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茵茵第一次看到龙焯宇,是在哈佛大学的校园里。
陆茵茵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气很冷。
她作为大二的师姐、学生会干部,参加了迎接大一新生的仪式。
在众多新生中,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坐着轮椅的龙焯宇可以说是非常显眼。
一来,他长得非常好看。
二来,他有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态,且隐隐地含着一股怒气,像是人家欠他钱似的。
晨光微熹,映照在少年清冷苍白的脸上。
陆茵茵哪怕还没有和他说话,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寂寂的冷意。他像是在风雪中站了两天两夜的旅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不是一个人,有个中年男人推着轮椅。
这人难道是他的父亲?
额.....感觉不太像!
陆茵茵见他穿得单薄,连忙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自己的粉色水杯,递给龙焯宇,笑道:“给你!”
龙焯宇那没有焦距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她的水杯上。
她抱着书包,在关拉链。
陆茵茵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语气带着温软:“还没有到夏天呢,早上要多穿点。杯子里有开水,你暖暖手。”
他迟钝地,伸手捧住她的粉色水杯。
热度从指尖一路往上传达,冰冷的手指有了知觉。
她杯子上有一个开怀大笑的维尼熊。
他看着它,轻声问她:“教务处在哪里?”
陆茵茵笑道:“我带你们过去。”
少女声音里漾着欢喜。她气息清甜,带着早餐牛奶和盛放的丁香花的香气。
陆茵茵很健谈,一路介绍学校的情况,一点都不冷场。
不过龙焯宇却几乎一路都没什么回应。
不过陆茵茵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摘掉那个中年男人并不是龙焯宇的父亲,而是他家里的保镖,名字叫李央。
来到教务处大楼的门口时,龙焯宇脸色阴沉地道了谢,就让李央推着他一起上了楼。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住在宿舍,需要住在校外,所以他要到教务处办些手续。
他全程都很冷淡。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陆茵茵记住了这个人!
她叹了口气,独自一个往回走。
却没发现龙焯宇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陆茵茵长得好看,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像三月招招摇摇的美丽桃花儿。
龙焯宇看着她的身影,垂下眸子。
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受欢迎过得很开心的。
第二日下课后,她主动去他所在的必修课教室去找他,带他参观这个校园。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想再见到他!
这个校园有个闻名遐迩的湖,傍晚开始纷纷扬扬下小雪。
陆茵茵小时候就喜欢看雪。
她喜欢世界被冰雪覆盖,然后下一个春天万物生长,植物努力从土里探出头来。
龙焯宇单手举高,努力为她打伞,道:“女孩子不可以一直站在雪里。”
然后,他单手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记住没有?”
陆茵茵点头。
他说:“人的体温过高,雪化了你会冷。”
陆茵茵惊叹地看着结了冰的湖,有好几个人踩在上面。
她穿着小靴子,轻轻踩上去:“龙焯宇,我拉着你,冰很结实,不会摔!”
她冲她伸出双手。
龙焯宇站上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
她蹲下来,仰头去看他。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龙焯宇看着她的小脸,说道:“我听老师说大学很自由,可以在闲暇时喝下午茶,平时去图书馆看书,在游泳馆学习游泳。”
陆茵茵仰头听着。
“陆茵茵,生命很精彩!”
他突然这样说,简直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她有些想笑:“龙焯宇,生命是非常精彩呀。”
他漆黑的瞳中,映出她的模样,温柔极了。
陆茵茵,生命很精彩,你不该和一个残废过一辈子。
“我们老师说。”她认真地看着他,脸蛋微红,“等上了大学,就不是早恋,父母和老师都不会干涉谈恋爱的。所以我们.....”
她杏儿眼湿漉漉,看着他清隽的模样,一鼓作气道:“我们可以......”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脸颊发烫。
他眼里涌上一股热意。
似悲戚和沉重。
大雪铺天盖地露在他伞面上。
夜晚的灯光昏暗,却能看清她明眸的模样。
他握住伞柄的指节发白,下一刻松开了那把伞,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一月吹来冬天的风,寒冷凄清。
伞落在他们脚边的冰面,他闭上眼,吮着少女的唇。
龙焯宇这么一辈子,只主动放肆这一次。
或许时间再久一点点,陪着她看雪的就不再是自己。
他喘息着。
陆茵茵伸手抱住他的腰。吧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她从鼻子里发出轻哼的娇音。
他笑了,松开她,轻轻抚着她脸颊。
这样就够了。
“我背你回去吧。”
陆茵茵愣了愣。
龙焯宇说:“没关系,上来吧。”
她咬唇:“我很重的,我要自己走。”
他说:“我不会痛。”
陆茵茵低头:“才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上来,乖。”
他在她面前微微弯腰,陆茵茵犹豫极了,他静静等着。
陆茵茵咬牙,双臂抱住他脖子:“龙焯宇,我很重很重,看着瘦其实特别胖。”所以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他第一次明白,原来她什么都懂。
龙焯宇没说话,他手臂一用力,将她背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颤了颤,陆茵茵咬唇忍住了没说话。
龙焯宇背着她往校门口走。
他平静地说,她看不见他眸中的温柔:“往西有桥,桥下有个湖,秋天树叶黄了,站在桥上看风景很美。”
她趴在少年宽阔的背上,侧眸望过去。
他残肢生疼,脊背却没弯。
他像个正常的男人那样,忍着一路的痛,走得很慢很慢,可他也不过走出短短几米,残肢就在叫嚣受不了。
龙焯宇想陪着她一起走过万物复苏的春天,陪她看秋天的落叶,在晚上看明月,他想抱她、背她、吻她。
可他能做的,却少之又少。
凛冽的冬,他腿微微颤抖,额上沁出冷汗。
陆茵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龙焯宇为什么非要坚持背她啊?她不需要人背,她抱紧他脖子:“不要你背,想牵你手一起走。”
他身体颤了一下,险些摔倒。
随即龙焯宇稳住了。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找重心很困难。
龙焯宇闭了闭眼,他连背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陆茵茵有些害怕,难得有些敏感:“龙焯宇,别这样好吗?”
他低声说:“嗯。”
那晚回去,龙焯宇的残肢红肿, 已经被磨烂。
他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久久不语。
陆茵茵骨骼娇小很轻, 是他太过没用罢了。
残肢本就不能负重,不过咬牙背了她不到十米,后果却是敏感的残肢狰狞肿胀。
这样难看的躯体啊
龙焯宇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他就是个残疾人!这辈子都是!
之后的几天,龙焯宇都躲着陆茵茵,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陆茵茵找不到他,有些急了!
放学后,她发了条信息过去,约他在湖边见面,不见不散!
陆茵茵从教室推门出去,冬天凌冽的风刮在脸上,带着几分严寒的气息,驱散昏昏沉沉的睡意。
她在湖边打电话,等了许久,那边少年低哑的嗓音终于响起来:“怎么了?”
“龙焯宇,你在哪里?圣诞节快到了。我给你送圣诞礼物。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你!”
龙焯宇皱眉。
他低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扣皮带扣子。
“谢谢你,你.....”别等我了!
后面这四个字在唇舌转了好几圈,想说出口却无比艰难。他咬牙:“你在哪里?”
“我在瓦尔登湖边的那棵大树下。。”
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说:“我来接你,你等我。”
就算是囚徒,也让他在新年有最后的晚餐吧。
龙焯宇有车,他开车过去接她。
他到的时候,陆茵茵果然就坐在瓦尔登湖边大树下的石凳上等他。
因为天气冷,大家都在家里面。
她穿着雪地靴,冻得不住往手里哈气。
龙焯宇在一瞬就后悔让她等的决定了。
倒是陆茵茵很高兴:“你来得好快啊,你家很近吗?”
“嗯。”
是的,他家离校园很近,离她很近。
她小手冻得发红,还抱着那个盒子。
龙焯宇拿过来。
陆茵茵好奇龙焯宇到底怎么想的,她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糯糯道:“龙焯宇。”
他目不斜视:“嗯。”
“我手好冷啊。”
龙焯宇心里一阵无力。
他不怕冷,冬天也不穿羽绒服或者棉服,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就能搞定,体温还比大多数人高。这个年纪的少年,本来也是不怕冷的年纪。
然而女孩子娇贵得多,少女体质和他不一样,在风里等二十分钟就冻着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陆茵茵说:“我能在你衣兜里暖暖吗?”
他猛地低眸,看着她水汪汪的杏儿眼。
不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