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是说了他已非童子之身了么!
苏青时捏了他一下,又踩了他一脚,似是某种暗号。
“哦……!苏相若不嫌弃,自然是好的,好的。”
“荒……唐,荒唐!”
苏母撂了筷子。
“你这丫头,又对小姜使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法子?”苏母双眼灼灼,“小姜既已是有妻室之人,你怎么叫他说出这话!简直荒谬!”
“爹说过,礼不成意不成,姜宁的婚事可是没礼成的,不算婚配。”
苏母的脸色仍是拘谨:“可,小姜他……”
“这个另说。”
四个字,断了所有话题继续的机会。
苏母见她那脸色,叹了口气。
都说她女儿最是守礼守规矩,却不晓得她一旦执拗起来,什么规矩家训,通通约束不住。能约束她的,只有她自己!
“怎么样,我配合得不错吧。”闻栖辞邀功道。
“我若真要与你成婚,你可愿意?”
“这个……”
“不愿意?”
“我跟满安虽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姑且不论礼不礼成的问题,可是苏相,我的确已非童子之身。”
苏青时捡着重点反问:“你和满安郡主有名无实?”
“……嗯。”
苏青时问:“满安郡主花容俏丽,才貌双全,你不动心?”
“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哪有心思想这些。”
苏青时展颜了,心情颇好地问道:“那你可知,满安郡主已有身孕?”
“不可能……吧。”闻栖辞既惊又怒,又觉得苏青时不会拿这事儿骗自己。便愈发怒了,先是阿娜耶,现在又是满安,他怎么老是摊上便宜儿子的烂事儿??
“太医已经确诊,怀孕一个多月了,与你消失的时间正好吻合。”
闻栖辞怒极反笑,“我压根没碰她,哪来的种?”
苏青时挑了挑眉,“嗯。”
“……怎么听起来你很高兴?你确定不是骗我的?”
“不骗你,你下山随便打听便知。此事已昭告天下。”
换一身便装,粘上一绺胡须,高束发带,整个人显得十分老练。
“诶,叫我一声表叔来听听。”
苏青时眼冒黑线,不予理会。
闻栖辞摸着胡须,喃喃自语:“十几年后,我便是这个模样吧。啧,留胡须也太老了吧。”
“……”
如今各处张贴着央兰祭师的画像,不乔装打扮贸然进城,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无奈,只好当当苏青时的表叔。
……这怎么说也是占了她的便宜,他倒还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山脚小镇,别看镇小,人群却很密集,主街熙熙攘攘的,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少来这套!还不上钱,把你女儿拿来抵债天经地义!”
那处围拢一众人,人群中间是一对耍杂技的父女。
父女二人凄惨的抱团痛哭,求债主再宽限几日。可那债主摆明了是看上人家闺女,不讲情面的。
听出了大概,闻栖辞扯了她一把,“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啦。”
苏青时瞧着他事不关己的侧脸,向月人使了个眼色,月人领命,走向人群。
此处的街道虽不如昌都城繁华,却也云集各色店铺,种类繁多。
再繁华热闹之处,阴暗角落里也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群。街头的乞丐挤不上街道,只能在狭小的胡同里乞讨要饭。
巧了,他们要去苏家茶楼就得经过几条狭隘胡同,这是最快的捷径。
“大爷,行行好赏点钱吧。我几天没吃饭了。”乞丐衣衫褴褛,也的确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四十来岁,面容垢黑,形容憔悴。
苏青时掏出钱袋,取了一锭银子。
闻栖辞噗嗤一笑,顺着短绸按下她的手,“你几天没吃饭与我们何干?”
那乞丐眼看那锭白花花的银子近在咫尺却被拦下,心焦不解,“小伙子,你不肯给便罢了。这位姑娘愿意施舍小老儿,你为何拦她?”
“听声音你也才三四十岁吧,中气十足,健健康康的,凭什么要我们施舍?”
乞丐急了,眉毛倒竖起来:“又没让你给,你又凭什么阻拦别人?”
苏青时道:“算了,别为这点小事耽搁。”
“小事吗?”闻栖辞大笑,“好,小事。那我是你的表叔,我觉得这钱不值得给,不让你给。我们走吧。”
话罢,便带苏青时离开。
“站住!”乞丐拦在中间,不让他们过,“既然说了要给,岂有失信的道理!把银子留下!”
“啧,你是要饭的,还是打劫的?”闻栖辞笑道,“这钱是我们的,我们给不给,你管的着?怎么的,该给你?啧啧……阿吟啊,你看看,你说一个不字,他们就这副嘴脸,值得给吗?”
乞丐被他阴沉的目光盯得后背嗖嗖发凉,“不给……不给算了!阴阳怪气的。”掉头就跑了。
苏青时无奈看向他,刚张了张口,闻栖辞便耸着双手。
“你要是想给我不拦着你,去追吧。”
苏青时扯了扯嘴角,“既然你说不给,那当然听你的。表叔。”
这两个字硬生生让闻栖辞头皮一紧。
苏家茶楼。
老板看到苏青时,躬身迎上来。
“小姐,梅字雅间为您空着呢!”
苏青时摇头:“今日我就在这里坐。”
“啊?可是,没有空座了。”老板为难道。
闻栖辞道:“无妨,拼个桌呗。阿吟啊,哪处有空桌?”
“这位是?”店老板打量他几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个名字来。
“我是你家大表叔呀。”闻栖辞愣道,“你不认识我了?前年我还来这儿玩过一段时间,咯,这里前院端茶的伙计,特高那个,就是我亲自介绍来的。”
老板一头雾水:“小姐,这,这?”
“不用管他。”苏青时道。
老板呐呐点头,指着角落的桌,“小姐,那桌的客人点了一壶小酒一叠花生米,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了。你们要是拼桌可以找他商量一下。”
闻栖辞扯了扯短绸,“带我去。”
苏青时领人走近,正要询问,闻栖辞已经摸着桌椅大刺刺坐了下去,“兄台,拼个桌。”
那人收回投向街道的视线,转头冷冷盯着他。
此人一袭白衣,看来温文尔雅,眉宇间却蓄着戾气,乍放寒光之时尤为摄人。
闻栖辞又看不见,全然没有退缩之意,只是笑着,自顾自点起酒菜。
“滚。”那人吐出一字。
停住手上的动作,闻栖辞笑了,“这桌又不是你包下的,我凭何要滚?你没看那墙上挂着告示,凡入此店者,默为接受拼桌。”
那人道:“我不喜与人拼桌。”
“那抱歉,我也不喜。不过我们有三个人呢,没办法,只能将就了。你若不愿,自行离去吧。”
“你……”那人双目圆瞪,“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
“我知道啊。不过是给你个建议嘛。激动啥?”闻栖辞不急不怒,转头一看,见苏青时和月人都一脸深沉盯着他,“干嘛呀,你们坐呀。”
月人不禁道:“姜……表叔,你怎么倒有些咄咄逼人了。”
“咄咄逼人?”闻栖辞皱眉,“我是讲道理的好不,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来了这里就得接受拼桌,他不肯受,那就走呗。阿吟,你说是吧。”
“你记性倒好。”苏青时坐了下来。
那人情知理亏,腹中有火也难发,冷哼一声,却也不走。
“对呀,如今闻氏血脉也算后继有人了,能不能找到现任祭师不太重要了。”
“不过朝廷的悬赏真是诱人呐。”
“这倒也是天意吧。闻祭师虽然失踪,也留了子嗣,还算有始有终。”
“但愿这一任祭师不是个废材。能真的造福百姓呐。”
闻栖辞听了半天,忒不乐意了,他寻着声源望去。
“说的什么话,难道上任祭师就没有造福百姓?”
那伙人闻声一顿,也看过去,其中一人笑道:“兄台难道不知上任央兰祭师是个废材,祈福求天,占天卜卦一概不通,留他有个屁用,顶多那血是祭天必备的……”
“哎呀,你要死啊,就算上任祭师失踪也不能这么说啊。”同桌听他越说越不对,急忙捂住他嘴巴。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闻栖辞大笑不止。
苏青时按住他的手,道:“不需理会旁人所言,问心无愧就好。”
“可他们问心有愧呢!”他摆手甩了桌上茶壶,骤然冷喝,再睁眼时,双目清明,炯炯有神,嘴角挽起冷然笑意。
“姜宁……”苏青时见他右手划破一刀伤口,心头一跳,急拦住他包扎。
闻栖辞淡然一笑,反手将血抹到她手心,“别怕,它们不伤你。”
咚咚之声似乎由远而来。
“……姜宁!”
他不以为然,看向一旁近乎呆滞的月人,伸出手,笑问:“要不要来点?”
“这人疯了吧!”
“他在做什么呢?”
“你们有没有感觉地面在晃?”
“别说,还真有点。”
外头传来嘶叫,哀嚎的声音。惊了店中客人,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马四散逃去。
同桌的白衣男人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闻栖辞,起身离开之际,揭了他伤口一抹血。
“……艹,便宜你大爷了。”
“闻,住手。”苏青时一脸严肃看着他。
“为何住手?”闻栖辞笑道,“偶尔受点伤不是人之常情么,苏相为何大惊小怪。”
苏青时秀眉倒竖,擒住他双手,“城中这么多人,你引来尸怪要多少人家破人亡,闻,我知道你心有怨恨,但此事后果严重,你不能这么做。”
“我也不想啊,”他懒懒道,“可是……它们已经来了。”
“叫它们走。”
“不想啊。”
“闻!”
月人终于听出个所以然,只恼主子怎么不直接威逼利诱,反正这闻大人是个怕死的,这么一想,她抽出佩剑,直指闻栖辞胸口。
“闻大人,还请速速喝退尸怪,别让我们为难!”
闻栖辞一愣,“退?”他不紧不慢往前行了一步,正让那剑戳破了衣服,“你看我这样退了吗?”
月人唯恐伤到他,只好后退。
“月人,收剑!”苏青时喝到。
“别呀,我正愁这点血不够用呢。”闻栖辞笑嘻嘻弯了眼眸。
街道传来数声惨叫,凄然大哭,叫闻者心颤。
“闻,只有你能叫它们离开。”苏青时眸底暗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么?”他淡然道,“我想篡位。让皇帝把他的龙椅交付于我,你来辅佐我,可好?”
苏青时不敢相信,愣神片刻,“闻,你可当真?”
他想了想,又道:“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啦。狗皇帝的命,我要定了!”
下一瞬,一只修长单薄的手拽住他衣领,将他往后猛推,背磕在墙壁上,嘭的一声,低头正对上苏青时愠怒的双眼。
“怎么了,想杀我?”
月人握着剑蠢蠢欲动。
闻栖辞露出一个摄魂肆意的笑容,“舍不得啊?”
苏青时失望地闭了眼,在他身上抹掉了手心的血迹,松开手,转身离开茶楼。
闻栖辞盯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兀自坐了一会儿,惨叫声接连不断,频频乍起。
扰得他心烦。
少顷,闻栖辞站起来,冲出茶楼。
街道如想象中一般,狼藉一片,尸满遍地。他的胸口抽痛了一阵,忍着血腥气息引起的反胃在尸堆中寻找。
尸怪好像已经离开?
街道两侧探出数颗头颅。
他们看见遍地尸骨的街道上,站着一个寂寞的身影,他似乎在找什么人,却一直没有找到。
“是他驱退了那群尸怪吗?”
“应该是吧。你看他,毫发无损。尸怪也不知所踪了。”
“救星啊。福星阿!”
“你们看,他是不是有点像告示上画的祭师大人?”
“别挤,我看看……”
人们在角落中争先相望。
“对对,很像!”
“祭师大人果然是央兰的福星阿!天佑央兰,天佑央兰!”
街上忽然出现数人,从酒楼中、从店铺里,从家中跑来,对着闻栖辞虔诚的跪拜。
闻栖辞不敢动弹。
他警惕的看着跪拜的众人,心都提到了九霄云外。
“祭师大人,您没事太好了!”
“天佑央兰,您的到来就是天福之兆阿!”
……
闻栖辞的神经绷得很紧。一个也不敢松懈警惕。倘若有谁对他动手……他可以一脚结束对方的性命!
结束不了对方,就结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