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灵塔,破碎穹顶。
在多年的努力下,在无数前人的奋斗下,整个旧敦灵被塑造成了一个庞大且无形的堡垒,而这座堡垒被犹如树状一样的系统们层层保护着。
漫长的岁月下,野蛮生长着。
扩散至旧敦灵乃至整个英尔维格的中庭之蛇系统,铁轨与铁蛇还有那游戈于天际的战争飞艇,无论是大地还是天空都有了它们的触肢,构筑成了繁茂的枝条。
窥视者系统的大型盖革计数布满城市,如同飞舞的鸦群般哀鸣、并回应,熔炉之柱则化作深扎进黑暗地下的根茎,盘踞在黑暗之中,由永动之泵给予支撑,令大树屹立不倒。
敦灵塔化身树木的主干,一切的中枢,净除机关的核心。
伯劳此刻便深处于这被严密保护的核心之中,他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身为上位骑士,但由于净除机关的种种条例,位于敦灵塔的破碎穹顶在他眼中也如传说一样神秘,加入净除机关这么久了,伯劳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真是宏伟啊……”
伯劳感叹着。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敦灵塔作为旧敦灵的最高建筑,从这里能完整地俯视整座旧敦灵,高大的楼房如同钢铁的丛林,它们以敦灵塔为中心向外扩散着,一直蔓延到了那灰蒙蒙的天与地的交界处。
数不清的烟囱正向外喷发着浓烟,灰色的轨迹向上升腾着,触摸着天穹,铅灰色的云层剧烈地翻滚了起来,铁鲸冲破云障,在旧敦灵的上空缓慢地游弋着。
这里便是旧敦灵,英尔维格的核心,西方的蒸汽与钢铁之城。
伯劳的心情翻涌了起来,见到如此情景,人的心情很难不掀起波澜,直到有脚步声打破了这静谧,伯劳回过神来,看向身后。
“好了,到你了。”
骑士长加雷斯走了过来,他的样子看起来算不上好,面容上充满愁容,丝毫没有欣赏伯劳身后那光景的想法。
“嗯。”
伯劳点头,也没有多问什么,便朝着加雷斯之前离开的地方走去。
他是临时得到通知的,一次紧急的召见,故此他来到了这神秘的破碎穹顶之中,而现在他正走向那神圣的会议室,即将坐在那饱经岁月侵扰的圆桌之前。
伯劳不是第一次参加圆桌会议了,印象里最为深刻的一次参加大约在八年前,那时在会议室内,亚瑟决定伯劳成为下城区的控制者,也是那时起伯劳暂时脱离净除机关,投入了下城区的腥风血雨之中。
这么久之后重新回到这里,伯劳不禁心情有些激动,但更多还是对接下来事态糟糕的猜测。
要知道能参加这种会议的基本都是骑士长一级,虽然伯劳的履历惊人,但没有特殊情况下,他是无权参加这样的会议的……而现在他来了,想必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了,需要他参加。
“啊……完了啊。”
伯劳的脸苦丧了起来。
净除机关的特殊情况,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基本都是要豁出去半条命的那种,而在几天前伯劳刚在工坊里丢掉了半条命。
虽然对于净除机关忠心耿耿,可在这种接连不断的要命任务下,哪怕是伯劳也有些顶不住了。
他在思考这种东西对于自己这个职业管不管用了。
“伯劳来了,有什么先问他吧。”
推开门,高文见到到来的伯劳,直接这样说道,不清楚情况的伯劳一愣,他有些无法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哦,伯劳到了,就先坐在那吧。”
长桌的尽头,亚瑟示意伯劳就近坐下。
伯劳咽了咽口水,心想完了。
这一次的圆桌会议和之前的都有所不同,之前的会议参与者都没几个,而这一次人来的特别多,放眼望去,圆桌旁的座位都几乎快被坐满了。
有些人伯劳认识,比如那些骑士长们,有些人则藏在阴影下,伯劳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有的人他清楚他们是谁,但奇怪的是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怎么在这?”
伯劳疑惑地问道,以净除机关的条例,这几个家伙根本没有出现在破碎穹顶内的可能。
“梅林受伤,还在黑山医院里躺着接受治疗,这次会议由我代替他、代表永动之泵出席。”
在亚瑟身侧的座位上,尼古拉抬起手,话语平静地说道。这是来自永动之泵的代表。
“作为净除机关的一部分,我作为黑山医院的代表参加。”
亚瑟的另一侧,阿比盖尔院长缓慢地放下了举起的手。
这已经不是糟不糟糕的问题了,伯劳觉得自己说不定接下来就要被委以重任,作为刺杀小队被投送到高卢纳洛刺杀新国王了。
“我代表维多利亚王室出席,但不参与讨论,你们不用在意我。”
阿纳金微笑,然后隐于黑暗之中。
这几个生面孔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但还有一个生面孔依旧沉默不语,他一直藏在阴影下,伯劳能勉强地看到那灰色的衣袍,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伯劳却对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那个人他认识。
这样的想法很快便消散了,伯劳意识到了一件事。
可以说目前这个几个人代表的便是整个旧敦灵所有的权力机构,甚至说是操控整个英尔维格的权力机构们。
那么那个藏在阴影之下的家伙,代表着谁呢?
伯劳想起了那个无处不在,但又不被人记住的名字。
清道夫。
“所以,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吗?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伯劳已经没有什么兴奋劲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声音,一个惨叫着,“要死了!要死了!这次鬼任务一定会死的!”
另一个声音则无比兴奋地回应着,“是啊!是啊!是啊!”
伯劳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法律援助,但不清楚能不能管到这些。
“和一次任务有关,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亚瑟缓缓说道,昏暗阳光从上方的玻璃穹顶落下,垂直的阳光将他脸庞上的阴影拉长,就像恐怖的死人。
“伯劳,你曾去过寂海,对吧?根据你的任务记录,在九年前,你刚加入净除机关不久后,你被编入了一次海上行动,而那次行动你们追逐着目标,在暴风雨中误入了寂海,几乎全军覆没,而在那之后你由于出色的表现,被编入了下城区的长期任务中。”
伯劳点点头,他面无表情。
在亚瑟说出“寂海”这个词时,伯劳便失去了表情,就像深海的溺死之人一样,而在他的脑海里,几乎要被遗忘的过去咆哮着归来。
“寂海……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时你被委以重任,便是因为你能活着从其中生还,毕竟意志力不强的人,根本走不出来,即使出来了,也会变成黑山医院里的疯子。”
伯劳保持着沉默,但他的手却忍不住地伸向腰间,那里挂着枪袋,而枪袋内原本该插着那把名为丧钟的银白左轮。
遗憾的是现在它并不在这里,在进入破碎穹顶前,伯劳上交了自己随身的武器。
他现在觉得有些烦躁,似乎只有丧钟的冰冷能让他暂时平静下来。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再度回到那个鬼地方?可那里有什么值得的东西吗?”
伯劳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一直都有,只是你不清楚这些而已。”
亚瑟没有解释那个东西是什么,而是接着说道。
“我们随后会组织一支船队,你将会是成员其一,我们需要你面对寂海的经验。”
“寂海……”
伯劳低语着,声音几乎是从他牙缝间挤出的一样。
大概是清楚伯劳的现在的心情,亚瑟说道。
“我知道,这对于你有些艰难、很是抗拒,但我们有着极为需要的东西在寂海之后。”
“可……那可是寂海啊,净除机关的内部资料不是说了吗?那个鬼地方是我们唯一无法控制的失控地带。”
关于寂海的记忆呼啸而过,几乎要将伯劳吞没。
“我们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次有原罪甲胄与永动之泵的新式技术与你们一同随行。”
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下,清道夫的代表者讲道。
他的声音沙哑,但伯劳依旧分辨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寂海、寂静之地、死亡之海、风暴与沉默之域、死人的国度……关于那片海域,维京人有着太多可怕的词汇去形容它了,所有驶入其中的船只都无法归来,它们会在电闪与雷鸣中被撕成粉末,即使有幸存者活着回来,他也会被附着上永久的诅咒,在癫狂之中死掉。”
阴影之下,他就像在念诵某个古老狰狞的故事。
“实际上这样的传说是有依据的,根据净除机关的研究调查,那片海域被难以置信的侵蚀所笼罩着,虽然侵蚀强度不高,但范围大的可怕,最为关键的是,净除机关根本找不到控制它的方式,毕竟我们没有能力直接蒸发整片海域,或者说去封锁它,而它存在的时间我们也不清楚,在这漫长的侵蚀下,也有些诡异的生物在黑暗的海底生出,维京人的传说里经常出现那样的怪物。”
“所以我们现在是有能力控制它了吗?”
伯劳觉得自己越发烦躁了起来,但作为一名合格的上位骑士,他现在还不能发作出来。
“没有……但或许有,这就要看你的船员们做的怎么样了。”
亚瑟慢悠悠地说道,他冷冰冰的表情突然带起了一丝微笑,准确说是坏笑。
完了,全完了。
亚瑟根本没有在意伯劳的意见,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任命好了,这个行动早已被筹划完毕,现在只是过来通知他而已。
“我的船员?”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伯劳此刻的心情倒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别太痛苦,最好给个痛快。
“我们都说了,不是吗?我们接下来会组织一支船队。你也是在海上呆过的,一个人可开不动一艘船。”
“那我的船员都是谁?”伯劳问。
“名单还在拟定中,现在我们人手严重不足,加上这次行动需要一些伪装,关于伪装这部分目前还在谈判中,由北德罗负责,他们正在调解维京诸国和斯图亚特家的利益。”
北德罗、维京诸国、斯图亚特……
听到这些词汇,伯劳觉得更加坐立不安了,上一次牵连这么多势力的结果便是玛鲁里港口的爆炸袭击,那么这一次自己是要去做什么?把维京诸国连带着寂海一起炸了?
“当然,我们也清楚这次任务会十分困难,哪怕我们支持了那么多新式武器还有原罪甲胄,依旧有很大的风险,所以我们正在和另一个人商谈,让他加入你的船队。”
“一个人?洛伦佐·霍尔默斯。”
个体的力量便能趋近于制式军队,伯劳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也只有洛伦佐了。
“目前他的目的还不明确,还在极力争取中,但以铂金宫方面的回应来看,霍尔默斯先生会同意这笔买卖的。”亚瑟说。
“你们已经骗过一次洛伦佐了,这次还能让他卖命,想必价格不菲吧。”
伯劳感觉不靠谱,从高卢纳洛回来后,洛伦佐没少找净除机关的麻烦。
“是的,价格不菲,简直堪称昂贵,如果那个神经病想使坏,他说不定能篡夺这个世界最珍贵的财富。”
想到这里亚瑟也有些愁苦,意识到洛伦佐可能会抵达那个神圣的地方,再想想洛伦佐那令人不安的不确定性,他总感觉很不妙,觉得这是个糟糕的决定,但更遗憾的是,亚瑟找不到能替代洛伦佐的人。
“那么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牵连这么多人,这一次究竟要做什么呢?亚瑟。”
伯劳抛开那些杂乱的情绪,认真地对亚瑟问道。
亚瑟先是沉默,思考了很久后,沉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一处圣地,它位于寂海之后的极北之地,那个地方……很神秘,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形容它,总之它被寂海所包裹着,无处不在的侵蚀影响着通讯与测距,根本没有准确的坐标能确定它的位置。
唯一能遵循的是前人留下的古老航道,可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些东西也逐渐不再可靠,三年前梅林曾尝试前往那里,他按照古老的航道前进,但依旧没能找到它,最后还险些耗尽了物资,永远地留在那里。”
亚瑟深呼吸,念出了那个被历史刻意掩盖的名字。
“你的目的地便是那处圣地,它被我们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