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真把宁酒送回执事堂,拢共花了三个呼吸时间,宁酒来时有了经验,去时虽仍觉震惊,但想到杜兰真是有志于真传之位,甚至可能是有志于在十几年内登真传之位、打破极尘宗立时的人物,又有点见怪不怪了。
自从有了应地无疆这门神通,杜兰真颇有一种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的豪情。
虽说以她现在的实力,瞬息之间只能平地挪移千里,放在极尘宗这六大洞天里都不太够看,可比起金丹修士的正常遁速来说,已经胜过三倍之多了。
况且,应地无疆胜在奇诡、近道,速度倒只是细枝末节了。即使不说斗法,就算是她平时也有妙用。
比如说,她若在宗门内直接急速飞遁,难免过于招摇,运转起应地无疆来,就无声无息、格外低调了。
她从执事堂离开,一路前往右清洞天,经过鹿贤山时,稍稍停了片刻,望着远处几不可见的宜中岛,感慨片刻,便落在了自家门口。
看门的小童低着头玩灵珠,心不在焉地说着,“本处主人在外游历,思鹿馆不接待访客,请客人……”
“是吗?”杜兰真挑了挑眉,灵气一动,将那小童手里的灵珠摄了过来,“那可巧了,我不是客人。”
小童灵珠被人夺了去,当即就要抬头看这人到底是谁。虽说灵珠被夺走这个过程太过突兀,显然夺灵珠者实力远远胜过他,不过他只有炼气二层,宗门比他强的人有一大堆,根本不稀奇。
即使这个抢他灵珠的人实力很强,这小童也根本不怕——这是在极尘宗,不是那等动辄生杀予夺的左道旁门破落户,一言不合就杀人那绝对是不占理的。
更何况,这小童底气足得很!
他自家虽然实力不高,可主人不在,那他就是这思鹿馆的门面之一!打杀了他,就是打杀了思鹿馆的脸面,自然也是打了此间主人的脸面!
若这思鹿馆是哪个破落户的洞府,那也就罢了,可它不是!他们可是背靠着须晨真君的亲传弟子、非鹤楼头名、群芳谱榜有名的杜兰真杜师叔!谁敢随意打思鹿馆的脸面?
这小童满怀信心地抬起头,就要义正言辞地讨回自家的灵珠,目光与那抢了他灵珠的人一对——
愣住。
“杜,杜……”这小童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杜师叔,您,您回来了。”
杜兰真从未见过这小童,估计是她去沧溟界之后新来的。若是寻常人离了洞府多年,之前在此帮忙打理的弟子或是放弃仙途回乡、或是外处斗法身死,那洞府便空了。
杜兰真离开了二十多年,思鹿馆一直有人在,大概是温海蓝偶尔过问几句,替她找了人来代替之前的弟子。
如果换了旁人遇这种情况,这小童见了,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但杜兰真不同。
杜兰真既是群芳谱有名、更是非鹤楼头名,名声大得离谱,在二十多年前几乎是极尘宗下共同崇拜的对象,她的洞府要招杂役弟子,那一个个都是奔着她这个人去的。
这小童,自然也是。
“你是新来的弟子吧?”杜兰真不过逗他一下,怎么可能真的稀罕他两个破灵珠,翻手弹回去,朝他笑道,“我可没见过你。”
“回师叔,弟子刚来思鹿馆两年。”小童低下头,一副格外乖巧的模样。他修为太低,只觉杜兰真气息深沉,如渊如海,却辨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层次,只凭着印象里杜兰真二十几年前还是筑基修士,便叫一声“师叔”。
杜兰真点点头,神识往思鹿馆里一扫,发现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不由一愣。
“这些年来,思鹿馆来来去去得很频繁吗?”她朝小童问道。
“听刘师姐说,咱们思鹿馆好多年一直没有主人坐镇,好些弟子都是奔着您的名声来,希望能等到您回来,被您带挈的,结果他们耐不住性子……等了两三年又觉得没意思,就谋了出路,另寻他所了。”小童一五一十地把自家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原来如此。”杜兰真若有所思。
她虽然总以为二十来年很长,可又不自觉认为这二十年非常短暂。觉得漫长只是因为她迫不及待地回来,觉得短暂却是因为她觉得这二十年里变化会很小。
她以为短短二十七年,改变来不及发生。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二十七年,足够筑基后期修士结丹,足够中年女子垂垂老矣,足够这思鹿馆里人来了又去……
二十七年,其实很长。
而可以想见的是,这样的认知差异随着她修为日益提高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我知道了。”杜兰真点点头,神识一动,对这思鹿馆里所有人齐齐传音,将陵谷之事提了提,若是愿意随她去的,且继续留在思鹿馆,等陵谷建成,她再来把人接走,若是有人不愿意去寒丰洞天那么偏远的地方,那就赶紧去找下家吧。
她特意来思鹿馆接这些人,算是感谢这些人在她不在时为她搭理洞府,独守寂寞时他们在,没道理繁花似锦的时候反倒被她抛下了。然而若是这些人不愿意去陵谷,那就与她无关了。
杜兰真把话往这一放,转瞬便离开了思鹿馆,立在松络阁里,正对坐在躺椅任由灵草给她按摩的蒲艺琼,把后者吓了一跳,差点把躺椅带个后翻。
“师叔,你这也太吓人了些!”蒲艺琼好歹是个筑基修士,当然不至于带着躺椅栽个仰倒,不过一瞬便稳住,正坐了起来,随手挥开那灵草,朝杜兰真抱怨道。
“师姐呢?”杜兰真见她悠哉游哉,不由好笑,往旁边躺椅有样学样——说起来,这还是蒲艺琼占了她的便宜。
当年杜兰真由温海蓝教导时,捣腾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就有这灵木躺椅,可以随着人的姿势变换形状。杜兰真想,温海蓝做,一共只做了两把,全放在松络阁里,你一把,我一把,得闲时一坐,无比惬意。
“师尊外出游历了。”蒲艺琼答道,“给我留了信,说起码七八年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