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言原本叫景言,昭言二字是后来第一次上莫留山时龙瑶给她改的,说是取自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之意,当时的她还只偷偷认过几个字,根本不知道那两句听起来长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错,她是奴隶,在天倾国度的一种独有的人群,他们虽然生活在天倾,却不是天倾的子民,因为皇室根本不承认他们是天倾的子民,他们只是一群没有归属的奴隶。
是的,归属,这个词还是听莫留山的一个师兄说的,他说莫留山就是他的归属,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很诱人,就像是她某天晚上做梦梦见吃了一顿肉一样的那种美好的感觉。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看不见了,否则她真的很想看看那个被他用那种语气说到的莫留山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的归属呢?那个声音很温和的师兄这样问她。
她一下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因为她还才知道什么叫归属,于是她想了好久。
在八岁前她的归属是每天躲在土堆角落里等着村外爹爹回来的身影,因为那就代表着她有东西吃了,今天不用饿肚子了,也代表着爹爹还能陪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不会像娘亲那样,毕竟她实在不想看到她的爹也被剖开肚子扔在乱葬岗上。
那时候陪着自己的只有爷爷一个人,教自己写字认字的便是他,那时候自己的双眼还能看的到,但看到的一切景象只有两个字形容废墟,而他们就活在废墟之上。
那时候的天倾还很弱小,是七国里最弱小的国家,也只是勉强挂着个七国之一的名头罢了,也因此觊觎的人也更多,战乱不断,需要越来越多的奴隶送去战场填命,景氏一族的人越来越少了。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爷爷告诉她的,他那时还不那么老,身体也很强健,整天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烟袋锅子坐在土堆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情。
说的开心了,话题总会从这一百年拓展到前三百年,或是一千年前。天倾的建国之初,女帝黎谙的伟业,以及景氏曾经的辉煌,说到到这里时总是伴着一声叹息,随着他嘴里吐出来的燕雾一起消散在黄昏中。
她就在那淡淡的烟雾里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村口等待着爹爹的身影,毕竟不是总能找到吃的东西的。
那一天忽然就降临了,她已经等了三天,爷爷忽然拉着她往外跑,连随身的破旧烟袋锅子都忘了拿,一个劲地拉着她跑。
她不记得那时候他有没有和自己说话,只记得一直在跑,然后周围忽然就暗了下来,黑色包围了一切,让她看不见村口的那个破旧的红布头。
耳边全是哭声,都是她认识的人,有曾经给过她半个馒头的中年女人,有曾经驱赶追打过她的年轻男人,还有曾经抢过她泥人的小男孩。
后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温热的东西洒在脸上,那腥臭味让她想起在乱葬岗里看到娘亲那睁大的暗淡双眼。
“小言,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哪怕踩着别人的尸体都要活下去。”
谁跟她的这句话来着,爷爷还是爹爹?应该是爷爷吧,因为她都不记得爹爹的声音了。
她的眼睛便是那时候毁掉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手心耀眼的白光,被她毁掉的村子,一地的尸体,和爹爹被白光穿透胸口的汹涌的血。
她的双眼突然被血覆盖,然后这双眼便永远地沉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没能看到过一丝光明。
“云泽少女,你叫什么名字?”有人牵起她的手,是她的师父。
她说我不是云泽少女,我是景言,我是景氏一族的景言,我在等我爹爹。
“他死了。”
她的师父总是那么的干脆,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了她最残忍的事。
所以十多年后,那个叫李骁鹤的女子问她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时,她回道,因为她早就不想活了。
在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时,在失去整个村子时,她就不想活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座山生活一辈子,但后来她还是违背了师父的嘱咐,偷偷下山去了天倾。
回来时很多人说她变得更加沉默了,因为她忽然知道原来自己的归属是什么了。
那时她即将十八岁,在莫留山已过了十年,也是五百年来第一个将创源修至九层的人,那一日所有人都朝她恭喜,当夜她便去了护法阁。
她说,师父,我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了,我知道昭言二字的意思了。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意为如星辰般明显的高尚情操和道德,有可与日月同样光辉耀眼的才华。
龙瑶没说话,直到她离开了莫留山也没说话,只是在第二日的晨会上说自己要再选一个徒弟。
从云和甘华问她为什么,毕竟昭言的天赋百年难遇。
“那昭言呢?”
龙瑶回道,她叛逃了。
昭言叛逃了,至于为何没有人追捕她,她心里很清楚为什么,她的师父,那个给她重生给她名字的女人其实一直很善良。
后来的十多年里她回到天倾,从一个奴隶变成了天倾的神明,站在了所有人仰望的高处,俯视着这个曾经将她踩在脚底的国家。
怎么会不怨恨呢?当然怨恨,但却又一次次的不忍,这个国家,这个让爷爷挂在嘴边的拥有辉煌历史的国家,也是她的国家,终究是舍不得。
一次次暗中扶持民间奴隶的叛乱,一次次激化皇室与奴隶的矛盾,直到云泽少女的出现。
李骁鹤,虹越说和自己很像的女子,不仅是那几乎超越自己自己的惊人天资,就连性情也很像。事实上自己没有她那样坚强,也没有她那般勇敢潇洒。
其实那个女人才像她的师父龙瑶,即使那么冷漠地喊着复仇,却还是心软了。那次见到她匆匆跑进皇宫质问自己时,她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小把戏被她识破了。
说是小把戏也只是对她和李骁鹤这样的人而言,毕竟也只有创源九层才能在众人面前创造出一个庞大的幻境。或许也不该说是幻境,毕竟那些场景都是她曾经历过的。
天澜城外,呈凰祭上,那个被世人称为最大的谎言的大屠杀,本来就是个谎言,一个让所有的奴隶完全疯狂的谎言。
她期待已久的战争就那么爆发了,而不久后她期待的那一天也降临了,就像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日般。
“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罪人,而我愿意当这个罪人。”她这样对李骁鹤说。
那个善良的异界姑娘眼里充满了震惊与痛心,以及浓浓的悲伤,她在为自己悲伤,为自己流泪,这让她很感动,很开心,所以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那三个条件,和缚死阵法的解除方法。
《创源》上都没有记载的阵法,缚死阵法,之所以没有记载是因为这个阵法犹如鸡肋,唯一解除的方法就只有以命换命,以生机换生机。
世间并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人能起死回生。但她不后悔,从十多年前离开莫留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堵上了所有,因此绝不容许有失误,也因此她暗中指使凤皎瞒着尚翼非乱挖了李骁鹤的心脏。
她欠李骁鹤的太多了,多到只能用命还了,但是她还是在临死前还是算计了她一把,将她永远的绑住了,估计那女人一定会记恨她很久吧
她站在凤鸣台上,想象着底下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该是多么的憎恨嫌恶。
她抬头朝向这片笼罩着天倾的天空,有冰冷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奇怪,怎么会下雪了呢?怪不得这个春天来的如此迟,是不是在等她死去呢?
她笑了笑,眼角溢出泪水,觉得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不用看到那些憎恨着她的目光,而最大的遗憾也正是如此,她看不到自己所热爱的这片土地。
“再让我看一眼这天倾吧”
“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罪人,而我愿意当这个罪人。”她这样对李骁鹤说。
那个善良的异界姑娘眼里充满了震惊与痛心,以及浓浓的悲伤,她在为自己悲伤,为自己流泪,这让她很感动,很开心,所以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那三个条件,和缚死阵法的解除方法。
《创源》上都没有记载的阵法,缚死阵法,之所以没有记载是因为这个阵法犹如鸡肋,唯一解除的方法就只有以命换命,以生机换生机。
世间并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人能起死回生。但她不后悔,从十多年前离开莫留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堵上了所有,因此绝不容许有失误,也因此她暗中指使凤皎瞒着尚翼非乱挖了李骁鹤的心脏。
她欠李骁鹤的太多了,多到只能用命还了,但是她还是在临死前还是算计了她一把,将她永远的绑住了,估计那女人一定会记恨她很久吧
她站在凤鸣台上,想象着底下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该是多么的憎恨嫌恶。
她抬头朝向这片笼罩着天倾的天空,有冰冷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奇怪,怎么会下雪了呢?怪不得这个春天来的如此迟,是不是在等她死去呢?
她笑了笑,眼角溢出泪水,觉得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不用看到那些憎恨着她的目光,而最大的遗憾也正是如此,她看不到自己所热爱的这片土地。
“再让我看一眼这天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