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班级里关系最好的两个人,我跟林阳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但是事情就这么出现了,措不及防的不给人留一点余地。能做的只是硬着头皮去面对,此时怪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现在,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貌似看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的周明远在杭州,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这件事,一边给我打电话来劝解,一边又询问我公司开得怎么样,这个程序员出身的大男孩处境比我好的多,尽管杭州的物价和房租都很高,但周明的工资也很高,这个家境本就不错的男孩子,貌似没那么多烦恼。
其实是我看不见才对。
很久之后周明在一次醉酒了之后才说的,这个脾气暴躁且深谙人情世故的小男孩,自小的命运也是多舛,听他说在初中之前就不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或许家里也是两个男孩子的缘故,所以作为老大的周明,也是被暂时放弃的那一个。
自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周明也曾一度叛逆到像个小怪兽一样肆意横行。骂老师,当着校长的面摔手机,小小年纪就差点跟班里的姑娘私奔……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也曾有一段不愿提起但看起来潇洒至极的青春,记得周明最骄傲的就是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啤酒瓶子指天,“当时那个被我当面摔了手机的校长气急败坏,说我这辈子都没什么前途,老子终于证明给他看了。”彼时我们在四楼的天台,手里的酒瓶才喝了一半,周明的样子看起来很嚣张,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他眼角的闪光。
故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始料未及的才是结局。那个曾经被老师看不起的孩子也已经考上了大学,尽管大学看起来没那么好,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糟。那时周明的眼神流露的感情很复杂,我看不懂是感恩还是挑衅,好在并没有仇恨。
周明的叛逆应该是源自没人管,这个上了初中都还没见过爸爸妈妈的人,鬼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家里并不穷,彼时老爸老妈已经靠着自己的打拼积蓄了不少钱,用周明的话说就是他家保险柜的钱比对象家里的存款都多,是个妥妥的富二代。
可人在年轻时只顾着挣钱,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孩子的教育,周明的叛逆应该跟此有关,周明的懂事也应该跟此有关。90后的那些人,大都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长大,不过像周明这种没见过爸爸妈妈的孩子着实罕见。
跟林阳的懂事不同,周明大概是遗传了老爹做生意的本能,做任何一件事都要计算付出和产出的比例。同样精打细算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没钱,另一个刚好相反。我不否认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也没觉得谁比谁更优秀,但是当过副班长的周明,明显要比林阳能说的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能用半小时找到突破点,然后顺着突破点就往上窜。游戏里的刺客一样,不参团则已,一参团就是人头收割。
周明是我罕见的聊天对手之一,一直觉得会聊天不等于会说话,我一度是个会聊天的人,曾经也有过一段时间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后来发现最好的表达方式其实是码字之后,我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会聊天但不会说话的人,周明比我好那么一点,会聊天会说话,要是长的再高一点再帅一点的话,没准会成为少女杀手。
人见人爱花见花喜欢的那种。
我跟林阳闹翻的消息不胫而走,远在杭州的周明发来信息劝解,应该也是发给了林阳的,但是我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去问。那晚跟周明聊了很久,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聊天框里的那些犀利的语言刺得我眼睛生疼,一度忍不住想流泪。
心里的委屈也没能憋住,化成了聊天框里的文字,一个一个打出来,然后又一句一句的发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禁区: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怎么都看不到别人的伤心难过;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会加倍怨恨让自己难过的那个人。
那时的我,那时的林阳,一个受尽了委屈,一个攒够了怨恨,两个人都不是正常人。
委屈归委屈,这个会聊天的人一度懂得调节我的情绪,打一棍子给个枣或是给个枣再打一棍子,这样的聊天方式让周明屡试不爽,但是到了我这就死鸭子嘴硬,明明已经理亏了还是不肯承认,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不肯认错。
就这态度,谈什么和解?
是的,周明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不管是在他看来还是在那时的整个班级看来,我跟林阳都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宿舍住在一起,班级也在一起,每次上课都是林阳做我同桌,这样的关系维持了近三年,羡慕的不只是周明。
可是三年后呢?那些过往都视而不见,感情被时间冲淡,两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的我跟现在的林阳,甚至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句话。水浒传成了上海滩,拔刀相向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的两个人。
林阳啊林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心里百般咆哮,面上平静如水,那些感慨林阳听不到也看不到。此时的我像极了林阳,此时的林阳像极了我,后来才知道的,渴望和解的不只是我。但是二十岁的男孩子要脸,谁也不肯低下头先认错。
退一步海阔天空,大道理谁都懂,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那就是一百八十个不行,我们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对错是非上,只想分清对错,只想明辨是非。却都忽略了我们真正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对错没那么重要,是非也没那么重要,活的太明白的那些人大都很痛苦,有些事情还是要得过且过,看得见的装作看不见,听得见的装作听不见。糊涂人办着明白事,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可是那时的我跟林阳,明明是个明白人,却办着糊涂事。人一旦较了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啥,那些自认为正确的事往往错的稀里糊涂,原本明事理辩是非知对错的两个人,成了两个糊涂人儿,办着糊涂事的糊涂人儿。
我依旧坐在天台上吹着风,林阳躲在卧室里面跟对象说着悄悄话,冷战又过去了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看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要和解的意思。
其实是有的,不过是我们糊涂而已,不过是我们眼瞎逞强而已,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又或是假装没有看到。
冷战不久林阳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信阳菜,打算大家坐到一块一起吃个饭,把该说的话都说开,该解决的矛盾都解决,可林阳这个较真起来就不善言辞男孩子的做法我一度没看懂。那天我带着段晓飞他们下去买了凉菜,几个人就着馒头吃完,假装看不到林阳辛苦了一上午做的饭菜,此后的林阳气急败坏,像是跟我不共戴天一样,仇恨一度化不开。
我以为他是故意气我的,但凡说句邀请的话,结局就没后来那么尴尬。
不只是林阳做了饭菜,我也发过信息约林阳到天台小聚,把脚下的酒水饮料喝干,把心里的委屈和不满说完,可是受过一次伤的林阳把邀请当成挑衅,不仅没回我信息,就连电话也拒接,整个人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像是一个被关了小黑屋的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完了脚下的酒,委屈和不满自此全面升级,也像是跟林阳一样不共戴天。我们都曾给过对方台阶下,彼此都不想闹得那么尴尬,可是那时的我们总会阴差阳错的错过,好好的台阶变成了电梯一路向上,矛盾不断升级,谁也不知道这场冷战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完。
我倔强的像个糊涂人不分对错,不明是非。调解员周明一度气到不行,自己先崩了盘破了功。聊天框里周明发来最后一句话“不就是电脑坏了个零件吗?既然你执意觉得修不好,那就换,换了就高兴了?换了就高枕无忧了?自己好好想想吧,再见。”
我知道的,修不好的零件是林阳,周明嘴里的电脑,是我跟林阳大学里的那三年。有些事情自己闷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有些委屈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对吧?做了一桌子饭菜的林阳,干了一大堆啤酒的徐子健。
那些没人知道的委屈不说出来,就真的没人知道,那些只有自己明白的行为不明面解释,别人就真的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