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红钗女军的婚典,顾予初托付范越倾安排好赫和一切事宜,推辞了他安排的随从,只一人随凌不惑率领部分北凌军队回了云京。
此行,说是代表赫和与北凌交涉,其实无非是听封受命,但顾予初也不是全然没有要求。赫和目前的局势来看虽然是保持原样,由那些朝堂的老人继续各司其职,但她有信心,待她回来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顾帆体好转,勉强可以站起来,为保万全,此行顾予初带上他一道。经过半个月的行车,他们终于踏上了传说中铸剑之都北凌云京。
穿过戒严的太华街,紫延宫正门大开,镶金长角响起,老北凌王亲自迎接,这么肃穆的阵仗着实让顾予初吃了一惊。
她跟在凌不惑后,踏上柔软的黑色地毯,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朵朵莲花,皇家宫巍峨雄伟,皆以乌木而建,每两根支撑宇圆柱之间皆悬挂一张巨大的紫色丝织长巾,上面印有白色忍冬花的图案以及篆体的凌字。
说来奇怪,有了这紫色和白色的装点,让本来压抑的黑色宫,一下子灵动飘逸了起来,更显得皇家的气派和庄重。
顾予初不低头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那枚玉牌,那上面的忍冬花与其甚是相似,原来她的母亲早就给了自己提示,而她却懵然不知。
“儿臣叩拜父皇。”凌不惑跪地叩首。
“臣参见王上。”顾予初跟着伏地参拜。
老凌王亲自将陵不惑扶起,满眼的慈和欣慰,而后抬手示意顾予初起,同样如慈父一般的看着她,这到是让她始料不及。
“月升将军征战有功,辛苦了,先休整数后与其他伐戎的有功之臣一道论功行赏。”
“臣领命。”顾予初恭敬的行礼,而后退在一旁。
老凌王对她的行事非常的满意,向她微微颔首,而后,他握着凌不惑的手腕,面向百官,表又恢复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
“寡人今有要事要宣告天下。”老凌王侧脸看了看自己儿子,转而俯视群臣,“十七年前,后宫大火,寡人的双生子中一人失踪,幸有皇天庇佑,吾儿失而复还,又领军征讨戎寇,收复赫和,寡人欣慰之甚,特封为靖川王,重获新生特赐新名‘不惑’,掌狼牙军、冰封军军权,享太子同等尊誉。”
一语惊破朝堂,百官为之震惊,北凌已立太子已久,凌子域虽荒诞不羁,却也未曾动摇国本,如今又突然冒出来一位份不明的皇子,动辄分封毗邻云京的最大的州郡,又许掌北凌最强的两支大军的军权,虽不是太子,却与太子同尊。
先不说继位人选为双生子其一,旷古未有,现如今太子尤外,居然有王爷与其同尊同荣,更是让人难以理解。老凌王如此器重失而复得的儿子,莫不是有更替储君的想法?
凌不惑本人也很吃惊,他也是没有想到父亲会选了这样一个机会昭告百官自己的归来,更给了自己不下于太子的尊荣。
顾予初也看不明白,如今东启深陷外战,北凌国好不容易等来了统揽东境大权的机会,如今却纵容两子相争,这样的内乱轻则打破本来平衡如水的朝局,重则引发国之动,传闻中的老凌王素来睿智,现如今怎会如此糊涂。
就在众人纷纭的猜测下,老凌王向不远处的凌子域招招手,接着开口:“太子仁孝有嘉,但多年耽于学业,未曾婚配。单家军三代忠良为国尽忠职守,明曦将军更是端庄持重、文武双全,着册为太子妃,择与太子完婚。”
凌子域吊儿郎当的逛过来,站在老凌王的一侧,还没个正经的与顾予初挑着眉招呼一定。
“臣叩谢天恩。”单勇无奈跪地谢恩,单明曦更是不不愿,但眼下这局面怎容她反对,便只有忍着满满的委屈,顺从俯首。
北凌铁政老王,从来说一不二,百官虽心中各种滋味,却无一人敢有所微词,他们恭敬的叩首,大呼着:“王上天威,万世长存。”
而后得令平之后,抬眼望了望老凌王边的两个儿子,不倒抽一口凉气,他们俩除了衣着不同,神态一个沉稳冷峻,一个轻佻不恭之外,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今后叫他们如何分辨!
但无论百官是何感想,如今也成定局。
晚间,宫中安排了简单的家宴,老凌王与三个儿子,还有顾予初和单明曦,围坐在一张大桌上。
这样一顿家宴放在寻常人家很是常见,但在帝王家,顾予初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从前在东启,明帝设家宴也是常事,但都是席位摆放都是君臣分离,尊卑有别。不过,也可能是北凌风俗不同,或许是老凌王总共就这么三个儿子,不必讲如此大的排场。
这用饭的长桌虽大,可这样与长辈吃饭,还是很不习惯。单明曦与凌子域既有婚约,照理来说,与未来父君吃顿饭也属正常,可顾予初觉着她同自己一般别扭尴尬,坐立难安。虽然两个男人对她们照顾有嘉,可尴尬之余都甚少动筷。
“姐姐,你们吃这个糕,我近请御厨照着新配方做的口味。”老凌王的小儿子不过十二岁左右的模样,他将糕点端起来,一一递给她们两个,看起来天真又乖巧。
顾予初和单明曦也不好推辞,各自捻了一块尝了尝。
“见了漂亮姐姐,就忘了兄长了?小子,这可是我媳妇,少动歪脑筋。”凌子域揉了揉这个幼弟的脑袋,说是责怪却满是宠溺。
老凌王斜了凌子域一眼,他这个儿子从来都是说话没谱,于是亲手夹起一块烧鸽递给小儿子:“小苏,是担心两个姐姐没吃饱是么,真是乖。”
而后又笑盈盈对两个姑娘说道:“你们两个丫头若觉得菜式不合胃口,寡人让膳局再去准备。”
“怎么会?宫中的饭食自然是最好的,谢王上关心。”单明曦很知知理,答复很是乖巧。
顾予初跟着点头微笑,没有多说什么,她本就多年未得长辈的关,都快忘记还如何相处了。
“那可能是两位姐姐舟车劳顿,没了胃口。”小皇子随口一句,倒是为她们解了围,“不过这么好吃菜吃不掉真是浪费了,那我就替两位姐姐多吃一点吧。”
听到此处,老凌王这个老父亲以及凌子域、凌不惑这两个异母的兄长,都不自觉欣慰的笑了出来。
顾予初与单明曦自然是陪着衬,只不过她更有些恍惚,皇家兄弟当真是有真谊么?眼下这种况,不是她见识太少,就是他们都在装腔作势。
昔在彤城城墙之上,启帧的话她记忆犹新,若凌子域真是阳奉违,想要拌猪吃老虎,那么这北凌的风起云涌才刚刚开始。
“天色不早了,你要把明曦安全的送到府上才行。”晚饭罢了之后,老凌王开口向凌子域交代道。
“我您老人家还不放心么?”看来这凌子域泼皮无赖起来是不分场合的。
老凌王半点没有生气,继续说道:“还有,靖川王府园子还没修好,这几天你们俩就暂时住在宫中。小苏,你带尉迟姐姐去中阳,不惑,你留下来,寡人有话同你说。”
他们一行人识相的退下,单明曦得了机会赶紧逃了出去,凌子域到是不急不燥,行至门口,不自觉的回头窥探屋里的动静,这一举动,被顾予初逮了个正着,可他不以为意,扬眉一笑,仍旧一副玩世不恭模样,追着单明曦而去。
路上,这位小皇子不停跟顾予初介绍宫里的况,妥妥话唠一枚。
“小下,你和凌太子关系很好嘛。”顾予初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
“当然啦,我从小娘亲就去世了,父君太忙,都是太子哥哥陪着我,教我钓鱼、鸟、马球、投壶,还带我下馆子、听说书。”说起这个兄长,小孩子一脸的钦佩和欢喜。
“尽不带你学些好的。”她不自觉嘟囔出来,这凌子域的确是狡猾,表面上对这个弟弟疼有加,实则不过是惯出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小跟班,还博得一个慈兄的好名声,真是一举多得。
“你和明曦姐姐怎么都这样说?”小下显得有些无奈,“你们不懂,读书武功有旁的师傅教,我也是很用功的,只不过太子哥哥最知道我喜欢什么,他说寻常人家儿女为了活命不得不争锋冒头,我们可比他们幸福多了,只要守着规矩不给社稷添乱就是尽了本份,当然人生短暂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每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若还能有些本领为国尽忠,就再好不过了。”
顾予初不自觉笑了出来,这孩子到真是毫无心机,被人卖了还乐在其中,先不说凌子域是何居心,单从这些话里来看的确不失一个很好的建议,皇家子孙出类拔萃不再少数,但荣蹬帝位的只能有一人,若他们都有这样一份好的心态,史官又怎会下笔苛责嗟叹夺嫡之路的血雨腥风。
“好吧,那小下最喜欢做什么?”
“我呀,最喜欢做糕做菜,今那芙蓉水晶糕就是我的新作,我希望全天下人都能吃上我独家配方的糕点。”说道好,他一脸的兴奋。
皇子一心想要做个厨子,这是什么样的远大理想,顾予初有些想不明白。
“姐姐,你以后就叫我小苏吧,我虽没和不惑哥哥相处过,但我知道他是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哥哥,那么我自然喜欢不惑哥哥,你又是不惑哥哥的心上人,我也喜欢你。”
小皇子开心的拉着她手,很是亲密。顾予初哭笑不得,她弄不清楚凌子域到底是人是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东启的经验告诉她,一切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到了中阳,小苏下撒开她的手,说什么男女有别,便不再相送。她也只得笑笑,自己步入了这座宫,内明亮如新,一应家具陈设虽不如东启宫那般辉煌,却也是极其讲究的,去繁从简,简单大气,更显得端庄高雅。
伺候的宫女虽不多,但做事麻利话又不多,很是精明干练,这一点让顾予初更为满意,她坐定用了些事先准备好的果子,没过多久凌不惑便推门而入。
“你来干嘛?”她讶异的问道,刚准备收拾干净睡下。
“我来安寝啊,这里是我的寝宫。”凌不惑不以为意的一股坐在上。
“那我住哪?”
“自然与我一个屋檐。”
“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客人,紫延宫这么大,多收拾一间空房都不行?”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么晚了,宫人累了一天,你忍心再麻烦他们?这屋里不是已经准备了一张大了么?我的伤还没好全,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你那个小弟弟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装什么糊涂?”
“是谁说要做我的丫鬟的?”凌不惑瞪了她一眼。
“这是两码事!”
“丫鬟就是要伺候公子起居的,你若不愿意当初就不该自告奋勇,得了,我本就没有勉强你,今你就忍一忍,睡旁边的软塌,明待我择个漂亮的宫女换你可以了吧?”说罢,他便褪了外衫直接躺了下去。
顾予初觉得再争下去也是没趣,便从柜子里捧了被子出来,合衣躺在软塌之上,可今的种种却让她全无睡意,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
“喂,你睡了么?”她忍不住还是得问个究竟,可内房里毫无动静。她起探了探脑袋,犹豫再三还是悄悄踱步至凌不惑的前。
“别睡了,有事问你。”顾予初也不温柔,推了推他的脑袋。
“干什么?又反悔了?你要是想和我一起睡就直说!”凌不惑皱着眉头不愿的睁开眼睛。
“你爹喜欢你么?”顾予初盘着腿,沉思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男人也跟着坐了起来,裹着被子,一副怕别人占了便宜的模样。
顾予初想了一会,起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而后放下大的帏幔,紧张兮兮的爬上了,与他凑的很近。
凌不惑不自觉紧了紧自己裹在上的被子,吞吞了口水,很是视死如归。
顾予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声音说道:“隔墙有耳,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方才说我父君什么?”
“他今,撂我在一旁,不提赫和归顺一事,我可以理解,毕竟要拿捏赫和那群老人几分,不急在一时。可他当众如此大张旗鼓的分封你,实在是让人担忧。你刚正名归朝,就被如此器重,又是军权又是封赏,还与太子同尊,这凌子域能忍的下去么?”
“所以呢?”
“皇家之争,最忌风头太盛,千万只眼睛盯着你,凌子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忘彤城他陷你与何种境地了么?老凌王一世英名,可你一回来就推你至风口浪尖,这不是明摆着要看你们兄弟俩斗起来,自古夺嫡就是风起云涌、朝堂动,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凌不惑笑了起来:“夺嫡?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也不是人人都想坐拥天下的。”
“你觉得你能逃的了么?你若是真心不想,就该老老实实做你的大夫,回来趟这淌浑水干什么?!”顾予初横了他一眼,“再说,凌子域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做太子十几年了,朝中根基本来就深,现在又与单家联姻,更是如虎添翼!你爹怎么想的,觉得你们俩赤手空拳打的不过瘾,非得再给你们递上一把刀才安心么?”
她越说越气,脸都涨的通红,想着自己若不是欠他一条命和还不尽的人,鬼才愿意再入这朝堂争斗的漩涡。
“凌子域是不正经,可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凌不惑掀了被子盖了一半在她上,宠溺的说道,“不过,我知道你在担心我,那么以后你可要一直守在我边保护我呀。”
“我担心你个鬼。”顾予初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凌子域虽狡猾,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我就不懂了,那个位置当真就这么好,值得兄弟反目、六亲不认么?”
“你说的这些在北凌不会发生。”凌不惑保证道,眼神很是坚定。
顾予初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说,她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凌不惑在局中,心里怎么会不比她还要清楚明白,她也没问方才老凌王与他说了什么,人家父子之间如何相处实在轮不上她一个外人去说三道四。
“最后提醒一下你,你那个小弟弟是凌子域的狗腿子。”说罢,便蹬开被子,准备下。
“我也有话要问你。”凌不惑一个翻将她压在下,“若我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当如何?之前说的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还作数么?”
顾予初被擒了双手,怔怔看着俯而下的他,垂落的头发挠的她下巴脖子发痒,一股淡淡药香充斥着鼻腔,好闻的竟让她有些想哭。
“若那是你的选择,我又能说什么。到时候,你就给我谋一个御前侍卫或是女官的差事,也算是信守承诺了吧。”她故作轻松,避重就轻的答道,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可她还未做好准备,更不想踏入那个围墙,为了一个男人短暂的喜欢和怜,与一群女人浑浑噩噩的争上一辈子。
“不算。”凌子域负气得起,掀开了帏幔,寻了软塌躺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