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这样凝望对方时,温无归似感受到什么,一道波澜不惊却又暗含探查的目光就这样掠过来。
慕酒酒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冲对方点点头,温无归脚步顿了些许,接着便往自己的位置而去。
在他身边的段千晓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于是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望去,打探了那人些许后,皱眉道:“这人看似平凡无奇,可修为却让人有些看不透……黑云阁今日来的人,倒真是藏龙卧虎。”
“没关系,这人是友。”慕酒酒平静地提了一句,望了会儿下面的高台。
来的人并不少,甚至有好一些都是迁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让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讶异,没想到这势力竟然渗透的如此之快。
在缓缓升起的茶雾间,段千晓的目光却锁定了台下的另外一个人,那人身着绛紫色镶金纹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贵不可言,正是东圣宫的少宫主——庄华远。
于是他的神情便多了几分晦明难辨。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明明不用再提,可是不得不提——当初他与盛沧澜,庄华远交好,庄华远是他们其中最小的一人,于是对他都颇有照顾。
如今盛沧澜的身体疑似被邪妄所侵占,当初他看到的时候极为震惊,后来派人去打探,才发现沧澜殿的灵柩,一夜之间莫名消失不见。
盛沧澜当初死的时候就疑点重重,再后来他收集到的线索里,发现盛沧澜当初在永夜岛,似乎和庄华远有过接触。
可是在他的丧葬上,庄华远却从未出现,后来他用灵信鸽给对方传信,他也从未解释过半分。
这一系列的行动,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味深长。
慕酒酒看着旁边段千晓的神情,逐渐变得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轻松道:“不就是等会儿可能让你帮忙劫个人么,怎么表情那么严肃。”
“不是,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嗯?”
“你看前面那人。”段千晓目光往前一抬,慕酒酒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有点印象,叫庄什么来着……
身边的段千晓给他解释了一二,慕酒酒恍然大悟道:“是他呀,其实这人吧,给人感觉挺奇怪的,我指的是盛沧澜这件事情上。”
“你也感觉到了?”段千晓的语气有些惊讶。
慕酒酒点头,她还记得当初她与庄华远的谈话,虽然他比自己大几分,但也不过少年心性,有些情绪根本隐藏不住。再加上后来他在毒雾沼泽里遇到的那位魔界的女子,对方透露出的信息,这就有些有趣了。
“千晓兄,你有没有想过,盛沧澜当初的死,可能是东圣宫魔界之人联手制成的。”慕酒酒漫不经心道。
段千晓:“……”
慕酒酒瞅了瞅他神情,疑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
段千晓:“……没,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随口便说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还一脸平静的神情。”
“那你就要学一学’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技能’了,你都是越剑宗的大师兄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看起来多不好。”
“……其实我觉得跟我们聊的东西,还是挺出乎意料的。”
“是么是么?”慕酒酒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指向前面的高台道:“拍卖会快要开始了。”
这话刚一说完,前方便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这人年岁虽然大,但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年轻,目光中透露出一种锋利的光芒。
“感谢诸位的到来,想必各位也知道我们黑云阁的规矩,如今我也不多说废话,竞价即将开始——”
还真是够言简意赅的。
身边的段千晓眸中闪过一道光:“这人的实力不弱,眼前这场地这么大,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嗯。”慕酒酒听后点头,目光越发严肃了。
本来以为此次拍卖的无非是一些高等的灵器或者修复进阶的丹药,这些段千晓并不缺,而慕酒酒在身边的人耳濡目染之下,眼光也提高了。
此时,台下一位紫色衣裙的女子便迈着步伐缓缓上前,向中年人递过了一个深黑色的盒子。
中年人接过了以后,高声开口:“本次拍卖的第一样东西出现了——我们黑云阁知道,前来的诸位也不是泛泛之辈,因此今日拍卖的所有物品,全部是难得的精品。”
“此丹名为’忘忧丹’,炼制这丹药的人,本来是一位大能,可对方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痴迷于炼丹之道,一心相求长寿之术。犹豫走火入魔,他的心境也一日日倒退,修为逐渐下降。
可后在他临终之际,有人为他处理后事的时候,发现了一种丹药。旁边的木简上并没有写着丹药的材质,只是寥寥几句,此丹名为’无忧’,能够让人忘却心中痛苦的执念。”
中年人说完这话一顿,台下议论声起。就连慕酒酒眼底也露出了兴味之色。
想要长生不老的人却练出了忘忧丹?这可真是蛮有趣的。
中年人见效果达到了,继续道:“此丹只有两枚,我们曾在一个女修身上做了实验,对方曾受情郎抛弃,日日哭泣,无论他人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服用了这丹药以后,一夜醒来便将那情郎忘却了,而且功力以及神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所以,这便是唯一的一枚忘忧丹,底价十万灵石,现在起拍!”
……
听完这人的话,慕酒酒感叹道:“十万灵石,抢钱啊。”
“这价格定得并不离谱,首先他所说的唯一一枚,便已经奠定了它的独一无二性。何况这种特殊功效的丹药,的确是极为珍贵。”
本来前面的中年人话音刚落,下面便传出了各种喊价之声。
“十万灵石!”
“十五万!”
“我出二十万灵石,这些我因为当初的心魔,修为止步不前,还请各位帮个忙!”
慕酒酒听着周围人的喊价,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蠢蠢欲动之感。可她即使是有心也无力,囊中羞涩呀。
身边的段千晓都能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想要么?”
“这多不好意思,我给你打张欠条?”
段千晓听后一笑:“不必,当初你给我的’碧莹之心’可是有价无市,那东西对我们宗门极为重要,我拿回之后,掌门听我道清楚由来,本想嘉奖于你,奈何那时你不在迁藤界。
你当时都不计报酬的帮我,这次,便让我投桃报李一次吧。”
说罢,段千晓便高声道:“三十万灵石!”
他出价以后,周围的人静了片刻,毕竟这东西虽然有意思,但更多人在意的还是修复类以及提升功力的丹药,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一些人停止了喊价,正当段千晓以为这东西被他收入囊中时,却又有一人出声。
“四十万!”
这样人一说话,周围都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说这话的人正是东圣宫的少宫主庄华生。
段千晓看到了之后皱眉:“他买这个做什么?这下有点麻烦了……”
慕酒酒今日感觉自己的大脑格外活跃,福至心灵道:“不会是曾经做了些亏心事难以忘却吧?”
他说完这话,段千晓一顿,于是又高喊道:“五十万灵石!”
“五十一万!”
“六十万灵石!”
“六十一万!”
这人每次在段千晓喊价之后,便在其后加一万灵石,紧追不舍。
慕酒酒看情形越发紧张,拉了拉段千晓的袖子,开口道:“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输给谁我也不想输给他,何况他还有那件事情的嫌疑。”说到这里,段千晓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若是盛沧澜的事情真的和他有关,那他不介意不顾当初的情谊。
“你让他拍,到时候我们抢他的就是了。”慕酒酒随意道:“我以前感觉他不算太强,不知这段时间进步没。”
段千晓:“……我怎么感觉你学坏了?”
“哦,我跟闻渊学的,都怪他。”慕酒酒挑眉笑道。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段千晓便放弃了喊价。正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物品要被庄华远拍走时,耳边却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平稳温和,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一件漫不经心的小事。
“一百万。”
……
避雪谷。
暖风袭来,绿树轻轻摇晃。这几日避雪谷的人很是忙碌,因为他们的谷主将要成婚了,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神色。
一间药房内,一抹月白色的衣袍轻旋。
“姑娘就快要大婚了,今日就别研究这么晚了吧。”一旁的侍女见谷绮雨还在研究药材,劝解道。
谷绮雨神情有些疲倦,眼皮下有淡淡的青黑影子,虽然大婚在即,可她面上的神色却并不见如何欣喜,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最近迁藤界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这种事必须快速解决。”谷绮雨揉了揉眉心,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侍者见她执意坚持,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解。
这时耳边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位侍者上前附身行礼:“报告谷主,临海宗的宗主牧怀林上门,说想要见谷主一面。”
谷绮雨听后指尖一顿,一句“不见”刚凝结在喉咙处,可是很快又将之咽下了。
这人便是她如今的未婚夫。
其实说来他们认识很早,当初在她年少的时候便经常在谷内见到他,可一直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后来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方一直都在安慰鼓励她。
她孑然一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母亲已经颇有微词,此时避雪谷与绿植岛有交易往来,因此她与牧怀林的接触也变得多了起来。一次交谈之中,对方水状似随意的跟她提了这事。
谷绮雨如今也想不起来当初她听到这话时,心中想的是什么,或许是因为失望太久,或许是因为等那人等的心已变凉,于是她便应下了。
正在她在想这些的时候,牧怀林已经走进了屋内。
他望了她一会儿,一时间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牧怀林认识谷绮雨的时候,正是年少,那时他体弱多病,自娘胎起便是这样。
父亲母亲为他请了无数医者都无济于事,听闻谷家乃医者世家,于是商量将他送到避雪谷调养身体。
就在这里,他遇到了惊艳他时光的人。
其实真的说起来,对方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并不有多少。那时,她大多数时间都跟药材打交道,有时候会女扮男装逃出谷内。有一次牧怀林无意间撞见,她恳求自己不要告诉别人。
他羡慕她的无拘无束和自由,羡慕她身上的那种活力与青春,这些都是他没有的东西。
平时都在避雪谷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不知觉间,便生了一些其余的心思。
牧怀林从未说出口,这不仅是因为对方目光中仅仅是把自己当做哥哥,此外,传闻里,她一直有一个未婚夫。
后来他逐渐长大,身体也被调养好,照下了当时的谷主与夫人之后,便回到了绿植岛中。
这一晃,就好多年没有见面。
后来,偶然听闻对方未婚夫死去的消息。
牧怀林一直以温和懂礼被人称赞,许多人都夸赞他的品性,可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卑劣——因为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努力把这种感觉压制住,然而午夜梦回间,心中却有一个想法悄然升起——既然他不在,那他是不是可以?
于是再见她,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
此刻。
牧怀林凝望了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见到她额边生的汗,拿出了一张丝帕轻轻擦拭。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谷绮雨却下意识后退一步。
牧怀林那抹笑意还挂在唇边,身体却微凝。
谷绮雨见到对方的样子,只好解释道:“近日因为研究丹药,身心疲惫了些,反正过几日我们便成婚了,这些天……便不要再见面了吧。”
她虽然语气客气,但其中的疏离感却是实在的,眼中全然没有一个新娘子会有的娇羞与期待。
本以为对方听到这话会心生恼怒,至少也会留下一两句,没想到牧怀林居然淡然点头,平静道:“既然如此,那这些天我便不叨扰了……你注意身体。”
说罢,他便不急不缓地走出药房。
谷绮雨轻叹一口气。
侍者送牧怀林出谷,但对方一直不言,于是忍不住道:“可能新婚,夫人最近比较紧张,再加上最近迁藤界的事儿……”
“不是的。”牧怀林淡淡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侍者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一种淡淡的萧索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