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栖辞最先反应过来,搀扶起宽数,苏青时低身检查刺客尸体。
“数子,你有没有事?”
宽数摇头:“幸亏有个肉垫。”
闻栖辞不信,执意要检查,但碍于苏青时在场,恐有不便,正要说话,苏青时忽然转身看他:“闻大人,你不会运气?”
闻栖辞掀起眼皮。
“我原以为你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却没想到你是用硬碰硬的打法。”苏青时看了眼他的腿,“腿很痛吧?”
“……”
“以后别再这样了。再好的腿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她命人处理了尸体,又派了几队护卫在院外巡逻。
闻栖辞半倚栏杆,见她沉思不语,忍不住问:“苏相,你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我只是在想。”苏青时眼中有几丝嘲弄的笑意,“闻大人现今也如我当初那般境遇,务必谨记剑不离身,睡时浅眠,眼观八方,耳听四面,膳前试毒,不可独行,不可醉酒,你做得到?”
他皱起眉,拨浪鼓似的猛摇头。
“我会向皇上谏言派禁军护你。日后尽量少出,若要出府,需有我陪同。”
“嗯……为啥?”他听到后半句便觉得有些不对,“苏相日理万机,本师出个门就不劳烦苏相作陪吧。”
苏青时坦然道:“我遇刺经验丰富,与我同行自然对你有好处。你若觉得不必,便算了。”
“……既然如此,就有劳苏相了。”
“不必,按时辰算账就行。”
刚荡起的心落了下去。
“……哦。”
苏青时走后,他立马掩了门窗,唤来宽数,低声商讨。
“数子,咱们祭师府还有多少银两?”
“算上主子大婚时诸位大臣的贺礼,不算金块玉石,一共五十来万吧。”
闻栖辞点了点头,稍稍安心了。
“主子,你愁啥呢?”宽数看出他心中所想,道,“我觉得苏相不是真心想收咱们的钱,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让你自在一点。”
“你咋知道?”
“直觉……”
闻栖辞翻个白眼,搀他上床,嘱咐起夜叫他,便回了自己的床,胡乱扒了衣服,倒头就睡。
唉。
宽数也闭了眼。脑子里还是方才的画面。
苏相的眼神里是温柔吗……?
次日早朝后,沣守帝传唤苏青时与闻二人前往御龙殿。
寒暄几句,沣守帝直接开门见山,缓声说道:“二位爱卿,那群不腐尸强悍无比,所向披靡,若能为央兰所用,岂不更好?”
他笑吟吟又道:“栖辞既有驾驭尸怪的能力,将那尸怪招至麾下唯央兰所用,既保护你百姓,又壮大了央兰。”
闻栖辞不言。
又听沣守帝道:“待央兰壮大,便不必再畏惧他国联手侵犯我等,也不必再以联姻之法与他国结盟,此计如何?”
苏青时道:“皇上,那尸怪终是违天道而生,只怕有一日连闻大人的话也不再听,臣以为,彻底除掉他们才是上策。”
沣守帝龙颜不悦,皱眉不语。
苏青时躬身:“皇上,烦请三思!”
“那些尸怪残害诸多央兰百姓,背后是什么人在操控,想必不需朕多说。早有人动了这心思,央兰如若坐以待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苏相,你可明白?”
沣守帝字字珠玑。他心里早有此盘算,早前不说却已暗自思酌,等待时机。
苏青时节俭,不愿麻烦,从前府上才几人伺候,当下丞相府内,添了数十名家仆,全是伺候闻栖辞的。
他自小养尊处优,细枝末节也得照顾到。如今也躬身服侍人,实乃惊闻。
府中闲言碎碎,话把闲谈。
“你们看,就是他。那是以前服侍闻大人的亲卫,如今成了残废,闻大人还事事躬亲伺候他,真的情深义重阿。”
“听说了吗,昨夜有刺客闯进相府刺杀闻大人,多亏这名亲卫制住刺客。”
宽数在庭院中闭眸沐阳,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浓眉紧皱难开,已有回避之意。
有人摇头,表示不赞同。
“虽然有些用处,但我觉得,却是累赘。闻大人待他如亲人才会躬亲伺候,可他已是残废,再留下来不是个累赘么?万一日后,旁人逮着把柄,以此威胁闻大人,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那人的话言酸语淡,却似沃肥倾倒在宽数心头,那不能言说的念头,生了根发了芽。
当晚,闻栖辞唤他不应,走近看,宽数的身子已经僵硬。
房内的动静招来苏青时。
她立在门前,看见闻栖辞跪榻在床边,死死揪住被絮,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指尖惨白无色。
苏青时看到床上宽数的脸色,瞬间明白,只觉心头微震,不敢相信。
她悄然走近,守在闻栖辞身边。
“我的眼睛好涩。”
闻栖辞的脸上没有泪,就连语气也非常平静。
“其实他早就想这样做了。我知道。”
他索然寡味地说道。
“走了好,走了好哈哈……嗬哈哈哈哈啊……哼……”
他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时而仰天长啸时而低头悲泣。
像一个崩溃的疯子,越发不对劲。
“闻,桌上有宽数的信。”她转移话题,低声说道。
取了信件,递给他。
上面的确是宽数的笔迹
主子,原谅我不辞而别。宽数不愿成为你的累赘,那远比我成为残废更加痛苦。
数子先走一步,到下面替主子打点好一切,恭候主子百年后,与属下相聚。
他捏着信纸,紧锁着累赘二字,反复从头在读,不知重复了几遍,只觉得胸口郁结了一口闷气,终于在一阵钝痛之下呕出一口黑血,昏厥过去。
他向来如此弱不禁风。
曾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两个人,如今没有一个还在身边。
昏厥之间,闻栖辞做了过去的噩梦。
他看见一根根银针没入他的手臂、肩膀、脚底……很细不长,半死不活的折磨他。他看见自己被人逼着喝下掺了毒末的汤汁,每当看见那人便恐惧不已……
央兰祭师,身份尊贵?
律法写到,不得损伤祭师性命和身体。
每个人都以为他可以任性妄为。
有谁知道,他只是皇帝手中一颗玩弄在手中的木偶。
醒时大汗淋漓,一个念头非常清晰。
他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