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门的大旗忽然出现,令荒原上的气氛为之一变。
蜀山剑门乃西南武林霸主,正式录入门墙的弟子多达上万,又有蜀国扶持,势力之强盛毋庸置疑。蜀山掌门季风雷号称“剑仙”,与“剑帝”姜烈并称于世,天下武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蜀山剑门高手云集,又以“蜀山七剑”名头最为响亮。只见现身的蜀山弟子约有一百余人,领头的两名中年男子气度不凡,眼神如电,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宝剑,教人不敢直视。
落后蜀山骑阵百余步,另有数百军容严整的铁骑紧紧相随,枪矛如林,铁甲铿锵,如火如荼。
黑旋风马贼大阵登时骚动不安,后阵的人马横移开去,不敢阻拦。
宫六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清楚错过了最佳时机,事不可为,侧首跟身边的马贼首领商议几句,无奈地挥了挥手。
呜呜!号角声响起,马贼们如听天籁,齐刷刷地策马转向,如退潮般轰然散去,一队接一队漫过了土丘,撤往更深处的荒野,自始至终无人兴起战斗的**。
虽然损失惨重一无所获,黑旋风却不得不撤。他们昨日截杀了十余名蜀山弟子,如此深仇大恨,蜀山剑门怎可能轻易和解?单看蜀山剑门凝聚的冲天剑气,绝不是他们可以抵御得了的,更何况对方还有数百正规骑兵同行。不论是个人武技,还是整体战力,他们都属于被碾压的那一方,只有乘早开溜免遭覆灭。
萧赤狼意兴阑珊,叹道:“大战落幕,最后竟便宜了蜀人。我们也走吧!”双腿一夹马腹,拨马奔向另一侧荒野。契丹骑士们分散成数列,紧跟着他跑远。
眼看敌人散尽,众少年情不自禁地纵声欢呼。季雨卿纵马奔向蜀山同门,周承宗则和岩鹰一起冲向如血人般的周焕。
傅惊涛和刘云超对视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
傅惊涛抱拳道:“刘师兄若要去往蜀国,前路再无阻碍。你我别过,后会有期吧!”
刘云超忽道:“你会不会把遇见我一事上报轩辕门?”
傅惊涛摇头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既然轩辕门留不住师兄,唯有祝愿你一路走好。”
刘云超冷冷道:“实话告诉你,轩辕门对不住我刘家,姜烈父子更是逼死了我爹爹,此仇不共戴天!将来若跟傅师弟你相遇,莫怪我不念旧情,痛下杀手。”
傅惊涛忍不住笑道:“刘师兄敢说将来武功定在我之上吗?”
刘云超一字字道:“世事难料!”
傅惊涛大笑道:“那就生死相见,莫论旧情!”
蜀山剑门领军前来的,正是蜀山七剑中的孟白衣、曾博君。他们两人昨日惊悉季雨卿失踪,急得差点疯掉,后来才晓得事情和黑旋风马贼有关,于是紧急求助蜀国边军,待数百骑兵支援到位后,这才北上赶来接应。黑旋风马贼毕竟是贼寇,最畏惧跟正规军当面交锋,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果然望风而逃。
孟白衣英俊潇洒,天性爽朗,身上藏着大小共计九把剑,一手御剑术冠绝同门,发狂起来无人能制,绰号“九剑狂侠”。
曾博君沉稳厚重,身材高大,背后斜插一把足有五尺长的阔刃巨剑,绰号“开山剑君”。
他们看见季雨卿安然无恙的出现,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若是这小公主伤及毫发,他们如何能向掌门交代?
季雨卿虽然仅是单独渡过了一夜,却觉得宛如过了一年般漫长,此时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同门长辈,愧疚、难过、惊怕、庆幸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拉住孟白衣哭得稀里哗啦,宛如梨花带雨。
不提孟白衣如何安慰小公主,曾博君策马奔至血气冲天的战场,目光扫过那些凌乱的蹄印、断裂的兵器、堆积的尸首,心中凛然,轻身跃落马背,一步步走到周焕身前,肃然道:“周将军,蜀山曾博君奉掌门之令前来迎接。迟到之罪,请将军责罚!”
周焕依然昂立不动,轻声笑道:“堂堂蜀山七子不远千里来接应周某,顶风冒雪,礼数周到,何罪之有?幸亏孟、曾二位剑侠率队赶到,惊走了马贼和契丹人,否则周某项上人头难保。承宗,代我谢过曾大侠等救援之恩。”
跪在一旁的周承宗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面对曾博君,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谢。
曾博君忙移步闪开,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
周焕笑道:“曾大侠曾贤弟,我恐怕无法再登蜀山,和季大哥把酒言欢了。请你代为转告他,我周焕下辈子还认他为大哥!”
曾博君正色道:“此话我一定带到!”
周焕指着周承宗道:“此子名承宗,乃周某亲侄儿,资质尚可,武勇过人,还望贤弟届时美言几句,将他收入蜀山门下。”
曾博君慨然道:“绝无问题!”
周焕点点头,对周承宗道:“此去蜀山,是你的莫大造化!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望你今后刻苦用功,早日登上武道之巅。我泉下有知,亦会欣慰开怀。”
周承宗立誓道:“承宗誓要学会绝顶武功,报仇雪恨!”
周焕眼中光芒忽然黯淡下去,轻叹道:“痴儿,‘报仇’二字莫要时刻挂在嘴边。在我周家香火得以延续之前,不许你踏入宋境一步!”
周承宗双肩一颤,垂首道:“是!”
周焕道:“你有蜀山剑门庇护余生,我也放心了。人生苦短,恩怨难了啊!”说罢双目缓缓阖拢,胸口起伏顿止,一代豪杰就此逝去。
他转战千里,体内不知潜伏了几多内伤,加之今日连番大战,透支生命精力,终于支撑不住黯然陨落。
岩鹰、曾博君齐声长叹,躬身施礼,恭送他最后一程。
周承宗默默拔起宝刀,然后抱起周焕犹有余温的躯体,强忍着眼中滚动的泪水,举袖擦去他脸上的血污,举步朝南方走去。曾博君尾随其后,安静地牵马步行。
寒风呜咽,野草摇曳轻响,苍凉的大地奏响一曲悲歌。
蜀山弟子和众骑兵转身向南,朝蜀国边界奔去,轰隆隆的蹄声逐渐消失不闻,漫天的尘土一时难散。
众目睽睽之下,季雨卿自不好跟傅惊涛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队人马离开。
刘云超厚起脸皮混进蜀山弟子当中,随口吹嘘自己救过蜀山公主,倒是博得一片好感。
傅惊涛伫立于瑟瑟寒风中,目送着蜀山一行消失于天际,心中空荡荡的,仿佛缺失了点什么。
岩鹰忽道:“蜀山公主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你欲夺取美人芳心,怕是难于登天啊!”
傅惊涛脸上微红,挠挠头皮道:“岩鹰大哥,你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打击我?”
岩鹰道:“我的意思是劝你莫要痴心妄想,专注于武道修炼,将来才能进窥宗师之境。如果贪恋女色,儿女情长,消磨了英雄志气,多半会碌碌无为平庸一生。你的资质极好,千万别浪费了。”
傅惊涛嘴角一撇,不服气道:“谁说修炼武功就不能谈情说爱了?我轩辕掌门膝下有两子两女,蜀山掌门年青时更以风流著称,也没耽误他们剑道修行,最终号令武林啊。”
岩鹰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辩驳,这两位剑术宗师可不缺红颜知己相伴!无奈转变话题,问道:“傅老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傅惊涛耸耸肩道:“当然是回家过年啊!再过五六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得赶回去拜见爹娘,全家团聚。”说着摸了摸肿胀的眼眶,暗暗祈祷这淤伤赶紧消褪,否则被母亲见到,必有一通唠叨训诫。
岩鹰道:“听口音,你似乎是阶州人氏?就住在边境附近吗?”
傅惊涛笑道:“严格来说我不算西北人,原祖籍江南,自幼在此生活习武,因而满嘴的西北口音。距离大宋边城不远,有一仙洮小镇,我家就在镇上。岩鹰大哥要不要顺路去我家做客?”
岩鹰含笑道:“你乃轩辕门徒,我为魔门中人,难道你不怕授人把柄,遭到师门惩罚?”
傅惊涛不以为然道:“何为黑?何为白?黑白之分随时而异,又岂有千年不变的定论?有的人表面是白道侠客,暗地里男盗女娼;有的人虽是魔门出身,却是侠肝义胆!再说你我也算是共过生死,曾经并肩退敌,请你上门做客而已,谁敢造谣诽谤?!”
岩鹰眼里露出真正赞赏之色,笑道:“好!有胆识,有担当,你这个小老弟我交定了!咱们走!”说着跳上马车,坐稳车夫的位置,横枪于腿,拉起缰绳一抖,驾的驱赶健马往北而回。
傅惊涛跃上座骑,拍马追到车旁,奇道:“岩鹰兄,这辆马车破破烂烂几欲散架,车行速度又慢,为何还不丢弃?”
岩鹰目视前方,沉声道:“因为车上藏有贵重的东西,不能丢掉。”
傅惊涛愈发好奇,若真藏有贵重物品,为什么周承宗离去时不带走,偏要留给岩鹰?心念电闪,试探道:“莫非是萧赤狼他们觊觎的那张宝图?”
岩鹰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傅惊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绕着马车左看看右瞧瞧,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