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丝眯着眼睛坐在王座上,庭下众人看着自家的女皇陛下,心里好奇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因为从最近开始自家女皇很明显状态不如从前,与其说是不如,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不想如从前那般仔细认真,和以前比起来显得病恹恹的,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说女皇陛下难道是姨妈来了却立刻遭到反驳说以前女皇陛下咋就没这样过呢?
最离谱的是一个年轻男孩,他低声地对着二人恶狠狠地反驳说:“女皇陛下不是女人,是天子,她是不可能有姨妈的!”
众人哗然,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他的睿智。
那女皇陛下到底是怎么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个谜团,大臣们只能安生地窝在至高台阶上的王座下面,低着头静等女皇陛下的吩咐。
“今天有什么大事要进谏吗?”厄洛丝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紫色的发丝,黑眼圈很明显,她甚至已经到了懒得化妆掩盖自己的地步了,众人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顿时更加迷惑紧张起来,因为最近芙蕾米娅小姐也消失了,最了解女皇陛下的人莫过于她,以前不少大臣都是通过巴结芙蕾米娅以获得女皇最新的情报信息,以此讨好女皇,可现在这女孩消失了,大臣们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再也摸不透女皇陛下的心思。
“呃,陛下,有一件事,”一个年迈的大臣犹豫了一下,从人群里迈出步子对厄洛丝说道,“下城区最近发生了不少流血事件,死者的死状都相当惨烈,要么是被直接斩首要么是被割心,请问我们要不要......”
“这种小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厄洛丝摇了摇头,对大臣伸出指头说道,“这种事下城区那种鬼地方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你可以下去了。”
老人连忙点了点头,退进人群里。
“微臣这里还有一件要闻,”一个男人从人群里走出,对厄洛丝低下头说道,“炼金男爵们最近似乎因为炼金术师被全部剿灭的消息而有所动静,微臣觉得这种事姑且还是应该......”
“炼金男爵们本身就是抛弃了炼金术师尊严,以及自己曾经族群的混账,”厄洛丝毫不留情地打断说,“就凭这两只手数得过来的废物能在王都掀起什么风云?笑话罢了,你也退下。”
人们四顾一番,觉得自家女皇陛下果然不太对劲,以前的她就算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相当严谨地对待,下城区不少家族被灭就是因为她的这股谨慎,只要找到一点叛逆的苗头她就会立即去掐灭,可现在这个女皇......好像神经大条,或者说狂妄得过分?
“还有其他事要汇报吗?”厄洛丝托着脸颊静静地看着王座之下的这群臣相,在看到问完这句话以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一点点动静之后,厄洛丝缓缓地打了个响指,说,“都退下吧。”
臣相们纷纷转过身子,一同走向大厅的铜门,就在厄洛丝也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您。”
众人看向发声的这个男人,有人认出了他的这张脸,于是有些好奇,因为对方明明平日里都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生怕惹上什么事,也不愿意去掺和任何麻烦,今天的他是吃错药了?在女皇陛下说完退下之后强行留住对方?
厄洛丝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本已经站起一半的身子再度压回了王位上,她撩了撩耳后的长发,对男人说道:“科米尔卿,有事请说,不要拖拖拉拉。”
“这件事有些重要,”科米尔卿的脸色有些紧张,在环身四顾了一番之后他对厄洛丝开口说道,“我觉得不能外泄,还请陛下您允许我近身告知。”
厄洛丝有些厌倦,站起身直接说道:“没兴趣,不说就赶紧退下,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众臣诧异,因为印象里的厄洛丝从没说过类似的话,怎么回事?今天不止科米尔吃错药,难道自家女皇也吃错药了?
“请,请等等陛下!”科米尔卿连忙对厄洛丝喊道,“请听我说——”
他朝着厄洛丝跑过去,后者开始不耐,直接转过头,眼里闪烁出魔力的光华,细微密集的电芒顿时在空气中炸裂开来,宛如一片雷云覆盖了科米尔卿的全身,而后她回过头去,继续走向退门走廊,人们的脸色一紧,心脏也为之一跳,不少人都开始为科米尔卿默哀,同时也为了厄洛丝今日忽然显露的暴君姿态而愤怒,就在他们的眼皮下,满是电芒的空气刺入了科米尔卿的体内,无数雷电顺着他的血脉与经络直接灌进心脏,他的皮肤开始变得焦黑,就在众人以为科米尔卿一定会死在这一击下时,后者的眼珠悄然一转,而后一股魔力从虚无中聚集起来化作锋锐的剑芒,直接朝着厄洛丝背后刺杀而去,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从科米尔卿变得焦黑到光刃刺向厄洛丝后背,有些人连脑子都没转过来,紧接着厄洛丝猛地回头,深厚的魔力如潮海般聚集起来,吸纳住了男人的这一剑,而后将他直接弹开。
光刃在魔力的漩涡中缓缓溃散,厄洛丝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她看向已经浑身焦黑看不出任何活相的科米尔,后者在被弹开之后花费了一点点力气才找好重心站稳了身子,此刻他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对厄洛丝笑着说道:“哎呀,怎么回事啊,果然是选择的人还是不够让女皇陛下重视吗?”
“我对所有臣民都一视同仁,”厄洛丝说,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振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就不是那么让人好受了,“而你也只不过是叛逆的孩子罢了。”
“真好意思啊,三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也敢这么说话,”科米尔卿咂咂嘴,摇了摇头,“我觉得就连你父亲伦瑟在世时他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叛逆的孩子总归是需要管教的,”厄洛丝说,“不听话就要挨打,给我狠狠记住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她浑身携着巨量的魔力澎湃着激荡起来,众臣们连连哀嚎,匆忙地逃出了大厅,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帮自家女皇陛下的忙,他们只担心女皇发怒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因为这位女皇可是厄洛丝啊,贤者之下最强的大魔法师啊!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科米尔卿看着满天的魔力之火化作万千星陨从穹顶上降临而来,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嘲笑,“这和你父亲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
地面在魔力的冲击下剧烈动荡,仿佛地狱在向着人间招摇,皇宫大厅化作死亡的领域,世界之灵发出被压迫殆尽的咆哮,上城区的人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皇宫上方传来无尽的硝烟还有涟漪般的激荡。
都灵圣学院里,塞尔林院长静静地站在窗台边沿,看着皇宫处传来的剧烈动荡,一时间居然有些感慨。
“怎么了院长?发生了什么院长!”有人慌张地大叫着推开门,铃铛声清脆响起,不出所料,是莫斯教务长,他慌乱地蹦上椅子,对院长连连喊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皇宫那边发生了什么?!”
“吵死了,莫斯,你这可笑的家伙,”塞尔林看向莫斯,语气骤然一变,后者顿时愣住,因为他也知道自己体型确实滑稽可笑,侏儒无论在哪里都是使人发笑的角色,可他已经拼着命爬到这个位置了,为什么还能有人否定他的一切,转而攻击他的样貌?
而且这个人还是整个学院的主人。
“老老实实看着,”塞尔林院长恶狠狠地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展露过自己的这一面,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再度看向窗外,那里是不断冒出灰色烟气的皇宫,“你作为一个小丑,将有幸见证历史。”
历史学院里,希欧牧德茫然地看向远方,就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背着一身包袱的灰叶就已经从二楼跑了出来,他一只手抓着蒂娜,一只手拍住自家老师的肩膀喊道:“老师,快跑啊!”
“什么?”希欧牧德不解地问,“怎么了?”
“跑就对了啊!”灰叶连忙大叫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妈的,这下整个漆泽又得大变样啦!!!”
“这就开始了?”下城区的黑暗角落里,有人开口问道。
“是啊,开始了,信号都发起来了,反正大家也没指望那么简单的手段就能干掉世界第一的大魔法师,”有人叹气道,“准备一下吧,不少老朋友都得从外面回来了。”
“迎接仪式总得搞好吧,”一个男人接过话头来继续说道,“听我的,平时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趁现在都给我丢出来,不然等下出了一丁点差错可都是大罪。”
“唉,罪人,罪人哦,”老人感慨着说,“是时候让世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罪人了。”
下城区外,塞万与外城的接壤处,地面隐约震动起来,无数人影开始从地平线上浮现出来,那是灰蒙蒙的一片,却又让人感觉无比踏实。
“不知不觉都十二年了,”被放逐出王都的轻岭郡王,曾经创下最年轻侯爵记录的高阶大魔法师,体内流淌着余烬之血的男人,达比修斯·迈尔斯在车厢里感受着不断的颠簸,轻轻地叹了口气,“王都应该都把我忘干净了吧?”
“当如是,”坐在他对面将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老人简短地回答道,“非难。”
“我真是讨厌死了你这西方古语,”达比修斯叹气道,“不过这时候也就能指望指望你了。”
“千军万马,皆为灰烬,”老人点了点头,“然也。”
三万骑兵之首,圣君骑士团之荣耀,万人沐浴之光辉,在十二年前辞去职位,引得整整三万骑士都甘愿与他一同离开王都奋战荒野的奥贝克特,人们都说如果不是他主动离开了王都,恐怕现在整个漆泽的骑兵质量都得提升整整一个档次,和他相比,现任圣君骑士团团长完全就是个笑话,都灵圣学院的无数导师都将这位男人视为心中的偶像,就连雷蒙院长在他面前恐怕都得当场跪拜。
“团长,”马背上的副手对这位传奇人物大声喊道,“已经近了!”
“我比你们更熟悉怎么回到塞万,”奥贝克特骑着黑色战马,冲刺在整支骑军之前,冰冷的头盔下暴露出一双炽热的瞳孔,“因为这十二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回来。”
雪川域之主,平原之君,银基领主......八位曾经在王都里立下赫赫威名的郡王领主,此时都携着无数军队朝着王都奔来!
海上传来阵阵蒸汽鸣笛之声,码头的人们诧异地朝着远处看去,却发现三辆油轮正打着信号,表示自己要强行靠岸,不少士兵都连忙慌张地举起手里的火铳,表示如果再强行逼迫的话就宣布开战。
“我好歹也是个王爵,怎么就沦落到就连靠岸都得提前跟这些人说一句的地步了,”船上的男人似乎有些丧气,“传我令下去,所有人,在靠岸的一瞬间,全部朝着皇宫前进,阻碍者格杀勿论!”
他忽然铁血地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沙漏狠狠摔向地板,玻璃崩碎,银白的沙子撒了一地。
“这计数了整整十二年的时光,就在此,画上句号!”
皇宫顶楼天台之上,厄洛丝静静地看着面前渐渐褪掉伪装,露出一头灰发的男孩,他的面容很年轻,年轻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人是鬼,是怪物还是神明。
但厄洛丝知道他是谁,于是她将目光放在塞万城外的荒野和北海的油轮上,对着男孩发出一声轻笑:“就凭你们这些臭鱼烂虾?”
“再怎么臭鱼烂虾,好歹也是能跟你拼拼命的呀,”男孩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年轻又干脆,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质感,“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十二年前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不珍惜,反而要回来乖乖送上自己的贱命,就连你这家伙都让我觉得可笑,诅咒居然没有杀死你,而是将你塑造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厄洛丝轻蔑地笑着,但脸上渐渐泛出了浓浓的愤怒,于是她的声音猛然威严起来,“尔等,今日将死于这片天地之间!”
“那就来试试吧,”男孩低沉地说,“你这,窃走了王冠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