答道。
“摆膳!”
北傲风随后踏出御书房,稍稍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衫,朝齐公公淡淡开口道。这一番举动,惹的齐公公忍不住好奇的悄悄抬眼望了望眼前的“白尽欢”,皇上和白姑娘这是……
“齐公公!”
北傲风微微皱眉,齐公公若有所思的神情没能逃的过他的眼。
“是,老奴这就去传膳!”
齐公公赶忙收起乱瞥的眼神儿,匆匆离去。
不多时,齐公公复又现身,引着众人往御花园走去。
“傲霜亭!”
几人停在一处亭子前,长孙长卿借着明亮的灯火,瞧见了亭子上头挂着的牌匾。
“姑娘好眼力!此亭之名乃是皇上亲笔所提,原意取自‘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齐公公紧跟其后,叨叨叨叨的将此亭之名的由来,解释给眼前的少女听。
“哦?”
长孙长卿抬眼瞥了眼北傲风孤冷的背影,心下倒是有些心疼他了。她对“傲霜”二字的理解,倒不尽如表面。
傲立寒霜,北傲风。
无论在多艰苦的处境中,他都能傲然挺直背脊,咬牙渡过,可不就暗示着他自十岁登基之后所经历的种种境况吗?个中艰难,岂是一般人所能感同身受的?
身为帝君,北傲风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黎民百姓,仅这两点,他当真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问心无愧的。
如今已近初夏,冷清的御花园,除了悄然绽放的花朵,再无一丝人气儿。长孙长卿终于隐约能体会到北傲风的孤寂之感了。
北傲风在位数年,每日勤于政务,根本无暇分身纳嫔妃之事。因而北辰国的后宫一直虚空着,并无内眷,且他的内宫之中,便是连宫女儿都少的可怜。这偌大的皇宫,除了他自个儿和齐公公,再没个能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可不就养成他这般阴晴不定的怪性子么?
思及此,长孙长卿暗暗咂咂嘴,默默谴责了自个儿一百遍。从前,她对北傲风多有误解,以为他性子残暴,不通人性,现下看来,他这也是情势所逼,他一步步靠自个儿,走到今日的地位,也实属艰难。身为人君,若都如高沐那般心慈手软,又岂能将北辰国壮大,成为四国之首呢?
“在想什么呢?”
北傲风见眼前的少女久久未曾言语,一会儿紧皱眉头,一会儿目光幽深,一会儿又仿佛恍然大悟状……目色极其复杂,他遂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啊,哦,没,没什么!呵呵……就是觉得,皇上您比这亭子要好看的多!哈哈哈……”
被北傲风打断思绪,长孙长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遂脱口而出胡诌了两句。
人比亭子好看?一个活人,一个死物,这也能比?
一旁的长孙怀锦和宇文慕延默默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们的姐姐,今儿是吃错药了不成?
反观北傲风,他听到长孙长卿这话儿,面上瞧着倒是没甚反应,但那眼中微微闪过的晶亮,却是悄悄透露出他听到此话后儿的心情,确实是很愉悦的!
“高沐已派人快马加鞭呈了文书与朕,大致情况朕已了解。这日后之事,你若想查,便放手去查吧!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朕便是!朕会让暗影协助你的!”
北傲风突地开口,语气清冷却透着柔和,除却长孙长卿本人,其余几人皆是心头一震:皇上对眼前的少女,还真是好,传言中手段毒辣的北辰国皇帝,居然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那……就谢谢皇上啦!”
长孙长卿嬉笑着朝他作揖道,完全没个正形儿。见状,北傲风撇过头,端起桌上的酒水,送入口中,轻轻抿了抿,那上扬的唇角,是难掩的欢喜。
“皇上身子不适,就不要喝酒了!”
长孙长卿见他喝了口酒水,忙上去抢了下来,而后吩咐齐公公给北傲风上了些清淡的茶水。
北傲风望着她塞入他手心的茶杯,呆愣了许久。他活了二十几年,人生第二次有了被人关心的暖意,真好!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就是眼前的少女去凉州之前,给他做的那顿膳食,清淡的牛肉汤面、甜糯的小米粥。她走后,他也曾让御膳房做过同样的膳食,却都不是她做的味道。
“皇上,您怎么就吃了一口?”
一顿晚膳,北傲风只挑了一口寡淡的青菜嚼了嚼,满桌子的菜,他再没动第二筷子。长孙长卿记得他从前,多少也能吃几口的,现下这情形,他是连几口饭菜都无法入口了吗?
“嗯,饱了!”
北傲风接过齐公公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应了声。
“姑娘有所不知,这一个月啊,皇上每日都吃不下几口东西。往昔,皇上每餐总还能食上几口,最近这段时日,皇上每日都食不上两口!御厨每日更是换着花样儿的给皇上做膳食,可皇上……他不肯吃啊!老奴眼瞧着皇上这身子骨儿越发的清瘦,老奴心疼啊!”
许是见皇上对眼前少女的特殊,齐公公忍不住又多嘴了几句,言罢还忍不住捞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难怪我今日瞧着皇上,又清瘦了不少!还……”
“咳咳……”
长孙长卿正欲开口,就被北傲风的咳嗽声给打断了,她其实是想告诉齐公公,她今日还瞧见北傲风吐血了。
“皇上!”
齐公公见北傲风又咳嗽了起来,赶忙上前察看。
“齐公公,夜里更深露重,寒气太重了,劳您去给皇上寻件氅衣来!”
长孙长卿眼尖地瞥见北傲风手中捏着的帕子上,有丝丝血迹。她猜想,方才北傲风打断她的话儿,定是不想让齐公公知晓他咳血一事,因而,她这才寻了个由头,将齐公公给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