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仲青和无弃只带了无果和如花,从雍府的西边角门进去,雍聃派下人在那里候着,引他们进了穿堂,穿堂两边各一个雕刻着仙童的大石盆子,里面养着睡莲,开了几朵,穿堂正面是个三间连成的厅房,匾额上提名‘等香阁’,两边宛若观景台,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中间是宴客厅,皆雕梁画栋,几个丫头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迎接,端茶递水,通传的,井然有序。
无弃四下张望,这雍家大院亭台楼阁,树木成荫,气派不凡,还颇有品味,妥妥的大户人家,要说的话,这仲奕娶了雍聃也着实不亏。
无弃笑了笑,自己原来也是这么现实,“如果我是仲奕的妈,是不是也和如夫人会一样?”
说实话,‘来到’这个时代,若不是因为无弃正好是个‘傻子’,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古时候的礼数实在繁复,尤其是这样的大户人家,好在无弃还算谨言慎行,时时暗中观察学习,倒也勉强混了过去。
仲青今晨早起沐浴熏香,头上红宝石金冠束发,齐眉勒着玄色镶金抹额,穿一件墨绿,米白二色直襟长袍,束着同色长穗宫绦,登着青缎浅底小靴。剑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虽面色苍白,却无法掩饰他逼人的帅气。
无弃不禁有些看呆了,这美男子竟是自己的夫君?
‘美男子’恰巧也回头望了望无弃,那个温柔的笑容,让无弃十分温暖。
此时的仲青有些紧张,无弃明白他的心情,不知怎的,竟也有一丝紧张。
她十分羡慕儿,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呀,让仲青如此这般的挚爱着。
正想着,只见远处雍聃珊珊而至,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笑意盈盈。
丫头们端来瓜果点心和茶水,三人先是寒暄问候,又聊到有个神医药到病除,要介绍给仲青,无弃十分高兴,仲青却心神不定。
半个时辰后,在一群媳妇丫头的簇拥下,远远看见一个打扮与众不同的女子缓缓而至。只见她彩绣辉煌,头上戴着金丝攒珠髻,绾着凤型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腰上系着五彩宫绦,身上穿豆绿百蝶直裾深衣,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
“厘米?!”
哪是什么宁儿?她就是冬青日思夜想的厘米啊。
若不是这个眉形,若不是这身华服……
无弃惊呆了,她凝神屏气,目不转睛的看着‘厘米’,就那么一弹指的时间,已是两眼垂泪。
“妹妹。”仲青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不合适,他起身行礼,“给妃请安。”
那儿忙扶起仲青,两人相看竟无言语。
“哥哥病可好些了?”半晌,儿才开口。
“好多了!”
“这妹妹我是认得的。”无弃呆呆的站在一旁,自言自语。
仲青这才回过神:“你何时曾见过?这位是内人无弃,快见过妃。”
看着无弃呆滞的神情,仲青以为她疯症犯了,拉了拉无弃的衣袖,却毫无反应,忙给如花使了个眼色,如花给宁妃请了安,就要搀着无弃到一旁。
“这位可就是嫂嫂了?”儿上下打量了无弃一番,那眼神里是深藏不露的好奇,只见那无弃依旧呆呆的望着她,泪水又浸满了双眼。
“嫂嫂这是…….”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无弃突然‘清醒’过来,她用手抹了抹眼泪,又抹了一下鼻子,作揖道:“无弃见过妃,无弃失礼,望妃恕罪。刚无弃眼睛进了沙粒,你和青哥哥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无妨,嫂嫂且去吧。”
无弃转身走出厅房,眼泪奔涌而出。
“这分明就是厘米,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不认得我?”
无弃小跑到园子里,寻了一个僻静之处,这里有假山众多,无弃红肿着双眼,只想躲起来,却见假山后有一人在此,刚要转身,却见他手拿着团扇,望向无弃,双手相叠平举,“管某叨扰!”
“官人无需多礼,我是拜访雍家大小姐到此,秋香阁那边人多,我便出来透个气。”
“原来如此,在下管夷吾,字仲,颍上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原来是管大人,久仰久仰!想不到还能见到真人。”
无弃看着这个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有些兴奋更是意外,此时的管仲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其貌不扬,却不卑不亢,气势不凡。
“哈哈,‘还能见到真人’?这位姑娘很是风趣。”
“管先生果然气度不凡,不愧是传说中的旷世奇才!”
“哈哈哈,姑娘何出此言,你认得我?”
无弃非常清楚将来的管夷吾会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角色。
“认得,又不认得。”
“哦?”
“无弃听过管大人的故事,管大人祖先是周穆王的后代,与周王室同宗,如今辅佐公子纠在鲁国,今日想必是陪同妃来雍家商议大事?”
“姑娘为何知晓,姑娘是?”
“我乃是姬况将军之子姬仲青之妻孔清溪。”
“哦哦,失敬失敬,夫人就是宁妃的表嫂。”
“管大人唤我名字即可,无弃该回去了。”
“后会有期!”
“有一话不知道当不当讲?”无弃欲言又止。
“我管夷吾广交天下朋友,靠的就是赤诚之心,望夫人不吝赐教,管某愿闻其详。”
“哪有什么赐教,胡说八道也未可知。恕无弃直言了。”
“请讲。”
“管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是管大人印堂发黑,此乃大水冲撞,必有无妄之灾。”
“哦?”
“先生怀才不遇,却有良人相助,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危急关头大人必有贵人相助,待到春暖花开,云雾散开时,必然是大人大鹏展翅,名留青史之时。”
那管夷吾听的眼放金光,眉开目笑,“萍水相逢,想不到知我者,竟是一女子也!”
无弃双手相叠,恭敬施礼,方才离去。
回到秋香阁,无弃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们,不去打扰。
她默默的看着儿,真想上去抱抱她,她有好多的话想对她说,可她知道,这些话永远只能放在心里。
周围人早已退去,只剩了两三个丫鬟在门外候着,仲青和儿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沉默不语,无弃远远的也跟着开怀一笑,或泪如雨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弃才走近,仲青看着无弃,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来,无弃落座,拉着儿的手说:“我和儿妹妹有缘,竟像是故人相见,妹妹若不嫌弃,日后可否与妹妹书信往来?”
“自然是好。”尽管无弃十分唐突,儿倒也和善。
“对了,初次相见,妹妹若不嫌弃,这个送给妹妹,是姐姐亲手设计的金钗。”无弃取下头上的蜥蜴球体金钗捧给宁儿。
儿接过并未推托,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嫂嫂手真巧啊,你的设计连那些工匠都不能比拟,太趣致了。”
说完将腰间佩戴的一枚玉兔形状的玉佩摘下,看了仲青一眼,递给了无弃。
“这是小时候仲青哥哥送我的玉佩,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万万不可,此物妹妹留好,世间情谊向来不尽如人意,看到此玉便想起你哥哥和我,记得我们都记挂着你。”
儿点点头,眼里有些泪光。
即将分别,三人泪涟涟,不忍别离,终究却要分开。
趁仲青不注意,儿对无弃说,“我从未见过青哥哥那样的目光。”
“哪样的目光?”无弃不解?
儿莞尔一笑,“哥哥对嫂嫂情深义重。”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