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1日/星期三/阴
地理书上有提过,夏至那天,阳光直射北回归线,昼最长、夜最短。
夏至以后,太阳开始转折走回头路,向南移动。
在那间合租的房间里,小小的单人床上,牧三月扶着头坐起来,环顾四周都没人。
突然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颜栀开了门进来。
她今天穿得很清凉,上衣是一件白色喇叭短袖,下身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短裤。
带点高跟的单鞋咯噔咯噔响了几声,就被她踢到一边,光着脚走到牧三月的床边。
“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起来吃早点,给你打包了一份混沌。”
“哦,感觉好多了,就是鼻子还有点堵,呼吸不畅。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早上上课怎么不叫醒我?”
心疼一个人才会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热腾腾的混沌打开放置在牧三月的桌子上,千里香混沌果真名不虚传,香气四溢。
“有点烫,凉一会儿再吃。你先刷牙洗脸吧。”
这个桌子承载了主人吃饭、看书、写字、玩电脑的诸多重任,杂七杂八堆满了东西。
颜栀帮牧三月整理桌上的杂乱,手不小心碰到电脑的鼠标。
电脑立马亮屏,原来它一直停在在文档编辑的页面,写的是小说里的木三月和叶阶明在夏至那天的约会。
她弯着腰,凝神看了起来。
牧三月在外面水池洗漱一番,进来的时候看见颜栀正在看文档上的小说。
“你干嘛偷看我的小说!”啪的一声,笔记本电脑狠狠地被合上。
“偷看?你以为我愿意看啊!最后一章的发布时间是6月10号,到今天21号,断更11天,有读者催更嘛!我告诉你,没有,因为你只有我一个读者!而我不想催更,我只要你清醒一点,把身体养好!”
牧三月的手一瞬间无力,手里的脸盆连带牙杯、牙刷、牙膏、洗面奶,都稀稀散散摔倒了地上。
6月10号那天,这座城市想被龙王诅咒了一样,暴雨从天空中倾盆而下。
整个城市都被积水占据。
水最深的地方,盖过了人的整条腿。
还好是那天是周六,不需要上课。
牧三月能睡到自然醒,不吃不喝就开始码字。
室友颜栀跟她说话,牧三月也衣服一副搭理的样子,完全把自己放到了自己的小说里面去。
她一直咳嗽,直到头昏脑涨,昏倒在电脑前。
颜栀意识到不对劲,背着牧三月,水去旅馆旁边的诊所请来医生。
医生诊断她是热伤风,给她打了点滴。
医生嘱咐她在这期间要要好好休息,还有思想压力不要太重。
牧三月虚弱的躺在诊所的病床上,朝她招手,“颜栀,你是不是生气啦?怎么都不理我?我头都疼死了,你来陪我说说说话吧?”
“你不是一个劲儿的写小说吗?那木三月、叶阶明才是你的朋友啊!你还需要我干嘛?你生病了让他们来照顾你啊!”
颜栀嘟嘴叉手,跨出了诊所。
整整10天,牧三月的病假、衣食住行,颜栀包办。
而到今天,牧三月还冲她喊:“你干嘛偷看我的小说!”
颜栀走到牧三月面前,轻“哼”了一声,蹲下来捡散落一地的洗漱用品。
她站起来,手捏着牧三月的下颚,眼底是无尽的嘲讽,大声说:“牧三月,你就是一个懦夫!下星期就是最后一次期末考了,你还泡在你的小说里!”
牧三月打落颜栀的手,“我写小说,是你说要支持我的啊!是你鼓励我写的!”
“现在,你倒是把罪名扣到我头上了?哼,写了两个多月,你有读者吗?你心里很清楚,你就是在逃避,因为你的人生没有目标!而你写出来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味同嚼蜡!”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捂起耳朵,头晃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颜栀拿下她的手,“不,我就要让你听个够!你不要再寄希望于写小说了,那不现实!跟我一起,赶快复习,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次期末考了。大四自己找实习,我们真的要好好想想以后干什么了!”
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弱点,自己胆小、没有毅力、好吃懒做,没有理想。
当别人泡在图书馆里为考研考公考编而努力的时候,她在睡觉,睡醒了定个外卖,吃完写个一章小说,就满足了。
她自诩为,知足常乐。
可是,点开自己写的小说,收藏只有一个。
那个仅有的收藏还是颜栀点的加入书架。
她自己知道,不是没有伯乐,而是自己并非千里马。
这一次病了一场,也让她大梦初醒: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把握,逃避没有用。
写小说这种事情真得不适合自己。
“颜栀,你把我电脑里的没写完的新章节删了吧,我暂时不写小说了。下午的课,我们一起去上吧,说不定教授会划重点呢。”
“嗯,我把电脑拿到床上,帮你删掉;你快点吃混沌去吧,这会儿该凉透了!”
混沌的香味儿还未散尽。
牧三月吃着这一碗凉凉的混沌,叹了一口气。
大学过得真快啊,每天醉生梦死,都忘记了读大学的意义在哪里。眼看着就要走出校门,拿得出手的东西真得没有。
颜栀从她背后探出头,“牧三月,以后我不叫你牛文了。你就是在吹牛逼,我还以为你的文笔有多好呢!不过如此啊!”
“诶,颜栀,今天几号了?快22号了吧?22号是夏至,我的小说写到了2015年的夏至。”
“哎呀,牧三月,你怎么又提这个话题了。现在是2017年6月21日,2017年的夏至。你给我记清楚了!”
牧三月假意把混沌端起来,调侃道:“来,硬的吃完了,给你喝汤。”
颜栀气的把她拖到床上去,把她摁在身下,“诶,你再是不得了了,给我喝剩汤!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错了,我错了,别晃我,我要吐啦……”
下午一点多,手机里的闹钟吵醒了熟睡的她们。
“牛文,起床啦!下午的《训诂学》两点半哦!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
“知道啦!我今天不想骑自行车,你带我吧。”
好多天没有进校园了,怎么里面的建筑长得和之前不太一样。快三年了,牧三月才发现自己像是第一天进这所学校。
牧三月抱着颜栀的腰,说:“颜栀,你喜欢这所大学吗?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怀念的啊?”
“除了你以外,哪有什么好怀念的。”
她听了颜栀的话,嘴角一扬,眼睛里重新有了星星般的光芒,“那我们说好了,大四一起实习,一起工作,谁也不要离开谁!”
剪了短发的颜栀增添了一份特殊的帅气,牧三月差点要把她当成男生。
颜栀长得比较英气,在外人面前话不多,对牧三月很是照顾。
牧三月没想考研考公考编,她也不考。
牧三月没想做的事情,她也不去做。
而牧三月坚持了两个多月的短暂的作家生涯,她也陪了全程。
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牧三月爱上了写小说,而渐渐远离她。
“只要你不嫁人,我也不嫁人!到时候,你要是没人要了,就来找我,我肯定努力赚钱养活我们两个。”
“颜栀,你说的哪里话,女孩子都要嫁人的。我妈妈说,如果到了三十多岁还不嫁人,就会被别人说成老姑娘、老处女,反正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这会儿到了教学楼,颜栀把自行车停在停车区,一个黑色的背包随意的搭在左肩上。
“老姑娘、老处女,我们上去吧。”
“咦,这里好多人呢!你瞎说什么呢!”她垂头,红着脸跟在颜栀身后。
教室里的学生分散而坐,基本以寝室或者情侣为单位,单位与单位之间没有多余的交集。
教《训诂学》的女教授已经在讲台上左右踱步。
她已经教了一个学期了,牧三月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
当然,生活里也根本不会谈论学习的事情。
牧三月拍了一下颜栀的右肩,“颜栀,你觉得教我们的《训诂学》的女老师,漂不漂亮?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颜栀耸肩不屑的说道:“你大四又不选她的毕业论文,管她叫什么呢。”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自觉地不再大声讲话。
女教授终于不再踱步,安定了下来,义正言辞的说:“同学们好,今天是《训诂学》这门课的最后一次课,我不说废话,先划重点!”
“喔……”
台下的同学们一阵轰动。
除了打王者荣耀刚开局的同学,其他人都自觉竖起耳朵听教授划重点。
“牛文,你好好划重点,我已经匹配队友开局了,不能挂机!”
牧三月轻声说着:“知道了,正记着呢,你玩的什么英雄?”
“李白!”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几百年前做的好坏,没那么多人猜……”
牧三月没再跟颜栀说话,一个人哼起了李荣浩的《李白》这首歌。
女教授在讲台上,苦口婆心的强调着:
“德者,得也,是训诂方式里的声训,用音同音近的词来解释词义,释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