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太平兴国寺,沿南门大街往东行,转入浚仪桥街直至汴河北岸,就可以望见气派庄严的都亭驿馆了。
这里是鸿胪寺下辖的礼宾馆舍之一,主要用来接待及安置辽国使臣,背依御史台,面临汴水,紧邻御街和州桥,位置绝佳,风景如画。驿馆附近聚集了许多旅居开封的契丹人,他们沿街售卖辽东特产,或是供应契丹饮食,服饰语言均与汉人截然不同。
辽国契丹乃北方霸主,疆域广阔,号称拥有百万铁骑,一直梦想着占据中原。辽太宗耶律德光曾一度攻陷汴梁,因各州义军举旗反抗,不久被迫弃城北逃,最终被宗师曾立杰刺杀于半途,未能活着回到故土。耶律德光死后,契丹内部为了争夺权力而陷入战乱,再也无力大规模南侵,但始终是大宋朝的心腹大患。
开封无险可守,一旦契丹铁骑发动突袭,不出十日即可兵临城下,威胁到朝廷的安危。赵匡胤称帝后,对西蜀、南唐、吐蕃等国采取攻势,唯独对北辽采取守势,在东京城外囤积重兵,一刻不敢放松。
都亭驿有庭院数重,绿树掩映,大门及院墙外均有禁军守卫,名为保护辽使安全实则日夜监视,以防契丹人暗中刺探军情。
傅惊涛隐在暗处观察,眼见驿馆周围禁军把守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强行闯入,定会被禁军用强弓硬弩招呼,得不偿失。
他目光一转,望向驿馆左侧一座奢华明亮的酒楼。
那酒楼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格,大门上悬挂着鸟羽兽首,外墙绘有大幅粗犷鲜艳的壁画,似乎讲述了一个关于狩猎的神话故事。进出酒楼的大多是穿金戴银的契丹富商,偶尔混杂有吐蕃、回鹘、高丽装扮的客人,生意还算兴隆。
傅惊涛轻若狸猫般借着阴影潜行,绕至酒楼后门。
风中送来浓浓的烤肉香气,以及草原民族特有的曲乐声。透过那大开的窗户望进去,包房里觥筹交错,人影闪动,莺歌燕舞。傅惊涛嘿然一笑,拔身跃起,嗖的穿过二楼一扇窗户,落入最大一间包房里。
魔影忽现,毫无预兆。
正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如施了定身法,愕然万分地望着这不速之客,席间的气氛骤降至冰点以下——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者不善,或许是地府派来的勾魂使者?
“啊——!”陪酒的艳女吓得失声尖叫。
傅惊涛冰冷无情的目光扫去,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牙齿哒哒打颤。
高踞主位的一契丹富商强忍恐惧,颤声道:“慢着,是不是萧德兴那混蛋要杀我?我愿出双倍价钱买他的人头!”说着抓起身边的褡裢,咣的一声丢到地板上,金锭、银锭叮叮当当滚了出来。
傅惊涛又好气又好笑:“哟呵,这点钱就想打发我?”
那契丹富商委屈地叫道:“你们阎王殿杀手不就是这个价吗?”
傅惊涛一愣随即醒悟,对方分辨不清恶鬼面具和恶魔面具的区别,还以为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都是阎王殿杀手,冷冷道:“既然晓得阎王殿的规矩,你也没少干刺杀对头的黑心勾当吧?不过狗咬狗倒也有趣。你说说看,那姓萧的今晚在哪里寻欢作乐?”
那契丹富商眼睛一亮,忙道:“萧德兴最喜欢去曲院街西头的丽香院,专找花魁廖思思过夜!”
傅惊涛摇头道:“果然,只有你的敌人最了解你。”踏上两步一把抓起那惊恐的契丹富商,朝墙壁掷去。他的力道何其之大,那契丹富商如人形炮弹般哐当撞裂木墙,手舞足蹈地跌进另一包房,引发尖叫声、呵斥声、叫骂声,登时乱成一团。
傅惊涛就是来闹事报复的,当即打翻油灯开始纵火。他动作极快,不一刻便点燃十余处火头,扬长而去。但见火焰吞吐,浓烟滚滚,众食客哭爹喊娘地疯狂拥挤下楼,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曲院街在汴河南岸,街南有京城四大酒楼之一的遇仙正店,纵然深夜亦是火光如炬,远近十里皆可望见。街西遍布瓦子妓馆,门扉轻掩,曲径通幽,若有若无的婉转歌声在夜空回荡。
丽香院位于西一巷最深处,门外挑着两盏粉红色的气死风灯,院内遍种竹木花草,隐藏着五六间相对独立的精舍,每一间的造型、布局、装饰、朝向都有差别,灯光幽暗,窗纸上映出淡淡的人影,房里不时传出勾魂摄魄的甜腻笑声。
嗖!形如恶魔的傅惊涛飞身落到院中。他也不找人多问,选定最大最精致的那间房屋,大步走到门前,砰的一拳将房门砸得粉碎。
木屑纷飞,女子的尖叫声刺耳。
傅惊涛大步迈进门中,呼的冷风扑面,白光生寒,一条人影挺着短刀疾扑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傅惊涛稍稍一侧身,一记掌刀挥出,啪的击中那人手腕关节。
咔嚓!骨骼断裂脆响,那人惨叫着仆倒在地,痛得涕泪横流。
傅惊涛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不让动弹,环目扫去,只见房中还有四五位瑟瑟发抖的美女,问道:“他就是契丹人萧德兴?”
众美人惊骇欲绝,忙不迭地拼命点头。
萧德兴感应到上方散发的冷酷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忍痛道:“敢问阁下找萧某所为何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惊涛冷冷道:“没有误会。有人花钱买你一条狗命!”
萧德兴尖叫道:“是谁?耶律长青?马万株?高相仲?李尽忠?”
傅惊涛失笑道:“你真是作恶多端,仇家众多啊!”
萧德兴忙道:“只要好汉别杀我,我愿奉上白银万两!”
傅惊涛冷笑道:“你想糊弄谁呢?哪个傻子会怀揣万两白银逛妓馆?别告诉我说你要打欠条!”
萧德兴道:“我的银子都埋在家里!好汉若不信,我带你去取。”
傅惊涛心头微动:“你所言属实?”
萧德兴大喊道:“千真万确!钱没了还可以去挣,命没了就什么都玩了。我宁愿舍财也不愿死啊!”
傅惊涛哈哈一笑:“你倒是看得透彻。钱能通神,钱能赎命,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公!”说着俯身抓起萧德兴,晃身一闪,转瞬缥缈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