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游子长老?”秦掌门闻言,立刻起身,说道,“重山派覆灭之后,他不是一直留在江州吗?为何却到均州地界了?”
那弟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说道:“徒儿不知,此人只是自称,还带着十几个人,师父,徒儿按照门派规矩,先让他们在左院等候了,您要不要见他们?”
“当然要见,带路,”秦掌门回过头来,对祝士廉和孟姑娘说道,“士廉,你和孟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祝士廉起身答道:“掌门慢走。”
秦掌门点了下头,便随弟子向独园之外走去,待到两人离开,花径之中,只剩下孟姑娘和祝士廉两人,孟姑娘靠到祝士廉身旁,说道:“祝公子,小女子原以为,你这般高冷严肃,苍鹭剑派又独步武林,作为掌门,怎么说也得有几分神秘感,没想到居然如此世俗。”
祝士廉端起手边茶盏,放在一旁,对孟姑娘说道:“掌门之位,能者为之,孤高避世,如何独步武林?”
孟姑娘看着他,问道:“这么说,祝公子很赞赏你的这位师伯喽?”
祝士廉却摇了摇头,说道:“师伯人好,只是不够风雅。”
孟姑娘挑起眉毛,左右看看花径,淡雅幽然,颇具仙气,她说道:“这么漂亮的地方,你说不够风雅吗?”
祝士廉微微一笑,说道:“美景有之,当有美人美酒,方才风雅,”他拿过茶盏,对孟姑娘说道,“有美景,有美人,却无美酒,不好。”
孟姑娘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女子以为,祝公子正人君子,不为登徒子之事,才敢跟公子一路同行,今日方知,祝公子你才是风雅之人。如果公子不学剑的话,以公子容貌,公子琴艺,再学个行文赋诗,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大家公子。”
“学剑便不是?”祝士廉面带笑意,反问道。
孟姑娘说道:“学名门正派的剑法,公子便是正派少侠,若是风流成性,岂不败坏门派名声?”
祝士廉品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说道:“美人之言,在下错否?”
这般称赞自己容貌的话语让孟姑娘实在没法反驳,说道:“品评女子容貌,可不像君子所为啊,祝公子。”
祝士廉笑了,说道:“不必多虑,士廉并无它意,只是思好酒而不得。”
孟姑娘扭过头去,说道:“看来小女子还是说错了,祝公子绝不是什么高冷之人,冷漠仙人之姿,不过是拿来骗小姑娘的把戏罢了,原来内心之中,不过是个俗人。”
祝士廉也不反驳,只是笑着默默摇头,用饮酒的架势品着茶,孟姑娘见他也不反驳,又扭回头,说道:“小女子都这么说了,祝公子不想反驳什么吗?”
祝士廉端起孟姑娘面前的茶盏,那自己的茶盏轻轻碰了一下,递给孟姑娘,孟姑娘接过茶盏,祝士廉说道:“尝尝,杯中可是酒?”
孟姑娘按照他说的,端起茶盏尝了一下,茶是上品好茶,清香四溢,怎么也不是酒,她说的:“当然不是酒啦,公子在耍小女子吗?”
祝士廉说道:“以茶敬酒,茶仍是茶,姑娘如何看士廉,士廉仍是士廉,又何必辩驳?”
孟姑娘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说道:“小女子跟着祝公子走了这么久了,公子还是不在乎小女子对你的看法吗?”
祝士廉笑而不语,孟姑娘还想再逼他多说几个字,却听到花径之外,脚步声响起,孟姑娘立刻坐直身子,从祝士廉身旁离开,祝士廉倒是神情不变,只是将茶盏放好,扭过头来,见秦掌门返回,身后跟着一位独臂老道,便站起身来。
秦掌门走近两人,介绍道:“士廉,孟姑娘,这位是重山派的长老,玉游子道长。”
祝士廉向玉游子道长躬身施礼,孟姑娘也是低着头彬彬有礼的作揖,玉游子当即还礼,秦掌门对玉游子道长介绍道:“道长,这位是待贤坊的祝士廉祝少侠,按照辈分,算是我苍鹭剑派的小辈。”
玉游子说道:“英雄年少,少侠之名,贫道已是听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祝士廉回礼道:“士廉小辈,得前辈称赞,实在荣幸。”
秦掌门继续说道:“这位是孟姑娘,待贤坊的贵客。”
孟姑娘继续低头,并不直视玉游子,颇为有礼,轻声说道:“小女子见过道长。”
玉游子见她彬彬有礼,于是称赞道:“姑娘知书达理,又得待贤坊以贵客之礼相待,想来不是一般人。”
孟姑娘看向祝士廉,继续低头说道:“道长言过其实了,小女子得待贤坊礼遇,全凭这位祝公子提携。”
“哦?”玉游子看看两人,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竟有如此绝妙之事?”
秦掌门听得出玉游子的意思,但他也不多说话,只是以同样调侃神色看向两人,孟姑娘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对,脸上一红,祝士廉说道:“道长多虑,孟姑娘是士廉请来的,并无其他关系。”
“原来如此,”玉游子说着,对孟姑娘拱手说道,“贫道理解有误,姑娘莫怪。”
孟姑娘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祝士廉一眼,秦掌门说道:“既是介绍完了,咱们坐下来说吧。”
四人相对落座,秦掌门开口说道:“玉游子道长,咱们一路过来,只是简单寒暄,方才我问道长左臂只是,道长尚未作答,不知是何人伤到的道长?”
玉游子说道:“是贫道自己斩下的。”
秦掌门一脸震惊,问道:“究竟何事,竟能逼迫道长下此狠手?”
玉游子叹道:“哎,此事说来复杂,江州之地,各方势力奇多,贫道遭人暗算,能保得性命,全赖义士相助,区区左臂,又何足惜哉。”
秦掌门摇摇头,说道:“如此惨烈之事,道长却一笔带过,想来其中比之更甚之事。”
玉游子点头应道:“是啊,秦掌门知道我等在江州与翠烟阁对敌,贫道也感谢掌门你派来助阵的弟子,只是彼时贫道尚怀虚荣之心,不肯接受其他门派助力,一心维护江州地界重山派之尊严,如今想来,实在是幼稚之极。”
秦掌门却说道:“哪里的话,道长一门心思维持门派荣耀,不肯受人恩惠,重视名节,江湖之中,人人佩服,幼稚之言,却又从何说起?”
玉游子感慨道:“秦掌门有所不知,彼时贫道心中,满是重山派百年基业,身为长老,自视甚高,虽门派遭难,仍以名门大派自居,觉得接受任何助力,都有损重山派之江湖地位,想要靠自己原本弟子找回江州地界的场子,却没想到……哎……”
“没想到什么?”秦掌门问道。
“没想到我重山派之内,才是真正藏污纳垢之所,重山派之内,奸猾恶徒有之,包庇护短有之,作恶多端之人甚多,江湖上重山派的清誉,不过是勉强涂抹之虚名,事到如今,贫道也是算是想开了,”玉游子说道,“无用虚名,不如早日告知江湖中的各位,贫道这条手臂,和左院之内安歇的那几个弟子,便是重山派仅剩的部分了。秦掌门,今日到苍鹭剑派中来,贫道有一不情之请。”
“道长请说,”见昔日心怀傲骨的玉游子长老,今日竟低声下气向自己求助,秦掌门不禁甚是痛惜,说道,“只要我剑派做得到,便一定答应。”
“谢秦掌门大义,”玉游子说道,“今日之重山派,经历一场大战之后,想来已无容身之所,贫道奉陈掌门之命,到此求助于苍鹭剑派,希望秦掌门能暂且接纳我等在此容身,贫道一路向北来到均州,钱粮已尽,若秦掌门看得起,贫道愿将重山派剑法,赠与苍鹭剑派,以为接纳之资。”
“不必如此。”秦掌门立刻说道:“玉游子道长之所求,苍鹭剑派一定做到,道长如此慷慨,反倒是看轻了我剑派。徒儿!”
他出言叫道,花径之外,他的弟子立刻走了进来,问道:“掌门有何吩咐?”
秦掌门说道:“于右院之内,腾出一园,供玉游子道长及其弟子暂住,再传我命令给你章师叔,让他在山后空地之内,建一院落,以为重山派久居之处,限他两个月内建成,去吧。”
弟子领命而去,秦掌门转回头来,对玉游子说道:“道长,苍鹭剑派之内,眼下恰好我的小师叔带人外出,他的院落暂时无人居住,若是道长不嫌弃,可暂时屈居那里,待到新院落建成之后,再搬出来,以新院落作为重山派之地,道长以为如何?”
玉游子起身,一躬到地,说道:“秦掌门高义,贫道无以为报。”
“哪里哪里,道长快坐。”秦掌门也起身,扶住玉游子,说道,“门派遭此大难,秦某人我感同身受,道长的请求,秦某是一定会帮的,道长不必见外。”
两人再次落座,一旁的祝士廉暗中点头,对自己这位师伯颇为赞许,而他身边,孟姑娘虽说也一直在听二人对话,却似乎一直在躲避玉游子道长的视线,祝士廉注意到这一点,伸手碰了一下孟姑娘,歪了下头,意在询问,孟姑娘看他一眼,却不做解释。
落座之后,秦掌门问道:“道长,你刚才说,你到我苍鹭剑派来,是奉了陈掌门的命令?这么说来,陈掌门从翠烟阁手中逃脱了?”
话说到这里,孟姑娘微微抬头,只听玉游子说道:“正是如此,陈掌门有幸得人相助,自翠烟阁手中逃脱,及时赶回了江州,也算是了结了重山派内诸多杂事。”
秦掌门说道:“不知陈掌门现在何处?为何不与道长一同前来?”
玉游子叹道:“哎,门派事杂,今日得秦掌门相助,贫道也不该有所隐瞒,我重山派三位长老之中,玉珑子长老背叛师门,已然不伏法,玉矶子长老远走他乡,重山派之内,利益纠葛颇多,已然分崩离析,掌门要重建门派,需要了结后事,掌门去寻玉矶子长老去了,临别之时,掌门说要等到他办妥这些事之后,才能赶来相聚。”
长老背叛师门,这般门派之内的丑事,玉游子如今也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讲出来,秦掌门听后,颇为感慨,说道:“哎,陈掌门人虽年轻,但也是有志之人,道长,若是陈掌门需要人手相助,我剑派之中,如今尚有一位师叔,两位师弟闲暇,全听道长你吩咐。”
玉游子却说道:“秦掌门,你的好意,贫道深为感激,只是掌门有令,他要去办的事,乃是他身为掌门要做的责任,不需要相助,这并非是我重山派自傲,还请秦掌门理解。”
秦掌门点头说道:“好吧,既然道长如此说来,秦某人也就不多言了,来,道长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还请先饮一口茶,歇息一下。”
玉游子道长拿开杯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点头称赞,见道长独手颇为不易,秦掌门立刻吩咐弟子为道长换上好用器具,四人闲聊几句之后,无意之间,玉游子道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秦掌门问道:“道长,为何停下?”
玉游子有些迟疑,对孟姑娘说道:“姑娘,请恕贫道无礼,方才无意之间,贫道看得姑娘长相,只觉得甚为眼熟,呃……或许贫道有些糊涂了,不知姑娘……可曾与贫道有过一面之缘?”
孟姑娘赶忙说道:“道长多虑了,小女子久居北都,不曾见过道长。”
祝士廉早已观察到了孟姑娘行为有些怪异,听闻玉游子这一问,立刻便意识到其中问题,对玉游子说道:“道长?不知何处见过?”
玉游子想了想,仍是有些怀疑,说道:“姑娘,贫道或许真的有些糊涂了,不过姑娘,若是贫道印象不曾有错,姑娘可曾到过我重山派中?”
孟姑娘只是摇头,说道:“不曾去过。”
她既然这么说了,玉游子也就不打算再多追问,但祝士廉却不这么想,当下又问道:“不知道长,因何有如此印象?”他说完,看向孟姑娘,孟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
玉游子想了想,说道:“孟姑娘,还请恕贫道我无礼,多看了几眼姑娘容貌,只是贫道越看,越觉得姑娘与我重山派内玉珑子长老的一位侍女颇为相似,呃……姑娘,两年前重山派尚在之时,姑娘当真不曾来过我派山中?”
孟姑娘抬起头来,正脸看着玉游子道长,说道:“这中原大地之上,长相相似者甚多,想必道长还是记混了,小女子的确不曾到过重山派之中。”
秦掌门自孟姑娘和祝士廉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些端倪,看出祝士廉在存心查探孟姑娘的底细,于是问道:“道长,想来以孟姑娘之身份,如何屈尊去当一位侍女,大概是道长你记错了吧。”他话里是在维护孟姑娘,可话里有话,却是再继续想要玉游子多说几句。
玉游子说道:“好吧,想必还是贫道我记错了,贫道之所以对那侍女印象颇深,乃是因为见到那姑娘的时候,正是门派陷落那日,当日上山的人之中,一位是陈掌门接待的待贤坊来客裳羽姑娘,一位是玉珑子道长安排接送物件的那位侍女,还有便是一个潜入门派之中对贫道我示警的翠烟阁人士,这三人贫道印象太深,故而难免认错,贫道向姑娘赔礼,孟姑娘莫怪。”
孟姑娘十分自然的端起茶盏,笑着说道:“哪里哪里,道长乃是江湖前辈,便是当真误解了小女子,又何须如此客气。”
她说着,看向身边的祝士廉,祝士廉也在看着她,刹那之间,两人眼神交汇,在祝士廉的眼神之中,孟姑娘读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祝士廉也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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