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你去那!分头行动,务必把人找回来!”
“找不回来我们都得死!”
“这事儿一旦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我们渡口村就完了!大家快找!”
扛着铁锹棍棒的村民忧心忡忡地分择了路,三五结伴找去。
“都怪你!也不是你说不用给他上手铐,人也不会跑!”
“这怎么能怪我,你不也说他现在身虚体弱又听话,可以少些戒备吗!”
“我说说而已,是你亲自动手解开的锁链!”
“怪不得我一人,要不是刘家周家那几个丫头被他迷的神魂颠倒,偷来钥匙给他,他也逃不出去。”
“够了,小声点,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完!”
……
秧田中多有谷草堆,多而杂,躲在草堆中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喘,咬牙忍受双臂的疼痛,忍受衣物摩擦刮破结痂的撕裂痛楚。
“村长说了,若是找到人,他不肯屈服的话,便不用顾忌他的性命,切忌让他回到昌都城败露此事!”
“知道了,我去这头,快找吧。”
路过的人分头而去,铁锹拖在田坎上,发出厮磨的声音,仿佛刮在他的心尖上。
闻栖辞神经绷紧,一刻不敢耽搁,待二人离去后,滚出草堆,拔身而起。
他已经逃了一天一夜,奈何体虚伤重,那群人又紧追不放,他双眼不时发昏发黑,腿脚也不听使唤,本能的摆动着,却不知道是往何处跑。
忽然驻足,与一人四目相对,那人下意识低呼一声,引得同班疑惑。
“张大,咋的了?”
“没……没什么。”
同班怀疑道:“你莫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有。”那男人摇头,引着同伴往相反方向去,“只是忽然想起出门时,我老婆嘱咐我在山上寻些草药,我儿子不是才出生没多久吗,不知怎的起了一身红疹,我差点给忘了这重要的事儿……”
声音渐渐远去。
田坎下,闻栖辞面如土色,心跳如雷。
那个人他有些眼熟,却不太记得在哪见过他,居然愿意放过自己……此地不宜久留,闻栖辞一鼓作气,拖着疲乏的身体站起来。
他又冷又饿,伤口又酸又疼,不顾方向的行了许久。
渡口村人人额上有他的血,尸怪便无论如何也不对他们下手。
煎熬两月有余,他觉得自己命可真大。
双眼蓦然黑沉,晕死之际瞥见一抹重色的衣料,有个人发现了他。
噩梦连连不断,重现身体屡次遭受的摧残。丑恶贪婪的嘴脸,一把把形状各异的刀,形形色色的碗……
不……
“不,不要,不要抓我……”
“不要抓我……”
冰凉的触感敷上手臂,刺痛,令他冷汗淋漓,毛发直立,闻栖辞双唇惨白,眉心紧蹙。
连日来的失血折磨让他愈渐消瘦,原本有点肉肉的脸颊愈发棱角分明,胡须若隐若现,泥土垢面,发须凌乱,披散在脑后,看起来糟糕至极。
“闻,我来晚了。”
幽暗的黑眸深不见底,双唇抿成一条线,听得到切齿之声,以及那话中浓厚的心疼。
门终于开了。
月人等候多时,此时看见主子青黑的脸色,心头一跳。
尽管闻大人身受重伤后也许另有隐情,但主子的脸色明显是已经超出了公务之外的怒气。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月人,回苏家。”
“主子,不回……昌都城?”找到闻大人不送回昌都城而带去苏家,皇上追究起来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苏青时没有答话,嘱咐了这一句便关上了门。
月人被这嘭的一声抖了一下神。
主子这是怎么了?
请命离宫寻人,她自当主子报国心切,知道此事滋大,才特意请命,虽说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她也权当主子是性急心忧。
但在不久前,她看到主子的眼神变了。变得陌生而动人。是在看到闻大人的那个瞬间。
不妙啊……
“全死了!蠢货,一群蠢货!”
黑衣人厉声呵斥,把下面人骂的狗血淋头。
“你们让我怎么和上面交代,如今央兰祭师是死是活都成了谜,要是被其他人占了先机,我们就等死吧!”
“老大,那祭师再神终究是凡人之驱,若被他人利用,杀之即可,属下听闻,满安郡主哦也就是祭师夫人已有身孕了!届时,我们将她虏来,待她诞下子嗣,那孩子随我等摆布,操控尸怪……嘿嘿,我们姑墨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黑衣头目一愣,冷嗤道:“我们送去的女人,那祭师居然一个没碰,我还以为他不举。既然如此,此事定要好好计划,绝不可出了差错!”
浑浑噩噩睡了十日,睁眼天黑,闭眼天黑,隐约感觉有人伺候他用膳喝药,却也似做梦。
手臂上的伤痛日渐淡了,终有一日,闻栖辞顺势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你是谁?”
苏青时骤怔,望着他迷惘的双眼,心下已有疑惑,她抽出手,退了几步,见他没有方向的往前扑,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摸索。方知,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闻,是我。”
闻栖辞一愣,继而问:“我现在在哪?”
“我家。”她道,“青浦山,苏家。”
他闻言沉默,“为何不送我回宫?”
“等你伤好了再说。”
“……你过来。”
他双手仍在半空瞎摸,眼中除了空洞没有了迷茫。
苏青时走了过去,捉住他的手,却反被他捉住。不免有些疑惑,看向他,却见他也神思疑惑的皱着眉。
“怎么不躲,你真的是苏青时?”
……
话落,没一会儿他仿佛又想起什么,忽然莞尔:“差点忘了,苏相倾慕于我。”
苏青时目光微滞,停留在他扬起的唇角,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让她心乱了。
心乱,不是因为动情。
她见过无数他的笑,冷笑,调笑,开心的笑,皮笑肉不笑……即便是假笑也是耀眼夺目,光明璀璨的。
但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容里,她看到了本不属于他的阴暗和堕落。
她的心很乱,尽管大概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却仍为自己的缺席而深感后悔无力。
闻,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