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安国一心二用,一边同段一刀看似十分投缘的攀谈着,一边则是紧锁双眉,不住地回忆着自己在动身之前所记下的,关于凶狼帮的诸多情报。
而同他相反,那那端坐在他身侧另一只太师椅上的段一刀,则是显得有些大大咧咧,唾沫横飞间,不住地向赵安国夸赞着自家大统领南青的厉害之处。
赵安国这才知道,原来凶狼帮虽名义上是一个整体,可既便是共同出身血狼盗的几个狼将之间,竟也并非是一团和气。
西幽三城之中,狼城作为凶狼帮的大本营,乃是由野心勃勃的“天狼”朴天齐带着自己的结拜兄弟“苍狼”金沧以及义女“妖狼”安又橘亲自坐镇。
而獠城则是处于自幽州奔雷城叛逃而出的敢死营的掌管之下,被屠灭等人牢牢控制在手中。便是同他们一同逃出来的那些死囚徒,也被他们尽数安置在了獠城之中。
而貘城则是被朴天齐交给了自己的另外三位心腹,“青狼”、“苍狼”和“白狼”共同打理。
在凶狼帮众中,地位最高的所谓“城卫”,其实便是这九位大统领各自亲卫队的别称。
这些人,人数并不算多,除了朴天齐的天狼卫规格略高,有一千人外,八狼将各自的卫队只有五百人之数。
这五千狼卫皆是武艺高强,能征善斗的狠辣人物,也称得上是凶狼帮精锐中的精锐。
可他们毕竟人数不多,因而实际上,凶狼帮真正的中坚力量乃是由“山贼”和“寨众”所组成的。
六山十八寨,共计二十四处大小山寨,皆是处在各大交通要道之上。它们连同其无数股不住游荡的小规模凶狼匪盗一起,共同星罗棋布在白云山脉间,构筑起层层道道严密无比的防线,将西幽三城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外乡之人在地形本就复杂无比的幽州西部,若是无人带领,便皆会如同赵安国一般,很快迷失在群山环绕中,甚至遍寻方圆百里,都难以找到一个活人。
别看段一刀的山寨内都是些老弱病残和虾兵蟹将,可他的实际地位却不在诸多狼将的亲卫之下,便是比之六大山寨中的头领,他也只不过是差上几分资历而已。
凶狼帮众大都居于三城六山之内,而似他的黑狼寨,其实主要作用只是充当前瞻,用以探听消息,筛查过往前来入伙之人的诚心与否。
朴天齐自知自家凶狼帮本就人数不多,又怎么把精锐分散开来,若是有敌军来袭,岂不是只能等着被各个击破。
所以他只是派遣精锐手下节制一些实力低微的山贼,驻守在这些不大的山寨之中。
别看段一刀这人生的身高体壮,好似莽夫一般,看起来憨傻痴呆,可他能够在习得段家的家传刀法后,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可见悟性非同一般。
而他实际上,也确是一个口蜜腹剑,狡猾隐忍之辈。在曾经的血狼盗中,他是声明正盛的后起之秀,而且他本人更是颇受老大朴天齐以及“青狼“南青的看重。
“黑狼寨”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乃是位于貘城和獠城之间的一处地形险恶的山腰之处。
原本将段一刀遣至这等小山寨中,也算大材小用,可朴天齐始终对獠城的敢死营心怀忌惮。故而他特意点名,将南青手下的悍匪段一刀调派出来,放在了黑狼寨这个地方。
朴天齐用意明显,那就是让段一刀作为他的耳目,替他牢牢盯死了屠灭等人。
可怜段一刀,原本在貘城里也算潇洒快意,过的舒服无比,结果却被派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段一刀自己也有几个铁杆的得力手下,一收到命令,他心想着有没有福可以同享,自己却是不知道了,但自己要去遭罪了,那可不得让他们这几个家伙跟自己有难同当吗。
于是段一刀就骑着马,带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小弟,一路就从貘城出来,来到了这黑狼寨坐镇。
原本黑狼寨可不叫这个名,因为这个地方刚好是个山间隘口,时常阴风呼啸,黑沙漫天,所以本来这里是叫黑风寨的。
可段一刀来了之后,抱着向自家老大“青狼”南青看齐的心态,便做主把这破败的小山寨改名为黑狼寨。
只不过他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以他们大头领朴天齐的惫懒性子和低劣的起名水平,便是他段一刀以后资历真的到了,恐怕他的诨号也绝对不会是“黑狼”,而是会被称作“刀狼”……
在回头说起“青狼”南青,在八狼将中,他其实是除了小祖宗安又橘之外年岁最轻之人。
虽说在狼群里,年岁轻未必代表实力最弱,可在凶狼帮内,资历稍浅的南青,整体的势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比之其他人都差了一大截。
同“老狼”和“白狼”一起执掌貘城的南青,自是对此颇为不忿。与此同时,那“老狼”崔野自恃资历老,还时常夸耀自己早在三十年前便跟随着朴天齐的父亲劫掠四方,倚老卖老、居功自傲,常常自诩为貘城的老大。
不仅如此,这崔野其人还贪杯好酒,而且酒品奇差无比。一旦他多喝了一些,只要稍有不如意,便会出言辱骂他人。
南青和卜柏两人也算同命相怜,皆是没少挨过他的侮辱和打骂。
“白狼”卜柏倒是感念崔野对自己曾有过救命之恩,又顾忌他的身份辈分,因此也从来不同年老体衰的他一般见识,只是逐渐减少了同他的往来,尽可能的避开他。
但南青却和卜柏大为不同,他更为年轻,又因年少经历颇为坎坷,故而脾气也大得多。
性情更为暴躁易怒,简单直接的南青,为人处事都是简单的很。若是别人礼敬于他,他倒也敬人三分。
可同为八狼将,崔野这老匹夫却总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撒尿,每每让他十分下不来台,还自恃资历,对他动则打骂侮辱,南青对他早已是积怨已久!
若非自己年岁尚轻,底蕴不足,身边又无称手得力的人可用,南青早就下定决心派人宰了这老匹夫了。
段一刀素来同南青交好,乃是他的心腹,他也甚是了解南青和崔野之间恩怨已久,知道自家南老大对崔野十分不满,而且怨气深重。
同时,他也知道南青一直在四处网罗死士和人才。所以在见到赵安国之初,他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体貌雄壮,威武不凡的壮汉也拉到南青的手下。
否则,若是赵安国这等凶人日后也被崔野招揽了过去,自家老大南青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更何况,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段一刀在血狼盗一系中,地位并不低,仅在朴天齐和几位狼将之下。可因南青的缘故,他一向不为崔野所喜,若是崔野老东西一直占着位置,段一刀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够上位成为新的狼将。
而若无法成为狼将,段一刀又如何能够超越苍狼将金沧,获得安又橘的青睐呢!他可是对这位狼群中的小公主垂涎已久了。
赵安国听着段一刀一直在夸赞自家大哥是如何的神威盖世、义字当头,虽是知他必有目的,可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出言询问,“段兄弟,不知你要给我引荐的这位大统领是几位狼将中的哪一位啊?”
段一刀见赵安国起了兴致,便连忙详细的讲起了南青的事迹来。
“青狼”南青,同赵安国一样,也是出身凉地。今年虽只二十五岁的南青,在成为凶狼八将之前,便已经在血狼盗中混迹了十一年之久。
年不及十三之龄,便因一怒而暴起杀人的他,当年虽是侥幸逃脱了官兵追捕,可却在黄沙大漠里迷失了方向。
缺食无水的他,不仅难辨东西,还倒霉地被沙漠中的火毒蝎给扎破了右足,深中剧毒的他在大漠里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尘埃之中。
当时,朴天齐恰好带着血狼盗一直活跃在三凉之地,也是南青命不该绝,南青晕倒的地方离血狼盗的驻地并不远。
那时候,安又橘已经被朴天齐带在了身边,尚且还是小女娃的安又橘那时候不通世事,还是少女天性,自是活泼善良。
朴天齐漠视无情,本不欲管那半死不活的,仅仅只剩下一口气的南青,可却禁不住安又橘的哭闹求情。鬼使神差的,他竟生出了这辈子都甚是少见的恻隐之心,最后还是命令手下人救下了南青。
不得不说,南青的命很硬,深中剧毒,又在那昼夜温差极大,狂风呼啸的大漠中整整昏迷了三天都没有死掉。
有着惊人意志和滔天运气的南青,经过血狼盗中医者的救治,更是仅仅在三个月之后,身体便完全复原了。
醒转过来之后的南青,为报救命之恩,便选择加入了血狼盗。当然,他也没法不加入,刚一醒转,便看到一群凶煞恶煞的人。他便知道,这群人虽是能救他一条小命,可同样的,他们若想要杀了自己,自然也不费吹灰之力。
南青天性狠辣,不仅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下手更狠,常常以伤换伤,以命搏命,虽是年岁尚青,便已有枭雄之姿。仅仅十五岁的他,那时候便令得无数成年的血狼盗对其都是心惊胆寒。
马匪劫掠,大多欺软怕硬,便是血狼盗凶横了些,也从不做赔本买卖,往往都是会优先考虑如何保全自己。
可南青偏偏不一样,他往往能做出好勇斗狠,以伤换命的事来,常常以小博大。那时候的血狼盗,因着南青的缘故,引得不少人投奔,又壮大了不少。
血狼盗内部有时候也常常会分赃不均,南青年幼的时候,瘦弱矮小,也没少被人欺负。那时候,只有一个独眼的老马匪最是照顾他,不但教授他各种 马背上的战斗技巧,还常常同他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血狼盗那时候尚且还不是马匪之王,也常常会跟其他的马匪抢夺地盘。有一次,他们便同一支实力不弱的马匪起了冲突。那支马匪的头领当然怀恨在心,自那以后,便屡屡找血狼盗的麻烦。终于有一次,两伙人彻底厮杀火并了起来。
结果却是人数不占优势的血狼盗吃了亏,在丢下了数十具尸体后,只得落败而逃。
而在那些被丢下的尸体里,其中有一具,是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人。
当天晚上,南青失踪了。
便是朴天齐当时也都没当回事,自己手下的这群人终究是群匪盗,财聚人散,财散人聚尚且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趋利避害了。自己打了败仗,人心惶惶,有人离去也是正常。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七日之后,南青居然回来了。单人单骑的他,腰后还紧紧绑着一具已经发出阵阵恶臭的,白发独眼的老人尸体。
而那马身之上,更是挂着密密麻麻的无数头颅。那些头颅的主人,赫然都是那个同血狼盗起了冲突的匪帮中人。
再看南青,身上的创口少说也有几十处之多。有一些已经结了痂,而更多的伤口却依旧不断的时不时涌出血液。
血染衣袍,身披数十创,马踏黄沙而归,千里疾风相送,南青整个人竟仿佛是从血河里被刚刚捞出来一样。
而且他原本还有些俊秀的面容,也因一道自左额至右颌,斜斜劈砍而下的刀伤彻底毁掉了。最令人顿感惨烈的则是,他的整条左臂竟也齐肩而断,仅仅用一条染血的青布包裹着。不仅那布已经晕染成了黑色,布匹缝隙间可隐约可见他那森白断裂的骨头茬!
那一年,南青才十八岁!
虽是早就知道这青狼南青乃是杀人如麻的恶匪,可单单听他如此事迹,赵安国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不见得是个好人,但这南青却实实在在的是个知恩图报的真汉子。
赵安国突然有些疑惑,“段兄弟,不知道南大统领年十三岁时所杀的,乃是何人?”
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段一刀心说,这我哪知道啊?
正当段大寨主一脸局促之时,一个有些阴冷沙哑的声音却是猛然自寨外想起。
“他杀的,是他亲爹。”
赵安国有些惊讶,而段一刀闻听此声,则是一脸惊喜神色。
赵安国抬头,向外看去,只见来人身穿一套黑色锦缎的短款衣衫,足下则是一双狼皮短靴,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
随着这人走近,赵安国这才发现,这人唇白齿红,怒眉朗目,唯独让人顿感狰狞可怖的则是,一道犹如蜈蚣似的斜长疤痕蜿蜒绵亘在他这张英武的面容之上。
赵安国将目光移至对方左臂,果不其然,竟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袖管。
“赵安国,见过南大统领!”赵安国连忙起身,双手抱拳施礼。
这边段一刀也是连忙自太师椅上蹦了下来,“南老大,你怎地亲自过来了。派人知会一声,我领着赵兄弟亲自去一城里不是更好?”
“城里人多嘴杂,不好办事。”南青随口应道,“再说你小子进城无非就是想喝顿酒,我顺路给你带了两坛子过来。”
“嘿嘿,南老大最够意思了!”段一刀欣喜若狂,自打他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黑狼寨,最馋的便是酒肉了。一听说南青给他带了酒过来,一双大眼珠子便直往他身后瞧去。
南青倍感无奈,这段一刀什么都好,就是太贪恋杯中之物了些,不太被朴天齐喜欢,不然六大山寨的寨主之位,怎地也会有他一个。
似是有些怒其不争,南青一双冷眸淡漠的看了段一刀一眼,段一刀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个赵安国呢。
段一刀干咳两声,以掩尴尬之色,连忙拉过赵安国,对南青说道,“南老大,这便是我给你提到的赵兄弟,他也是凉州人!”
南青这才将目光转向赵安国,方才赵安国已是主动同他见过礼,他虽是未直接回礼,却也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他的举动。
见他筋骨结实、身高腿长、肌肉虬结,南青内心已是生出几分欣赏。又见自己虽对他稍有轻慢,他却未有丝毫恼怒,便知他定是个有所城府之人,自己若能将其招揽入自己麾下,日后倒也能托付大事于他。
“某家南青,江湖上的兄弟都叫我一声青狼王,赵兄弟幸会了!”南青单臂伸出,与赵安国算是打了招呼。“听闻赵兄亦是凉州人?不知兄弟出自何处道府?”
赵安国倒是对此毫无隐瞒,自己在西凉的经历稍加探查,南青等人必定可以轻易知晓,自己唯一所需要欺瞒的乃是自己最近几年的经历,以及同柴河的关系。
“南大统领,赵某是西凉黑水城人,年少从军,几年前跟随老将军在落雁山打了一场败仗,自那以后便一直流落在北疆。”
“那还挺巧,南某亦出身西凉道,不过我是黄沙城人士,倒是有十数年没回去过了,不知赵兄这几年可有回过家乡啊?”
赵安国面露难色,“实不相瞒,南大统领,虽是家中已没亲人,可要说毫无思乡之情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只是赵某昔年仇人,如今已贵为西凉之主,赵某实在是有家难回啊……”
南青点了点头,“西凉皇甫至孝,我素有耳闻,这人虽是有些手段,但性情桀骜且睚眦必报,格局却是有些小了,也难怪兄弟一直在北地漂泊,有家难回。只是北地这几年也不太平,不知赵兄之前在何处栖身?”
一旁段一刀也知道南青这番追问,定会让人颇生出一些不喜之色,连忙圆起场来,“赵兄弟,南老大素来快人快语,倒是没有其他意思。”
“段兄弟多虑了,赵某前来入伙,自当交代清楚自己经历,一来这乃我诚心所在,二来若是我来历不明,诸位兄弟也难以信赖我不是?”赵安国淡然道。
“倒是我多虑了,赵兄弟又岂是那不明事理之人!”段一刀爽朗一笑,“先前我没好意思追问,还真不知兄弟这些年如何过来的。按理说,以兄弟你的身手,怎也不至于籍籍无名才是!”
“哎,说来话长……”赵安国轻叹一声。
“当年西凉兵败,只余不足三千骑护着老将军离开落雁山,回转西凉统万城。我运气差些,乱军之中却是失了马匹,自此也就脱离了军队。”
“诸军大战,没有马匹自是难以逃离的,我左冲右突也是始终难以冲杀出去。混乱中,我都不知道何时竟是被一刀砍伤了肩背,因失血过多就昏迷了过去。”赵安国满嘴胡说八道,还装作缅怀之色。
“也算是我运气好吧,在民夫处理尸体的时候,我竟是醒转了过来。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自己竟能活下来,自是趁着他们没留神,赶紧逃命而去。”看着南青和段一刀听的津津有味,赵安国知道,他们已是信了大半。
“虽是侥幸留得性命,我却无处栖身,东躲西藏了近半年吧
,等到自己伤好之后,我就上了卢龙清江城附近的双龙山。”面露悲凄之色,毕竟是相处了好些年的同伴,赵安国心想着,得装的像一点。
“原本日子也算是凑合着过,谁曾想前不久,也不知何故,山下突然来了一伙人,竟是二话不说就上山把一众兄弟都给杀了,还一把火烧了山寨。我看那些人手法,像是军中人,知道硬拼肯定不行,就翻身上马逃了出来!”
“好家伙,杀人烧寨,下手也忒狠辣了些!赵兄弟可知那些人是什么人?”段一刀骂骂咧咧道,天下盗匪是一家,哪管平日里黑吃黑,可也难免兔死狐悲不是。
“兄弟们死没了,我当然想要报仇啊!”赵安国则是气急败坏,“结果查到也是没用,那群人都是晋阳范文叙的手下,我压根惹不起!”
这下子,便是连南青都糊涂了,“范文叙可是位高权重,掌管着整个晋阳十三城的兵马政务,他为何要派人毁了兄弟的双龙山寨?”
“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不久,一大批军队悄然自晋阳开拔,我才明白过来!”赵安国演的绘声绘色,仿佛他自己真的是那个在二龙山为祸多年的山贼一样。“这群狗 娘养的晋阳兵,分明是要对卢龙用兵啊!”
段一刀也一拍大腿,“这些日子,可是有不少兄弟是从卢龙流落过来,好像还都是被人放火烧山,没了落脚之处?”他挠了挠头,“可是他们官军打仗,烧山是何故!”
南青瞟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以为天下兵马都能如卢龙那位少年将军般,一夜疾驰千里,宛如神兵天降,自卢龙杀入晋阳城?”
这些日子以来,吴卢龙和他的三千疾风骑俨然已经成为了天下所有人的谈资,少年之狠绝,疾风骑之迅捷,可谓天下震惊。
赵安国接过话茬,“南大统领所言极是,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那范文叙不知谋划了卢龙城多久,竟是三月之前就将自己的大军悄然安排到了卢龙道腹地!”
“难怪晋阳出兵卢龙,卢龙的吴右兵毫无防范就中了招,原来范文叙竟是让他的军队步步为营,藏匿在各个沿途山寨中了!高啊,不亏是有着诡狐之名!”段一刀如梦方醒,却没注意到南青和赵安国,正仿佛看二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南青心里已是信了七分,别人不知,可这凶狼帮却是同范文叙暗中勾结已久,知道如此行事倒也像他的作风。
“只要再能确认清河城外却有双龙山,那赵安国所说,倒是还能更添两成可信。”南青想着,“唯独可惜的是,一众山匪却是死没了,无法彻底求证。”
那可不得死没了吗,为了大哥的安全着想,柴河可是亲自下令,让自家风雪楼的各个楼主亲自出马,挑选心腹将曾经双龙山的漏网之鱼尽数灭了口!
假作真时真亦假,为了以假乱真,晋阳兵屠灭二龙山之事自是事实!
赵安国他们唯一伪造的,就只是他自己的身份而已,反正死无对证,查无实据,又能如何。
虽说这样,难免会让别人心里存了一分对赵安国的疑惑,可柴河同样知道,七分真三分假,反而更显真实!
便是自己曾经走南闯北为商做贾也是如此,自己若对买家如实相告成本几何,获利几许,怕是根本无人相信。
唯有似是而非,夸大价值,反而结果往往是彼此皆大欢喜。
人性,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
在来之前,赵安国也早已设想过自己会遭遇过的情况。
最好自然是可以入到安又橘麾下,但安又橘的身旁近人和妖狼卫皆是女子,自己短期内断无靠近之可能。其次自是林骨、唐朗两人,赵安国也有一定把握可以拉拢。
当然,他们也曾考虑过最不好的情况,而在青老苍白四匹狼中,同出凉地的青狼虽也是朴天齐的铁杆心腹,但终究是比另外三人多了一层同乡之谊,赵安国误打误撞来到了他的地盘,却也是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问清楚来历,自然是要再考校一下赵安国的武艺。
南青自是不会轻易动手,他虽是位列八狼将之一,可更多的还是因为朴天齐的信赖,以及因他当年所做之事在血狼盗中的极高的威望。若单单论及武功,断了一臂的他,脾气倒是越来越大,可实力却是远不及当年。
段一刀卸去自己手上锋锐的爪刃,“赵兄弟,咱们过过拳脚,也让南老大见识见识下你的本事!”
赵安国人在屋檐下,自是遵命行事,先是去了腰间凉刀,又将背后两节枪囊也卸了下去,交给了一旁的喽。
段一刀自知自己实力虽是不差,但内行观气看形,他也知赵安国比自己至少要强上一筹。“赵兄弟,段某得罪了。”知会了赵安国一声,舞动双拳,他便欺身而上。
段一刀只功不守,赵安国只守不攻,二人你来我往,转眼便是数十个回合。
段一刀的每一拳、每一掌都是被赵安国稳稳接住,他虽是左冲右突,但就是难以治住赵安国,反倒是把自己累的汗流浃背。再看赵安国,却始终悠哉悠哉,仿若闲庭信步一般,分明是未出全力,二人高下立判。
南青看的真切,自知这赵安国功夫岂止高了段一刀三成,便是基础打熬的都要强过自己这得力手下数倍。
于是他便出言止住二人:“好了,两位兄弟可以罢手了。老段啊,若是赵兄弟有伤人之心,他怕是早已胜了许久了。”
别看段一刀对自己始终笑脸相迎,可赵安国也非蠢笨之人,知晓习武之人都好面子,连连摆手,“南大统领谬赞了,我自小苦练拳脚,其实是占了不小的便宜,而段兄弟一身修为却是都在他独门刀法之上。若是真刀真枪,我远不及段兄。”
段一刀面相凶恶,却是生就玲珑心思,哪里不知赵安国是怕自己在众多喽面前丢了面子,这才出言回护自己,也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南青点了点头,“老段的家传刀法却是诡异莫测的很!”他又看了看那抱在喽怀中的凉刀,“赵兄弟,你这把刀可否借给南某一观。”
赵安国一愣,又想到南青也是出自凉地,这才恍然大悟,知他怕是起了几分思乡之意,忙道:“那有何妨,南大统领拿去看就是。”
南青大踏步向着边上那手持赵安国凉刀的喽走去,单臂快速伸出,只听铿锵一声,便抽刀在手,细细打量了起来。
这凉刀同大唐制式横刀的风格大不相同,乃是秉承了古凉国的风格并结合了唐横刀的优点所制。
凉刀的刀身古朴大气,比之唐横刀的厚重,凉刀则是略显轻薄一些。其刀身弧度比之横刀也略大几许,因而凉刀的刀脊更为坚实,刀锋也更加长。
尤为瞩目的是,凉刀的刀身两侧还有着两道怪异的沟槽,乃是由凉地匠人祖辈相传的工艺特制而成。这沟槽一来大大减轻了刀身重量,二来则是会让凉刀可以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南青面露缅怀之色,默默说了一句话,“当年我便是用同样的凉刀,杀了我的父亲,那个王八蛋!”
赵安国看向段一刀,只见段一刀竟也面露不解神色。
“我南家在黄沙城也曾略有薄名,只是家道中落,待我出生之时,家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堪堪栖身的破房子了。”把玩着凉刀,南青接着叙述起自己的经历。
“那个王八蛋好赌,自己好吃懒做也就罢了,他还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我母亲身上!母亲后来更是被他卖去了勾栏做妓子,在我九岁那年,不堪凌辱,含恨自尽了。”
单臂擎刀,南青随手挽了两个刀花,“自那之后,我便领着妹妹,走街串巷,以乞讨为生。可谁曾想,在我十二岁那年,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竟将我的妹妹也给卖了!那年,她才八岁啊!”
南青舞刀劈砍,一时间飞沙走石,一阵绚丽至极的刀光,满含肃杀之气。
“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妹妹被人凌虐而死,我便从铁匠铺偷了把凉刀,将仇人一个个都杀光了,又宰了那个枉为人父的王八蛋!”
赵安国哪曾想南青性情暴虐急躁,竟是因为年少时候有过如此经历。而段一刀则是明白为何自家南老大平素不好女色,更是严禁手下欺辱良家女子,甚至因此跟几个极好女色的狼将也颇不对付,甚至还曾大打出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