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看看面前苍老的都快佝偻成海里的虾子一样的老夫妇,再看一眼手中安静的扯着他的胡子的小猴崽子,本来已经硬下来要将这条生命交给上天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将那孩子轻轻的放在他两手中,拿起一壶猴儿酒,吱吱叫着走了出去。
在多生多养最好的动物世界里面,面前的这一对夫妇可能算是相当凄惨的了,不知道是中了诅咒还是怎么回事,当其他当年和他们一起在悬崖峭壁和倾盆暴雨中存活下来的老猴子们纷纷都抱上了自己的孙孙甚至曾孙时,不论他们怎么努力,就连一根后代的猴毛都没见着。
如今上天似乎开恩了,面前这个白色的猴儿虽然看上去好像和自己种群格格不入,但是生的漂亮乖巧,惹人怜爱,正好可以弥补一下老夫妻俩膝下无子的遗憾。
就这样,欣喜若狂的二老开始了对小白猴无比宠溺的生活,想要吃香蕉?好的,风雨再大,他族的猴子再凶,二老也要拖着蹒跚的脚步将其抢来。想要玩耍?这对平时在族内人缘还算不错的夫妇将毕生积蓄下来的果子,陈酿和最最温暖舒适的树叶全部分给族内的其他猴儿,换取他们的孩子和自家孩子一起玩耍的机会。
但是,毕竟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才是第一要务,一只被宠坏的猴儿,在山雨欲来之时,是没有本事从摇摇欲坠的象牙塔中离开的。
当第一只棕色的猴儿头带着三个同伴来到老两口门前要打劫他们的食物的时候,老头子拼了命的一边护住食物一边保护小白和老伴,但是两只年老力衰的猴子怎么可能会能和正年富力强的猴子们势均力敌呢,在一阵衰弱过一阵的叫喊声中,老猴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呼吸声像是退潮时默默无声的海浪一样失去了力气,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可怜的老伴抱住老头子,眼泪比外面的暴雨更加滂沱,刺耳的哀鸣直刺九天。
小白傻愣愣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世界难道不应该是更加美好的地方吗?难道不是上树摘香蕉留下的阵阵欢声笑语,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之时看着老两口在地上打滚时的有趣景象吗?为什么大家都是同族同宗,却非要互相伤害到这个地步呢?各种各样想不明白的事情在一瞬间填满了他小小的脑壳,对面棕色大脸上的坏笑丝毫没有让他产生恐惧,反而是一股极其恐怖的恶意从他的下腹窜到心头,直达天灵盖,白色的皮毛一根根直立起来,碧蓝色的眼珠变得血红,小白抬起眼睛用一种冷静到令人心头发毛的表情盯着面前的大猴儿们。
棕色的猴儿们嗤笑一声,相互挠挠后背,被老两口的血液沾湿变为卷曲的毛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在阴雨中更加令人恶心。
沸反盈天的笑闹声甚至盖过了一部分雨声,猴儿们在相互拥挤中将手中粗劣的工具或者武器砸向死死瞪着他们的小白,坚硬的石块和骨肉对撞着,谱成一首雄壮而惨烈的弱肉强食镇魂曲。
就在一瞬,棕色的猴儿头忽然听见了身后的小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有炽热的红色流体从他模糊的视线内飞起,在空中洒出一条极其漂亮的弧线,像是雷电一般打在墙上。
疑惑的吱吱叫着,空中的某种气味越来越浓重,透过雾里看花一般的视野,猴儿头到处都没有能发现小白的踪影,无论怎样叫喊着自家小弟也没有猴出现。
无能让人暴怒,更不用提本来尚且处于原始阶段的野兽们,身高巨大的棕色猴儿长身而起,抹了一把脸上的东西,暴怒的捶打着厚实的胸膛,企图用在荒野中多年磨砺出的威势击退面前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情形。
但这一幕他自认为极有震撼力的姿势,也就永远的定格在了这里,一颗露出尖牙,狰狞可怖的大好头颅,直到在地上滚动起来,都不知道饱经风霜历练的自己,为什么会栽在这里。
小白甩了甩手中捡来的石制匕首,剩余的几滴血沫打在一旁的岩盘上,绽放出一朵不规则的小花。
他对着外面的雨笑了笑,脚下踩着的是曾经一直试图带着他认知这个狂野的世界所剩无几的美好的老夫妇。
这个没有被神塑造完全的世界,迎来了他的第一个魔王。
自那以后过了一年,故事还是发生在这座荒山上。
石制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片曾经虽然残酷但是却充满生机的土地已然完全被死气所覆盖,骨瘦如柴的棕色和黄色皮毛的猴子,戴着沉重的镣铐,踩着洒满尖利碎石的地面,血花和雪水交汇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也没人愿意去注意。
在山顶一片大石之上,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顶端,手中一根两头削尖的石棒有着和他自身的手臂粗细的巨大体量,身着由一块块精巧的圆形石片穿插而成的铠甲,慵懒的横躺在由干燥的树叶铸造的温暖小窝里面,任由两只谄媚的母猴向他献上美酒,那一身和四周的雪一般色彩的皮毛,正是一年前那个睁着一双无辜眼睛的快乐小猴。
在经历了那一次的事件之后,小白的性情和以往的天真快乐变得截然不同,这片天地不再让他感到喜悦和被爱,他所拥有的一切转变成了深沉的血色,既然天与地不想善待自己,既然同一种族的伙伴都要自相残杀,那么何不遵从自己内心一直在呼唤的那个声音,做一个搅乱风云的混世魔王,做一个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领导者。
杀伐果断的性格和在打斗中似乎全无畏惧的血色瞳孔,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让这道纯白色的闪电统领了整座荒山,赢得了三族争斗数百年也没有被任一猴儿所得到的称号:阿古,用很久很久以后人类的语言来讲,也就是纯白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