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柏仙听了杨姑娘的话,反倒不干了,直把刀放在杨姑娘面前,说道:“姑娘,我师父曾有教导,不义之财,绝不可拿,否则便是大错,若是姑娘不将此刀收回,那我侯柏仙便是犯了大错,应当自受其罚。”
在场几人当中,只有顾仪知道侯柏仙嘴里的大错要受什么罚,差点没笑出声来,但眼下实在不是笑的场合,他轻点自己胸前穴道,强行憋住,杨姑娘看看那把刀,再看看一脸认真的侯柏仙,只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我看你人不错,便不找你要回刀了,你怎么还要这般逼迫我?”
侯柏仙一脸正气,说道:“刀是山下县丞所赠,县丞是自那些偷盗山庄宝物的人手里得来的,原本便是来路不正之物,侯某不是个糊涂人,若是姑娘不拿回此刀,那侯某便是不义之士了。”
杨姑娘看着侯柏仙这般坚决,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回头看看老伯,老伯知道自家小姐的想法,说道:“小姐,你不妨把刀接下,再赠与这位侯侠士,如此一来,那便是杨家山庄所赠,不违背道义,这样不就好了?”
杨姑娘只是摇头,说道:“如此麻烦,一个名头而已,刀剑之物,本就是个趁手兵器,从何处得来又有何妨?做此等无意义的事,只是为了个道义之名?你若是这么在乎道义,先把从我这里拿走的那副钢爪还给我。”
此言一出,顾仪和侯柏仙一起回头看向牧松客,之前侯柏仙丢了刀之后,夺下了杨姑娘的钢爪,顺手就交给了想要好好看看的牧松客。牧松客拍了拍自己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忘了,”说着自腰后取下挂着的钢爪,还给了杨姑娘,同时说道,“杨姑娘,若是我没猜错,姑娘并不是因为会使双爪才以此为兵刃的,而是因为铸剑材料不够,只能打造出这般小刃,不知在下猜的对吗?”
杨姑娘接过钢爪,自己摆弄着,说道:“正是如此,父亲在时,山庄里材料齐备,更有慕名上山送来的铸剑矿石,自然可以铸造好兵刃,我只能熔炼一些偷来的刀剑,虽然有老伯在旁教授,也只能做出这么个东西来。”
她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心情也算好了一些,看着面前的宝刀,起身将其捡起,走到侯柏仙面前说道:“我爹爹做事,光明磊落,所以才能铸造出好刀来,我这个人,自小便脾气顽劣,现在更是扮作恶鬼,偷盗杀人的事也做,宰鸡屠狗之事也做,见到来人,不问好坏,先杀再议,实在是个小人,夺刀也不过是为了发泄解恨,既然你能原谅我对你们下杀手的事,这把刀便应该留在你手里,不是我赠与你的,我不配做这把刀的主人,你若是看得起我爹爹,那便留着这把刀,若是看不起,便留在这里,我会把刀埋在墓地里爹爹的衣冠冢里,你自己决定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侯柏仙自然不能再多做争执,接过了刀,说道:“如此,便算是姑娘代令尊将这把刀交给我了,侯某虽不义在前,但得到原谅,便是无过,姑娘放心,侯某可以与你约定,此刀在我手里,必然只做光明磊落之事,若是有负此言,便是大错,侯某必定自罚。”
杨姑娘突然好奇,发问道:“你说要自罚?该如何自罚?”
眼看侯柏仙便要直接作答,顾仪赶忙出言,生怕这个时候侯柏仙把他自己自罚的内容说出来,虽说侯柏仙自己是认真的,但若是说出来,以杨姑娘刚才这番话的脾气,恐怕只会觉得侯柏仙在耍她,抢先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自罚之事,乃是这位侯兄师门要求,他下山之时,他师父要他自己定下大错小错,若有违反,便当自罚,侯兄在执行这件事上,非常严苛,我曾有幸见过他自罚,姑娘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侯柏仙被顾仪抢话,瞪了顾仪一眼,有些不满,杨姑娘听他这么说,自然知道不该继续追问,也就点点头就当是作罢了。
见侯柏仙的事差不多了,牧松客问道:“杨姑娘,老伯,在下有一事不明,若是我三人未带这把宝刀及顾兄弟的剑山上,杨姑娘你会下杀手吗?”
老伯不知怎么回答,杨姑娘说道:“若是你们只是上山,与山庄没有关系,我才不想招惹你们,这些年也有一些人为别的事上山,只要不动山庄内的东西,不打搅到老伯,我都不会动他们,若是惊扰了老伯,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顾仪突然问道:“姑娘你说你曾放人上山下山,敢问姑娘,你知道翠烟阁吗?”
“翠烟阁?”杨姑娘看来是并不知道,有些疑惑,倒是那老伯点头说道:“这个老奴知道,以前听老爷说过,他们找我们山庄也来求过兵器,那时候来的是个挺年轻的人,拿来一块极好的材料,要我们老爷给他打一对峨眉刺,老爷当时还颇为心疼那块材料,但碍于那里阁主的面子,还是给他打了,少侠为何问这个?莫非和他们有什么恩怨?”
顾仪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恩怨,只是想到在山下之时,我们住得那个客栈,客栈老板说他兄弟为两个翠烟阁的人带路上山,之后尸体却被溪水冲下,翠烟阁的人却没了踪影,我觉得山庄若是和翠烟阁有来往,想必那里的阁主必然会对此地发生之时感兴趣,若是死了手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故而猜想两人可能是被姑娘放下山了。”
杨姑娘问道:“你说的两个人,是什么样子?我说不定能想得起来。”
于是顾仪将翠烟阁中人所穿绿袍的样式描述了一番,他只见过胡堂主的玄色堂和袁老板的人,以及主阁上见过的徐堂主,三人服饰大致一样,只是领口标花颜色不同,他将特征一一描述之后,杨姑娘想了想,突然说道:“哦,你这么说的话,我的确有印象,确有这么两个人。”
顾仪追问道:“姑娘还记得什么吗?”他问这件事,一来是想下山之后给客栈老板一个交待,二来是知道梁岚留在绵州府里谋划与翠烟阁相关的事,多一些了解,或许能多帮些忙。
杨姑娘说道:“我记得清楚,是因为这两个人虽然上山,但并没有进山庄,只是在附近看了看,知道山庄已无人烟,便没多停留,让那个带他们上山的向导下山去了,来山庄的山道只有一条,所以这两个人肯定是奔着山庄来的,却只是确认一下,这让我有点好奇,也就偷听了一下,他们好像打算再往北边走,我记得好像是说要去龙州府,我当时藏在树上,没想到那个向导没下山,反倒折回来了,刚好被那两个人发现,大概是因为被听到了什么吧,一个人走上去,打了那个向导一掌,那个向导就死了,被那个人丢到了水里,冲下山了。”
顾仪三人互相看看,牧松客叹道:“说不定客栈老板那个兄弟是好心来提醒山上闹鬼这件事的吧,哎……反糟其祸啊。”
杨姑娘说道:“是不是我不清楚,我对这两个人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这两个人站在山庄门口的时候,提到了北都这个地方,老伯给我讲过当年那伙人,所以我一听到就特别在意,两个人一年轻一年长,年长的那个对我们杨家好像很熟悉,直接便说了山庄遭人灭门的原因是因为我家的血脉,我一路跟踪,想要探听清楚,没想到这两个人的武功太高,我那时候只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他们往北下山,我根本追赶不上,便只好记下了他们说的话。”
牧松客和侯柏仙对翠烟阁并不了解,但顾仪就不一样了,若是杨家真的是如牧松客猜测的那般身份,那么想要知道这件百年之事,非得熟读史书县志,或是熟知皇室血脉之人才行,翠烟阁之中,恐怕只有一人能有如此条件,待贤坊的李老板知道与否顾仪不清楚,但翠烟阁阁主这般耕耘与西蜀之地的人,想必是有条件搞清楚的,更何况,顾仪在阁内问剑之时,是那位阁主李宗戎告诉的顾仪这个地方,如此一来,山上的两人之中,恐怕便有阁主本人了吧,他为何要到此地来呢?或许……顾仪想起吕朝云曾讲过的那个一刀二剑的故事,以及阁主带他们看霸羽刀之时所说的那番话,那阁主若是如杨姑娘所说,只是在山庄门口走了走,为何便能确定乃是血脉引发的杀戮呢?
眼见顾仪陷入沉思,杨姑娘忍不住问道:“少侠,你对这些人知道多少?他们知道我家遭遇的真相,若是少侠你知道他们在哪,还望你告诉我,以后我好找过去探查一番。”
顾仪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上山的那两个人里面,那个年长的恐怕就是翠烟阁的阁主了,只是……”
“只是什么?”杨姑娘有些着急了,一着急,嗓子便变得更加嘶哑,忍不住开始咳嗽。
牧松客去老伯身旁,端起茶壶倒水,递给杨姑娘,顾仪也赶忙安抚说道:“杨姑娘莫慌,并非是我不愿意说,只是……只是那翠烟阁的阁主据我所知,乃是当朝皇室之人,以姑娘的身份,尚不知他到底对姑娘是何态度,加之我进入过翠烟阁的主阁,在一处山壁悬崖之上,玄色堂镇守其下,防备十分严密,入阁之事,九死一生,探查之事,姑娘还是要三思啊。”
他这话一说,不光杨姑娘和那位老伯,就连牧松客都大吃一惊,开口说道:“什么?!翠烟阁的阁主是皇室的人?”
顾仪说道:“真相如何,我并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因为二十年前京城变故之事,他那一派落败,便隐居在此处,这些话是他自己说的,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我也不好判断,但他的身份多半是真的。”
那老伯却说道:“少侠,等一下,似乎不对啊,老奴记得那时候翠烟阁的人上山求兵刃的时候,十分客气,我家老爷也曾说过,他年少之时游历四方学艺的时候,见过这位阁主,两人还有些交情,所以后来才会给他面子打造一对双刺,若是如少侠所说,那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意味着我家老爷的底细,在老爷闯荡游历的时候便已经暴露了?”
顾仪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倒是牧松客说道:“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血脉并非是惨案主因了,仔细想来,当今朝廷已立有百余年之久,即便杨家真的扯起血脉旗帜,恐怕对朝廷也没半点威胁,阁主即便当真知道杨家身份,恐怕也只会一笑了之吧。”他转向顾仪,又问道,“顾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你知道翠烟阁的事,那刚才老伯和杨姑娘说道的北都那伙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现在所有人都看着顾仪,杨姑娘更是极其专注,若是顾仪知道,想必杨姑娘必会刨根问底地把所有能听来的消息都问出来,但顾仪却摇摇头,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我了解翠烟阁的东西,大多都是听朝云讲给我的,进翠烟阁主阁,也是听了安老前辈的建议,对于整个江湖之事,顾仪只是了解个皮毛罢了,北都那伙人是什么人,我却完全没有了解。”
听他这么说,杨姑娘免不了一脸失望的神情,倒是牧松客更兴奋了,问道:“哎呀,顾兄弟,我光顾着到处探听消息,却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这么多故事,你刚才说的朝云,她知道这些东西,她又是哪里的人?还有啊,你说的安老前辈,可是名动江湖的‘游散仙’安德玄?”
顾仪点点头,说道:“是,安老前辈得知我要找师门出处,便推荐我到翠烟阁去问一问,翠烟阁的阁主说能铸造我这把剑的铁匠,寥寥无几,随后便推荐我到这里来,至于朝云……呃……”
“她姓吕,对不对?”牧松客打了个响指,说道,“好啊好啊,没想到我身边有这么个故事宝藏,顾兄弟,我跟定你了。”
顾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点招架不住,还没开口,那边杨姑娘站起身来,说道:“顾少侠,我爹爹有一本书册,记录了所有来这里求剑的人的名录,你既是为此而来的,我这就去取来,帮你查一查,不过……”
“不过什么?”杨姑娘总算是说道了顾仪想知道的东西,立刻问道。
杨姑娘说道:“老伯身体不好,所以我常年留在山庄里照顾他,不曾下山太远,原本打算照顾完老伯这一辈子之后,再下山去,根据书册中的人名,一一追查,查找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今日有幸遇到你们三人,杨凌一生不曾有助于人,今日也不会,只是若是少侠知道任何一点关于我家的事,希望少侠看在我爹爹曾为你师父铸剑的份上,将之告诉杨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