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乔家的老爷子也是一个火爆脾气。
虽然现在已经致仕了,可老将军也是戎马一生,还曾是帝师。原本应该有一个太子太傅的封号,可老将军却不在意这些名头,布衣返乡。只是这份孑然,就值得人敬佩。
在京都之中,更是没人敢招惹。
如果他老人家回京之后,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出事了,那更是棘手。
挥刀打杀到祁家也未必不可能。
所以周连海认为祁文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祁家就算有太后做靠山,可说实话,整个祁家能让太后所有顾忌的,也就祁文松一人。
剩下的那些个族人,不过是一个摆设。
哪怕是逢年过节,太后都不会召他们入宫的,对他们的态度就是眼不见为净。
所以真要是祁家出事了,太后愿意保的也就祁文松了。
如今看来,这祁家未必不是为了自保才将祁文松推出来顶雷?
想到这,周连海的神情就更加令人深思了。
因为他自己都感觉好像被人算计了。
这杀手指认祁文松,一种可能是买凶杀人的就是他;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被冤枉了。
周连海之前一直有一种潜意识,认为祁文松多半是被冤枉的。
因为干这种事,祁文松不至于无脑到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所以这案子才会让他感觉太过蹊跷。
别说祁文松之前会怀疑乔家做了什么手脚,就是周连海也不把这种可能排除在外,可他唯独没有想到的却是“黑吃黑”“窝里反”。
如果祁文松真的是无辜的,那为什么诬陷祁文松的就不能是祁家呢?
祁文城让人送信回的祁家,祁家其他人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而且祁家可以豁出去一个儿子,为什么不能利用另外一个儿子呢?
如果祁文城死了,那他们和镇北将军府的恩怨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如果他没死,他们就把祁文松推出来,反正太后也不会见事不管。他们照样可以独善其身,最重要的是,谁又会怀疑他们呢?
虎毒还不食子呢。
再说另外一种假设,就算祁文松不是被冤枉的,杀手就是他派来的。
那他想杀祁文城,祁家未必就没有参与。
至于杀手那里留下如此大的漏洞,未必不是给将军府设下的圈套。
如果大将军身边没有皇上的暗卫,那就算祁文松没死成,镇北将军府恐怕都很难逃脱嫌疑。
细思极恐。
一连串的“阴谋”“阳谋”,周连海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一股冷汗。
他差点被人当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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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好?
慕长安觉得可笑至极,“想要让我离开,你是真的只是为了我吗?慕浮生,你为了的不过是你自己,还有将军府的里那些人。”
慕长安一击未中,已在意料之中。
她反手将慕浮生的千仞碎骨刀勾入手中,单手握住刀戟,手腕翻动,抡出一个巨大的刀花,撞击着那坠落的雨线,一时间水珠飞溅而出,犹如落在一块玉盘之上。
“如今你越是在意的,我就越是要毁了它。你和这里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无穷冰冷的杀意瞬间满溢到了她的双眼,收起逆轮,慕长安的另一只手紧跟着握在了刀戟之上,双手高举于头顶——
举刀砍下的瞬间,“轰”的一声铮鸣,如潜龙入海,银色的光辉顿时透过漫天雨幕披泽而出。
“噗嗤”
锋锐的刀气,几乎不留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朝慕浮生的面门落下。
“爹?”
慕梵持剑飞身而出,利剑出鞘——
“叮”
剑刃撞击在刀刃之上,一股磅礴的力道直接将慕长安手中的长刀击飞了出去。
而那柄刀坠落的方向,正是慕浮生的身旁。
终究……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哪怕是青鸾妖骨的力量都嫌弃了这具身体的弱小。
慕长安猛地后退了两步,身形还未及站稳,慕浮生的手却已经接住了飞出的刀戟——
可他的左肩却是鲜血喷溅,染红了半个身子。
慕长安嘴里含着一股腥甜冷笑:还好,没有落空了这一刀。
“下雨了,下雨了,坏蛋跑回家了,下雨了,下雨了,快把坏蛋劈死吧……”
突然间一道声音传了进来,于此同时一道人影手持着一把白色的伞在风雨中漫无目的的蹦跳着。
那是一个少年,他的身形修长却略显单薄,可脸上却出现了一种毫无神智的痴傻模样。
慕长安的余光瞟去,却发现这人的五官竟然和她有几分相似?
他手中拿着的伞也是之前她所拿的那把白伞,“啪啪啪……”雨水打在白伞之上的声音渐渐近了。
那道身影,也渐渐的朝她跑跳了过来。
当他看到慕长安静静的站在那里,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脸颊落下,他脚下蹦跳的双腿突然停了下来,那双眼瞳似乎有些迷茫的看向了慕长安,眼底有着几分怯怕,还有着几分好奇。
“你……要伞吗?”
雨水已经将慕长安整个身体都淋透了,她已经对那种冰冷的寒凉早已没了知觉。
只是那水珠却卷着她的睫毛,慢慢的在模糊着她的视线。
“宁晖?”
慕梵的声音响起,叫着的大概就应该是这个少年的名字。
宁晖?
他就是慕宁晖。
慕长安的眼眶突然涌出一丝微烫,她下意识的朝着慕宁晖走了过去。
“宁晖,回来。”
一刀劈下,但见万千刃光汇成一道,霎时间横断阻隔在了慕长安和慕宁晖的中间。
更准确的说,持刀的人应该更想将这一刀劈在她的身上。
“撕拉”
白色的孝服衣摆顿时被这锐利的刀锋划开一道口子。
慕长安转头朝他们看了过去,浑身的冰冷此刻都无法取代她心中凛冽刺骨的寒意。
所以……他们是在害怕?
害怕她会杀了自己的同胞哥哥吗?
护着他,喊着他……
只是为了让他离自己更远一些。
慕长安一身血气乱窜,那种要爆炸的感觉,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慕浮生那一刀砍下,罡冽的刀锋震的她五脏六腑都颤抖着——
可就在她神色恍然的一瞬间,“噗”一股剧痛从她的胸口猛地席卷而上。
慕长安的瞳孔剧烈收缩,白伞再次从她的眼瞳中划出了一道清浅的曲线,落在了地上。
而带着温度的血珠,从她的胸口上涌了出来。
0179
所以现在她是出手晚了,竟然被自己的亲兄弟捅了一刀?
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肆无忌惮的流淌着。
慕长安微微张开嘴唇,似乎是想痛哭的呼喊,可又在迷茫中将那痛吟消匿在了她的口中。
此刻她的眼泪已经干涸,就连痛都变得麻木。
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染红,雨水的侵蚀将血液浸染扩散,艳丽且刺眼。
“宁晖,你在干什么?”
慕梵的声音在雨中嘶吼着爆开,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一刀让人猝不及防。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啊?
就是慕浮生整个人此刻也傻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慕辰逸原本就是顶着一口气,可看见这一幕,他的脸色连一点血色都没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不,不……”
他的嘴唇颤抖着,勉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的脚步从台阶而下,那每一步都沉重到令他无法负荷。
慌乱之间,他的小腿一抖,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朝前面跌了下去。
道路的积水瞬间拍在他的身上,沾染了他一身的污秽。
可他的目光却望着站在那里的慕长安,心中所有的痛楚都无法大声宣泄而出。
泪水涌出,他却无力的握紧拳头,咬着牙,用力的捶打着地面。
他们三兄妹是有着锁魂术的保护,可如果是他们自相残杀,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
慕长安的喉咙一股腥甜涌出,她竟然分不清是哪里在痛,只觉得痛到了麻木。
她的双眸缓缓抬起,看着那持剑的手,再看着那持剑的人。
慕宁晖好像被吓住了,那一张痴傻的脸颊,此刻被鲜血溅染。
一双清湛的眼瞳哪里还有一点点的呆滞?
“真是一副好心计,好心思,傻子?我真是眼瞎了。”
慕宁晖听着她的声音,他的手臂不住的在颤抖。
可是大雨滂沱,谁又能看到一个少年惧怕的一面?
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鲜红的血迹在他们之间晕染开来,慕长安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刃——
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啪嗒”
“啪嗒”
那是一种在寂静到了极点的空间里坠落的声音,一声声清晰的传进慕宁晖的耳中,雨水汇入的冲刷,在地上的汇出了一道道浑浊的红线。
而他持剑的双手僵硬的悬在半空中,他竟然……杀人了?
还杀了他的亲妹妹?
那一刻并非是慕长安无力反抗,也并非是她没有实力保护自己,只是她不曾防备对自己防备而已。
不曾防备会是至亲之人……在她胸口上插了一剑。
慕宁晖犹如大梦初醒一般,明明没有受伤,可他胸口的痛却在不断的蔓延。
这一刻慕长安觉得很是荒谬,却又是合乎情理。
原来想要杀人的,不止是她一个。
什么亲情?
什么兄妹?
她既然敢向自己那个身为父亲的男人挥刀,那她的亲兄弟,为什么不能手刃她呢?
终究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她从来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终是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她冰冷的脸颊上划过,混杂在雨水当中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这眼泪是为她自己流的,还是为其他人流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是自己,她宁愿流血不流泪。
如果是其他人,她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就当祭奠那失去的最后一丝亲情。
思及于此,慕长安周身顿时爆发出一股压抑而狂乱的杀意。
此刻她的脑海中仿佛被另外一个人,一种意识所操控,那种身不由己的失重感,让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有心无力,一连串纷繁复杂的念头不断的搅动着她的理智和意识,那种恨,那种情感激烈的碰撞。
杀,我经历的过去。
杀,我现在承受的痛苦。
杀,我已经消逝的未来。
满脑袋里都是肆虐而出的杀意,一寸一寸的将她吞噬。
“啪”的一掌击出,慕宁晖的身体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被他握紧的长剑跟随着他的手臂,从慕长安的胸口抽离。
那剧烈的痛楚,逼的慕长安踉跄着朝后面退了几步,狼狈至极。
她伸手一把捂住胸口,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可她的唇角却流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
“如今是你们先杀我在先……”慕长安沙哑的声音一顿,眼瞳骤然微缩,狰狞的笑容透着杀伐在她的脸上漫开,“那就怨不得我了,都去死吧。”
狂风骤然席卷,慕长安的长发被吹着朝后倒飞而起,周围雨水降落的曲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水无定形,更无常态。
无论是控水,还是驭水,大多只能做到困于其形。
至于是何种形状,那就源于“念”。
可此刻,慕长安周身的雨水,却仿若有了自己的灵慧,有意识的朝着她的周身汇聚而去。
雨落的速度变得极慢,流转出莹润的光芒,仿若受到了某种召唤,在慕长安的周身形成了一道透明且静流的雨幕。
那就似一抹屏障,将她的身体包裹其中。
而涌动中的水波荡出的涟漪,模糊了少女的五官和身形。
这一刻只有慕长安自己知道,她全身的血液开始因为这雨水而涌动,贪婪的血肉之躯不断在雨水中吸取着一种能量……那感觉就如同已经干枯的河流,终于迎来了一场甘霖的滋养。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每一滴雨水都在向她的靠近,都在欢悦的贴服着她的皮肤,就像是在呼吸,亲切又自然。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又或者说,这种情况是第二次出现了。
最后这些雨水的凝汇处,竟然是她胸口的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难道也是血脉之力吗?
她全身的经脉仿佛都被这股能量所贯穿,从她的头顶到眉心,从她掌心到脚趾……
慕长安的眼瞳中瞬间出现了一个人体的立体构造图,其中一条红色的线条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这,这是什么?
核金印的金属声,在这一次很可靠的响了起来。
——主人,这就是你的第三种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