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兄弟闲聊之际,在三柳村外,这会儿却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只见来人穿着一套墨绿色的武士服,腰悬长剑,足登短靴,虽是风尘仆仆,却是自身英武之气。
说实话,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一身价格不菲的衣袍,无论放在谁身上,也都称得上威风凛凛。
唯独可惜的是,他这一张脸算是毁了自己一身的架势。只见这人生就一对硕大的招风耳,塌塌的鼻梁上更是驾着一双大小眼,加之薄薄的嘴唇还略有些不正,生的五官本就不好看,还偏巧有着一副地包天的大下巴。
要说这丑陋汉子是谁啊,可不正是那从镇上前来三柳村找几兄弟讨说法的公孙渊吗。要说他身为武堂教习 ,同一群平民计较,实属自降身份。可是啊,这也分谁,公孙渊跟一般的武堂教习相比,不仅自身能耐差的远,便是家世人品也是大大的不如。
说起这皇朝武堂,以及在此之上的武府都是由长安的尚书省六部共同管理,所有的开支用度,乃至人员后勤,都是被六部官员给安排的井井有条。
简单来说,武堂教员的待遇,较之普通军队甚至是地方官员,那都是要强上一大截的。
负责教授武府学员的教习,大多都是出身长安禁军以及各道府军的退役老兵。毕竟武院学员毕业之后,多数都是要进入军队的,由这些有过战场经验的人教导他们,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原本这武堂也是同武府类似,是由六部联合军方共同指派人员担当教习。这样不仅可以给退伍的精锐士兵一个好的去处,同时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也能传授给这些年轻学员们许多战阵厮杀的技巧。
可是这日子久了,六部也就逐渐放权而出,懒得去管理这些精细小事了。因此,各地武堂、武府实际上早已被地方的豪阀大族所逐渐把控了。
在武府还好,各州郡的军队多少还能有些话语权,而在这乡镇之地的武堂,却是少有真才实学之人担任教习。
武堂教习大多都是各地的权势家族派去的青年子弟或者家族供奉。这公孙渊就是这么一个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可公孙家在河东道的安洛郡却是有名的望族。公孙渊虽是旁系,但在这小小的乡镇之地,他要下一个武堂教习名额还是毫不费劲的。
可也正是因为他出身旁支,身家并不似主家的嫡系子弟那般富庶,所以这公孙渊才会把这十里八村每年聘请他的百多两银钱看的那么重要,当然了,这同他早年的一些经历也不无关系。
现如今,自己嘴边的肉居然被几个乡野村夫刨去大半,公孙大爷对于这种事,自是无法容忍啊!
气势汹汹的,这公孙渊进了三柳村后,就大声嚷起来,“让你们村那几个开武堂的闲汉给老子滚出来,真是什么钱都敢赚,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到底是谁允许他们在这开办武堂的。”
说完他就大马金刀的,在村口那三棵大柳树中间,寻了一处开阔地,旁若无人的盘膝坐下。
村民中倒是有几个人,平日里常去镇上卖菜贩肉,因而也是认识这公孙渊的。他们老早就看到这公孙渊奔着他们村就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于是一个机灵的后生见状,眼珠子稍稍转了转,便知道怕是这公孙渊是为找事儿而来,连忙就跑回村子提前给众兄弟报信。
也就是脚前脚后,这公孙渊正在这扯着嗓子喊完刚坐下,他身后便有一人应声了。
“什么老子老子的,爷爷在这呢,赶紧说,找我们哥几个什么事!”说话这人,正是无事可做的老四周勇。“事先可说好啊,我们这武堂可是由柳家做保,县令大人给写的文书,乃是合理合法所办!”
听到对方一张嘴就搬出来了个县令,公孙渊却是多少有点心虚。原本他以为只是几个荒村闲汉自发办了这么个私学,却未曾想到他们竟然还有点能量,居然还弄到了官方的许可,还盖上了县令的大印。
饶是如此,公孙渊自恃自己能量更大,嘴上便不见丝毫退让。“某家不才,县城武堂教习公孙渊,所来不为别的,原本这十里八村,可都是由我来负责稚子们的武道启蒙。可近来听闻,你们几个穷汉居然在此地办了武堂私学, 还把周边的孩子尽数招收了过来,就想着过来讨教一二,看看诸位究竟有什么本事,连我公孙渊的弟子都敢抢!”
“呦呵,这么说,我们兄弟开办武堂,未曾知会与你,你这算是专程过来砸场子了呗?”
“是又如何,你们这帮闲汉,只会招摇撞骗,哪里有什么真本事,我今天就要把你们这个什么破烂武堂给拆掉。”
“阁下,莫不是以为腰悬宝剑,就当自是什么一流高手了?”周勇眼见这人言语中越发不客气,也是有些怒了。
“哥几个,有人来砸场子了,有没有人手痒要活动活动的。要是没有,那兄弟我可就自己一个人玩了。”他这一嗓子,气沉丹田,声如雷霆一般,不单单声音传至极远,甚至隐约之间还有些许余声,不时振荡回转。
公孙渊在一旁离得最近,更是被震的耳膜生疼!他倒是未曾想过眼前这比水缸粗却没水缸高的粗鄙汉子会是什么高手,心里生烦,只道嗓门大了不起啊,吓老子一跳。
他本就是性情乖张的,哪里压得住自己体内一身火气,抽出腰间宝剑,竟是直接向周勇刺了过来。
“狗贼,好胆!”周勇却是有些意外神色,这个丑八怪居然一言不合就偷袭自己,只得匆忙间,一个侧身闪过自己要害。
却是不想自己最近胖了许多,动作竟是有些慢了,左肩头“噗”地一声竟是挨了一下,被公孙渊手中利剑刺了个正着!
说起这周勇,平日里也算与人和善,加之他生就身材矮小,反倒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在三柳村人缘极好。
可要是谁真的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在所有军队中,斥候可是战死率最高的兵种。周勇做了十多年斥候,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却反而在这个最危险的位置上如鱼得水。周勇之所以能做到这样,靠的可从来不是这种人畜无害的友善,而是靠他自己骨子里的果决狠辣。
只听“唰”的一声,衣衫作响,便见周勇身法极快,身形急转,竟好似一只灵巧无比的猿猴般,转眼之间,一滚身,就绕到了公孙渊身后。
周勇肩头被他刺了一剑,本就恼怒,于是也不手软,全身蓄力,对准他的后腰就是一记重拳。
然而,还不待他再出第二拳,这公孙渊竟是就此弃了手中长剑,猛然便软倒在地……
说来这公孙渊,看起来筋骨结实,没想到竟是个样子货,却是酒囊饭袋到了极致。也不知是怎的狗屎运,竟然让他真的一剑还就刺到了周勇 。
电光火石间,就连周勇自己也是未曾想到,公孙渊那一剑其实却是刺的偏了,他若是一动不动反而不会受伤,结果周勇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冲着那宝剑便撞了上去……
周勇还以为这丑八怪是预判了他的身位,乃是武艺高强之辈,于是愤而全力出手,结果倒是闹了个乌龙。
可别看周勇个子不高,力气却是不小,他这般雷霆一拳,虽是在最后关头马上撤了九分力回来,可那也不是筋骨稀疏的公孙渊承受得住的。
这一拳不仅打的公孙渊内腹出血,就连后腰周边的肋骨也是被周勇顺势给震裂了三根。如果这一拳真的砸实,恐怕这公孙渊挨上之后,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们公孙家的列祖列宗报道了。
这时,赵安国以及柳阡夜几人才姗姗来迟, 见状也是大吃一惊。
柳阡夜涉猎奇广,不仅通儒知道,也算粗通医术,他先是看了看兄长肩部的伤痕,又捡起地上的宝剑,看了看剑尖后,又闻了闻,确定剑上无毒,他方才放下心来。
走到瘫倒在地的公孙渊身前,刚搭上这人脉门,柳阡夜就是眉头一皱,小声嘀咕道:“这人体质好差,刚刚远远看着此人体魄雄健,应也不差,却不曾想内里竟如此不堪。胆气萎靡、脾胃失调,心火盛、肺火旺、
肾气虚亏,就是一副高大骨架竟然也是外强中干,骨质稀疏,这人怕不是练了什么邪门武艺练的走火入魔了吧?”
似是有些埋怨,又不无担忧,“四哥,也亏的是你收力及时,不然这家伙没准真被你一拳打死了。虽说我们也占的住理,可若真闹出人命,咱们兄弟几个,怕也少不了一堆麻烦。”
赵安国知道自家七弟担忧什么,连忙说道:“好啦,七弟,这人本就是为砸场子而来,老四也是被他先行刺伤,这才愤而还手。”
“可谁能想到这家伙一剑能伤到老四,却又如此不禁揍。你快赶紧把他救醒,然后把他送回家去吧。他要真的死在咱们这里,那才是真的晦气。”
“大哥,这也不怪老七,却是我疏忽大意了,冷不丁挨上一剑,还以为是个高手,这才全力出手的……”倒是周勇虽然处事莽撞,却也是个心思细腻的,自是知道柳阡夜是担心事情闹大,兄弟几人逃兵的身份暴露。
肖小刀也知道,从前兄弟几人可以四海为家,可如今有了妻儿老小,若是再浪迹天涯,却是要累及家人一同受苦,见大哥责备柳阡夜,也是劝道:“大哥,老七也是担心我们,你莫要责怪他了。”
“来,大哥,五哥,帮我搭把手,把这人抬到我家院子里。我去给他熬点补气血的药,他的伤倒是没啥大碍,只是他身体本就虚弱至极,方才被四哥一拳震伤。等他醒过来,我们再好声询问吧。”柳阡夜心知多说无益,处理眼前之人方才是要紧之事。
“七弟,怎么样了,我听说四哥受伤了?”这阵儿,孙乾才把孩子们安顿好,匆匆跑过来询问情况。
“六哥,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这会儿先回去,让孩子们今天先散了,我一会儿有话跟你们说。”几人先把公孙渊抬到院落中,柳阡夜随即说道。
“好,那就让那些小娃儿先自行活动吧,刚好也快到了午饭时间了。”黑塔般的大汉擦了擦头顶的汗。“如今这天头,也真是越来越热了,孩子们还太小,我也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减少一些功课呢。 ”
盏茶功夫过后,郑乾又匆匆从武堂那边赶了回来。一进柳家门,便看到兄弟几人都皱着眉头,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你们脸色都这么难看?”
“老六,你先坐下,喝口茶。”肖小刀见兄弟满头大汗,忙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好好好,我喝我的,你们快说,是不是想急死俺啊!”
“六哥,那我就说了!如今我们这里有七八十个学徒是也不是?要说我等五个人,便是操练百十个成年士卒倒是绰绰有余,但这么些个孩子,我担心我们管不过来啊。”柳阡夜担忧道。
“士兵都能摆平,一群半大孩子怎么了?”孙乾一向是个不爱动脑筋的,一时半会儿,还是转不过来弯。
“老六,你刚刚不也说天气热了吗!成年士卒体魄长成,咱们怎么训练自是都不成问题。况且,若是在在军中训练士兵,便是真的累死了几个,将军怕也不会治练兵之罪。”
周勇看这货憨傻,也懒得听老七跟他绕弯子。“可这稚童,哪个不是父母的宝贝?我们五个汉子,难免心思粗了些,若是一旦照应不过来,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到时,我们怎么跟人家爹娘交代?”
赵安国也说道:“每个人体质不同,我们又不知道这些孩子是否有暗疾在身。就像今天,莫说老四,就是你我遇上这看似壮实的公孙渊,怕也想不到他竟还吃不住一拳之威吧?”
柳阡夜叹了口气:“是啊,刚刚我问过了。村里有人认识这公孙渊,据说他还是两年前自郡城派下来的武堂教习呢!恐怕也是个有背景的,我们毕竟是断了他的财路,又把他打伤,这事儿怕是也不好解决。”
“我们几个现在还是赶紧商议一下,咱们这武堂接下来还开不开?如果开的话,以后要怎么开下下。”肖小刀说道。
“开还是要开的,不过不能这么开了。不单树大招风,咱们也确实照顾不来这么多娃娃,要是真的出什么岔子,咱们也担待不起啊。”赵安国看了看几个义弟。
“这样吧,等吃过午饭。老四、老五和我一起把这些孩子都给送回家去,正巧有公孙渊这档子事,咱们也算有借口。”
“六弟、七弟,你们俩就先照顾这公孙渊,大不了咱们多花些钱财,赶紧把这个病瘟神送走,最起码不能让他死在我们这。老七你向来聪明,想个主意,把他先打发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回头再从长计议。”
“也好,那就听大哥的。”
几人齐齐点头,便分头做事去了。
……
过了不知多久,公孙渊方才悠悠醒转过来。然而费尽力气睁开双眼,公孙渊只觉入眼之处竟是一片漆黑,便想着伸出右手揉揉眼睛,不想此举却是使得右肋一阵疼痛难忍,便下意识地又换了左手。
不一会儿,他又试着将双眼睁开,结果好不容易重见光明,公孙渊却是吓了一跳,险些背过气去。
原来郑乾正一直盯着他看,他第一次睁眼的时候,郑乾恰好背对着他。他那大黑塔一般的身材,伟岸的不像话,竟把一屋子的光线都遮挡住了。
待他听到声响之后,便转过身盯着这公孙渊,偏又刚巧是这公孙渊第二次睁开眼来。
古话说“人吓人,吓死人。 ”
公孙渊一醒过来,便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张大黑脸,还咧着血盆大口,整个人竟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稍一定睛观看,他才捞出来,原来只是一个黑脸大汉,正呲着一口大白牙,冲着自己哈哈大笑呢。
“你是何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为何在此地吓人!”还不待孙乾言语,公孙渊那尖细的公鸭嗓倒是先嚷了起来。
“小子,你可看好了,你现在可是在我家。要不是怕你死在路边,信不信我早一脚把你踢出村外了。”一把就把这公孙渊跟个小鸡崽子似的拎了起来,孙乾对于这伤了自己兄弟的人也是毫不客气。
“赶紧看看,自己身上有事没事,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副病歪歪的身子也敢来找我们兄弟的晦气,你是真不怕我们之中谁失手,把你一拳打死吗?”
都说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八兄弟之中,唯有这孙乾的长相可谓是最唬人的,。似他这种又黑又壮的凶恶大汉,且不说武艺如何,但凡一个身材不如他强壮的,如果没有点绝技傍身,看到他以后,无形中便都要弱了三分气势。
更何况一个酒囊饭袋公孙渊,他早前如果不是本就轻视几兄弟,又刚巧第一个见到的是仅仅五短身材的周勇,恐怕也不会那么嚣张。
如今公孙渊看到先前自己认为的那群闲汉之中,居然还有这般铁塔似的天神,也是暗暗心惊不已!
他虽本事不济,人却不傻,不然凭他那般微末能耐,又如何能在武堂之中牢牢占据着教习的位置。
家里固然能安排,可能在那里始终占据一席之地,那可就是他自身的能耐了。论及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公孙渊还是自信无人能出其右的。
“咳咳,咳咳……”似是有些喘不过气,公孙渊甚至还假装翻起了白眼。
可不待郑乾完全松开手,他就好似个泥鳅一般,也顾不得腰间疼痛,便自行滑到了一旁。“这位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似大哥这般俊杰,自不是寻常农家闲汉,山村野夫可比!你们兄弟,若是不开个武堂造福周边,那是咱武人的损失,我公孙渊第一个便不答应!”
……
孙乾却是未曾想到,这么个长相让人不敢恭维的家伙,为何说起恭维别人的话竟然,竟然会如此的中听。
可听得多了,也多少还是有点反胃,他毕竟是个纯粹武人,还是更喜欢直来直去,连忙摆了摆手道:“六哥!”
“啥?”倒是公孙渊开始有些发愣,心想着,“六个?六个是个啥。难不成我天生六根脚趾头的事竟是都被这大哥发
现了!”
“嘿,你个呆瓜。俺说俺是你六哥,别乱叫大哥,俺大哥不在这儿。”孙乾气恼道。
“长这样才排第六,那老大的得多高啊!”公孙渊暗道。心里还埋怨着自己,闲着没事跑来这三柳村给自己惹这麻烦干啥,一个六哥自己都惹不起,也不知道他一共有几个兄弟……
“我说那个谁,你要是还能动,就赶紧的,从哪来的回哪去。我们哥几个也听说了,原本这附近的孩子都是由你来做武道启蒙的,我们也算是抢了你的生意。”孙乾难得的慢条斯理。
“虽说咱们武人讲究强者为尊!但是吧,俺们兄弟可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以后俺们就只收二十个孩子,其他的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由你去教授,这样也对你没有太大影响,不知你意下如何。”孙乾把兄弟们方才商议的决定,告诉了公孙渊。
这公孙渊原本想着,这帮人自己惹不起,本就想着还是与他们交好为妙。自己在家族里本就地位尴尬,平日里拉虎皮扯大旗还行,可若真的有事,凭自己的身份,家里压根不会太管 。
闻听此言,顿时在他眼里,孙乾就跟那绝世大美女似的。“诸位兄长如此给小弟面子,小弟莫不敢从,只是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孙乾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猥琐样子,就有些不喜:“吞吞吐吐,娘们唧唧的,有话就说!”
“是是是,是这样,大哥。哦,不,那个,六哥!”公孙渊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咱们学武多少还是要看些资质的,相信你也看的出来,这些村夫家的孩子,很多根本就没有习武的前途。”
“即便你们教了他们许多,花费了大量心思,可他们不单单资质不行,而且家里又无法提供习武所需的大量药材,甚至就连吃饱饭,他们怕是都很艰难…… ”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乾是个直肠子,喜欢说话直来直去,最讨厌绕弯子。
“我是想说,与其你们花费心思教导他们武艺,给他们希望,还不如早早让他们绝了念头,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公孙渊直言不讳道。
“所以这就是你不肯认真教授那些孩子,一年也不过只给他们演练两次拳法的原因?”这时,柳阡夜也闻声走了进来。
“公孙渊,你怕不是遭遇了什么打击吧,你也配做武夫?我原本就觉得你这身体蹊跷的很,明明一副好体魄,却又偏偏被你糟蹋的一塌糊涂,如今听你此番言语,我倒是能猜出个大概了。 ”
“我,我会遭受什么打击,公孙大爷我逍遥自在的很,不过是懒得教那些小孩子了!”公孙渊有些不自在。
“不不不,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出身公孙家旁系。虽是少时天赋尚可,只是可惜家道中落,你这一脉在族中并没太高的话语权,所以你始终缺乏外物的辅助修炼。可也正因此,你在敌不过同辈的时候,就总会抱怨自己穷困,而不去加倍努力!”
柳阡夜厉声道,“公孙渊,你的的武道之心早就毁了!你知道吗,这就是大家族子弟的悲哀,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武,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学武是为什么!学武若没了执念,你能学的好才怪。”
“在你眼里,恐怕只有出身名门大族,各种资源堆积如山,还得天资卓绝的人才配修行武道吧? ” 柳阡夜不无嘲讽道。“瞧瞧你自己,哪里像一个真正的武人!比之这群你眼中村野之中的小孩子尚且不如!”
“他们尚且从小就知道,习武可以改变自己甚至家人的命运。所以哪怕是你教给他们那般破烂的拳法,他们也会一遍一遍去坚定的打,认真的学。有一句话,你说得对。天赋太重要了,可天赋再重要,也不及毅力和努力来的重要。”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吧,这天下三千将军甲,有多少是披挂在寒门子弟身上。天赋、资源有时候固然可以成就一个人,可若失去了遇强则强,所向披靡的武道之心,再多的外物只会把你摧毁的更彻底。更何况,拿人钱财便要忠人之事,为孩童的武道之路开蒙,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用心对待。”柳阡夜越说越气,公孙渊却是脸色羞愧的通红。
“莫要忘了,昔年大唐第一剑客,也不过是个山下村夫,他一日拔剑千次,苦练拔剑三十载后下山。你可知,自他出世后,无论何人与之一战,竟都抵不住他一剑之威!”柳阡夜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公孙渊,“他靠得是对武道的专注、虔诚,可不是什么绝世秘籍,珍奇秘药!”
“你只分过胜败,却不曾分过生死,你对于强大有太多的误解和迟疑。你去过的地方太小,见识的太少,又没有一颗执着甚至执拗的心,你又如何学得好武? ”柳阡夜背过身去,“这是当年我师父对我说过的话,如今我把他说给你听听,还望你有所领悟!”
“那你们为何只要留下二十个孩子,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天赋更好吗?”公孙渊不甘心的问道。
“我们只是没有办法管那么多的孩子,担心他们若是发生一些意外,到时无法同娃儿们的父母交代罢了。”孙乾似乎对于自己以后无法在百多个孩子前面抖擞威风很是介意,酸溜溜的应道。
“我们只是留下了最近三个村的孩子罢了,我们毕竟不是官办的讲武堂,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照顾不来太多孩子的饮食起居。”柳阡夜淡淡回应。
公孙渊听后,久久不语。二十多年前,他也算是公孙家自己这一脉的武道天才,哪怕跟主家的直系子弟相比,也无非就是差了些资源,功法罢了。
可他这普通家族的所谓天才,真正到了郡城之中,遇到那些名门大族中的世家子弟,却是没想到,竟被刺激得直接武道蒙尘。
许是一路修行,都太过顺风顺水,许是被人吹捧得早已志得意满。他从未想到仅仅是一个陇右勋贵世家公子的伴读随从 ,就能轻易的将自己战败。
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当下便说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然而一年后又如何,便是自己拼了命的努力,第二年的那场赌斗更是击垮了他仅存的全部信念。
再次战败,他终究不是主角,而五脏惨遭重创后,虽是侥幸留了一条命,可他那原本就不算俊俏的面容却因此越发扭曲,便是心性也越发变态,他恨可他也无力。
于是曾经被视为家族天骄的他,便越发颓废,而后被河东武府驱逐而出,他就这般渐渐地把自己活成了一滩烂泥……
“原来从来都是我自己放弃了我自己,我公孙家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家族,在真正的高门大阀眼中,又与我认为的山村野夫有何不同。”公孙渊似有所悟,自己太过自视甚高,太过自以为是!“感谢这位公子一番金玉良言。我以后一定会以自己的经历,认真去为孩子们进行武道启蒙,让他们以我为戒。”
“我辈武者,当战天斗地,自强不息。”孙乾看着这经历有些可悲的丑八怪。“匹夫一怒,当血溅三尺,然君子报仇,十年尚不晚!”
“外在的东西固然重要,可真正武夫需要的却是一颗尚武之心啊,不为外物所动,坚信有我无敌,不为胜负所惑,坚信终将更强。”公孙渊也因孙乾之言,有感而发,他那破碎了多年的武道之心,竟越发坚韧起来,有重塑之兆。
一旁孙乾这会儿插了一嘴:“说起来,你倒也不算无可救药,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足够给这些孩子武道开蒙了。至于那些更高深的东西,我们兄弟也比你强不了多少了,人各有命,好自为之!”
“自己的路,总是要自己去走,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哪怕世道沧桑,只要心怀正义,那就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柳阡夜突然也有些恍惚,当年那个老人对自己的教诲仿佛犹在耳侧。
这还是当年他数次科举失败后,立志投身军中,曲线报国的时候,那位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先生对他说过的话。
柳阡夜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看着那屋外的黄昏落日,天边飞虹有感而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