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岸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
反倒是牧三月,笑靥如花。
“韦岸,你回来了啊?怎么去这么久,林大妈还好吗?”
他在床上坐下来,背靠着床头,眼睛瞥到牧三月手机的本子。
“你手里拿的什么?不是叫你洗澡吗?怎么蹲在地上?”
“韦……韦岸,我的作文本怎么在你那里啊?你从哪里搞到的?”
一双阴沉的眸子,定睛了一会儿。
“我捡到的。”
“真的吗?”
“爱信不信。”
韦岸一个大翻身,下了床,夺过来作文本,“这个是我的,你去洗澡吧。你在二楼不要乱跑,也不要去其他房间。洗好了,就来睡觉,换我去洗。”
“我……我们要睡一起吗?”牧三月的心跳声简直要蹦出来了。
“你也可以睡地上,不过很冷,你自己看着办吧。”
牧三月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进了卫生间。
热水的雾气蒙蒙,大镜子也衬不出人影。
她轻轻拭去大片镜子的雾气,曼妙的身姿显现。
这是第一次,她欣赏着自己的身子。
十分享受的,她想象着,自己的眼睛不是自己的,而是韦岸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身子。
沐浴乳搓出泡泡,她细细均匀的擦拭着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
而此时俯卧在床上的韦岸,则是在欣赏那本从牧三月手里抢来的作文本。
他的两个手指,在本子的右下角翻开一页又一页。
高中一次期末考前搬书的时候,他默默跟在牧三月后面。
牧三月的手里抱着很多书本,风一吹,掉了一个作文本,但她只顾着和旁边的室友讲话,并没有发现掉了东西。
他捡到了,拿在手里久久不敢喊一句:“同学,你的本子掉了!”
有些不重要的东西,存在感本就低。
丢掉了,也不会特意去找。
何况,期末了,那个学期的任务都已经结束了。
人都会有过一段时间,尝受着身心交瘁,人情寒冷。
回过头来,却发现无人依靠,无人等待。
说来真是嘲讽。人生就好像等公交一样,人总是拼命往上挤,因为它便宜,且位置少,还很难等。有时候你懒得挤,明明不想上去,但还是随波逐流。
只有发生了车祸,你发现只有自己没有被救,黑白无常带走的只有你。
他们脸色严肃,一左一右,拉着你走进地狱,逐渐黑化。
你这才发现,原来还是不见天日的日子适合自己。没有光,就不会去奢求温暖;没有心,就不会去感受疲惫。
什么奈何桥,什么孟婆汤,那都是懦弱的鬼才需要的东西,因为他们改变不了死去的事实,又不想承受,所以选择遗忘。
而彻悟的鬼,会带着记忆,承受下十八层地狱的痛苦,任由火的侵蚀,刑具的加身。
命运这东西,对于鬼来说,只不过是拿在手里的玩具,就像睡前的手机一样。
没有感情的鬼,比人过的痛快!它们没有良心,没有感情,没有无助,不会乞求,不会低头,无尽的黑暗给它们勇气。
它们不会痛,因为黑的看不到伤痕;撕烂的伤口,也不会流血。
它们化做一团黑气,在地狱徘徊;或者在人间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安身。黑暗的深渊,就是幸福的底站。
人,总是由于某种原因,背井离乡;而最终,总是由于某种原因,魂归故里。
离开或回去,都是冥冥之中被某种力量牵制着。
牧三月蜷缩在床的一侧,心里胡思乱想。
别人对她不冷不热,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不在乎自己,她就会想很多。
韦岸从洗完澡出来,就在牧三月的旁边,背对着睡下。
“韦岸,你睡着了了吗?”
“今天你肯定累了。早点睡吧!”
她挪着位置,靠近韦岸的背,手臂环绕着他。
“你养过含羞草吗?”
“没有,怎么了?”
“养过含羞草的人都知道,它的叶子只有在白天才会张开。而夜晚,它的叶子是紧闭着的。这是它的习性,它是在害怕。因为在白天,遇到外界刺激,它也会闭合起来保护自己,甚至连它的茎也会垂下。我以前一度认为只有玫瑰花茎上才有刺,其实含羞草它也有刺,只是没有被利用在爱情里,它才会被忽视。”
一般的花草,和人一样,没有水分,就会干枯而死。人,没有爱,没有希望,没有别人的关怀,就可能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先死了心,再死了身体。
韦岸打开台灯,由于用眼过度,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看着其实挺可怕的,像电影里的特效一样。
“三月,对不起,我晚上对你的态度不太好。我向你道歉。”韦岸翻了个身,面向她,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人总是孤独的,尤其在自己独自面对一个处境的时候。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应该就是有人疼吧?
没人疼的孩子,就成了心理上的孤儿。
“没关系,早点睡吧,你能抱着我吗?我觉得有点冷。”
“开着空调的啊,怎么会冷?你是不是病了?是发烧了吗?”
“哎呀,你个呆子!叫你抱着我就抱着我!”
牧三月嘟起嘴巴,娇嗔道。
“好吧,我抱着你,行了吧?诶,我关灯了啊?”
“好。”
房间里一下子黑下来。
“三月,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树啊?我觉得没什么有意思的啊!”
她捏着韦岸的鼻子说:“你应该听说过三毛吧?她写过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而我从不信奉来生,只希望能活成树的姿态。”
树和人有共通之处,树经受四季,人经受悲喜。
众所周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松柏有本性!从古至今,树的形象就深受文人骚客垂爱。
有些人喜欢四季常青的树,而有些人喜欢落叶知秋的树。
不过,那都是树,不是吗?
此外,树蕴含的深刻哲理,禅学、道学等都有各种表达。这足以看出树的内涵十分深厚!
韦岸抓住她的手,“我不知道三毛几毛,不过我知道一首诗,叫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唉,韦同学,原来你深谙佛理啊!小的佩服!”
树就被赋予了一种虚无主义。
《天仙配》中也有参天古树开口说话,造就了一段天上人间美好姻缘的千古佳话;
古老神话中还有月宫桂树,所以吴刚砍树的故事一直脍炙人口。
沙漠白杨礼赞,也勾画出一个个坚定的战士形象;
“两个黄鹂鸣翠柳”,柳树仿佛浮现出娇嫩的女性形象……
韦岸更加得意了,说:“不论什么树,从一棵小树苗,然后经受风吹雨打、四季变更,最终可以长成傲天独立之势!”
它为春天点缀着绿色,代表着希望和稚嫩;
夏日里,茂盛的树叶里成了鸟儿的天堂,树荫下成了嬉戏乘凉的好去处;
而秋季来了,有些树叶黄了,或红了,簌簌飘落,像翩飞的枯叶蝶,围绕着树干盘旋;
冬天里,大多数树都没了叶子,显得光秃秃的,如果下一场大雪,银装素裹,也是十分梦幻。
牧三月笑着说:“对!树能活着,靠的是它们的毅力,靠的是它们的信念。天气过于炎热,或者是过于严寒,它也从不会去抱怨。挨得过去就存活,挨不过去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也高尚!”
树的这一段成长历程,足以让人好好深思。
从扎根地下,慢慢延伸,到牢固自己的地盘。
尽管不是每一棵树都能经得住这些考验,但是能够存活下来的树,不都是值得我们敬畏的吗?
它是大自然最鲜活的存在,它带来了了生机蓬勃,给人类正常的生活一定保障。它在默默无闻中,成为了人类的守护者。
人应该像树那样活着,站成永恒!
不管风吹雨打,寒冬酷暑,都尽可能的学会承受。
她接着说:“而且我认为,人的肩膀之所以越来越软,是因为自身承受的东西越来越少。有些人,有一点挫折就低头,有一点不甘就愤怒,使自己的承受力越来越弱。这不符合我们的民族气质,我们应该是最坚强的、最独立的!”
曾经,侵略者被我们的爱国勇士赶走了,国力也渐渐强大起来。
先辈们的前车之鉴,我们都忘掉了吗?
牧三月偏爱树,平日里喜欢倚着树干,席地而坐,翻开一本好书,低着头安静的看着。
这时,她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就连心灵也纯净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感染力,无声无息,却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她。
她对大自然的树,抱着敬畏之心,那是一种吸引力,像磁石一样。
越来越喧嚣的人世间,还有哪里能比树下更能让人放下焦躁不安?还有哪里能比树下更能让人放下俗事恩怨?
韦岸忍住笑意,抱紧她,“三月啊,你要清楚,树有千千万万,品种也有所谓的优劣之分。有只开花不结果的,有开花又结果的,也有不开花不结果的……可是,简单来说,树无非就是由树根、树干、树枝、树叶等构成。我不想要你当什么树,我想把你当花儿宠。”
“不,我才不想当花儿,我就要做一棵树,一定要稳稳的扎根。”
“好好好,我们家三月要当一棵树。那……现在……我就来拔你的叶子。”
他的一双大手将牧三月尽收身前。
翌日,阳光照进房间。
皱巴巴的被子里,两个人相拥睡着。
牧三月揉揉眼,这个小动作惊到面前的韦岸。
他抱着她,微笑着呢喃道:“饿了么?早上想吃什么?”
“还早饭?现在估计快中午了吧?你怎么不叫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