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冷冷打量着傅惊涛,一口气忍了又忍,毕竟轩辕门在西北的势力太过强大,试问谁不忌惮?假若翻脸相向,对行动有百害而无一利。当下沉声道:“既然少侠坚持,我可以带你去找傅先生。但今晚你须留在镇上,不得擅自离开。”
傅惊涛顺水推舟道:“没有问题。”
那大汉道:“跟我来吧!”说罢转身带路,朝彩云坊走去。
傅惊涛不动声色地左右张望,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宛若墓地。不过镇上弥漫着冷凝尖锐的兵戈之气,依他的经验判断,定然隐藏着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
他脑际灵光一闪,终于猜到霸占仙洮镇的是什么人了。
原来岩鹰为了完成周焕的遗愿,四处联络忠于柴荣的禁军旧部,秘密聚集于洛阳郊外的深山中。傅惊涛在逃避天煞门追杀时,无意撞见岩鹰等人,最终引发庞颂和岩鹰大战,秘密据点因此暴露。岩鹰在击退庞颂之后,即率领邓承彪等离开中原,辗转到达西北,把这些执意复国的人交给了周宗亮。
周宗亮身负国仇家恨,一心要重夺后周柴氏江山,得了邓承彪等军将相助,哪里还甘于寂寞?他暗中招兵买马,首先控制了仙洮镇,接着就要打出旗号扩充地盘了。
傅惊涛暗叹,周宗亮一旦举旗起事,阶州一带必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大宋方面如能速战速决平乱最好,假若因冰雪封路,兵马调动困难,给了乱军喘息坐大的机会,那将造成极恶劣的影响。
阶州位于吐蕃、西蜀和大宋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阶州一旦生乱,吐蕃、西蜀岂会不插手吗?搞不好,他们还会趁机袭扰边境州府,掠夺人口财富,故意拖延宋军平乱的步伐。当西北爆发乱战,北辽、南唐会不会来个浑水摸鱼?宋人内乱,便宜外贼啊!
毫不夸张地说,阶州之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思潮起伏间,已来到彩云坊。
只见店门大开,门口两侧站着盔甲鲜明的武士,个个虎背熊腰,筋骨强健,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傅惊涛,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那大汉忙上前交涉,轻声解释傅惊涛的身份及目的,请守卫入内通报。
傅惊涛跃下马背,又是感慨又是忐忑。离家这大半年里,他经历了重重磨砺考验,由一个默默无闻的记名弟子成长为帝国新星、扬名天下,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汗,不知承受了多少艰辛苦难。今日返回家乡,看见家门的那一刻,他只想抛开外界的一切,与父母饮茶烤火,闲话家常,再不用费心应付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
只是不晓得庞颂是否已然动手?父母是否平安无碍?
过了片刻,傅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傅惊涛眼眶一热,心弦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淹没全身。他数日来几乎未曾合眼,无论精神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现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恨不得倒头便睡。
傅嵩跟傅惊涛打了个照面,竟没认出这个满脸尘土、气势雄浑的男子是谁,拱手笑道:“叶少侠辛苦了!是惊涛托你转交家书吗?这小子走了大半年音信全无,害他母亲担心死了。”书香
傅惊涛多留了个心眼,沙哑着声音道:“伯父大人,傅师弟除了书信外,另有要事须私下转告,不知伯父方便与否?”
傅嵩若有所察地瞥了他一眼,颔首道:“当然方便!”跟守门的甲士打过招呼,挽住傅惊涛走进店门。
彩云坊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处可见神情冷肃的披甲武士,屋脊上、墙头上另有弓箭手戒备。两人来到书房,阖上房门,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傅嵩拍了拍傅惊涛的肩膀,既感慨又骄傲,道:“你长大了,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为父希望你记住,不管以后的成就再高、权势再大,勿要得意忘形,勿要忘记根本。”要知道傅惊涛在凌云峰上勇夺紫衣金郎,又在开封城中雄霸大宋青云榜,名声响彻遍西北,是整个仙洮镇的荣耀,令身为父亲的他倍感面子生光。
傅惊涛忙问道:“我娘和灵儿都还好吗?”
傅嵩道:“她们好着呢!你这回改头换面潜回仙洮,是要充当宋军内应,准备平乱吗?”
傅惊涛摇摇头:“孩儿此行另有缘由,与平乱无关。爹,是周宗亮控制了仙洮吧?他派那么多士卒驻守咱家,究竟是想软禁你们呢,还是企图胁迫你们为人质?”
傅嵩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长叹道:“周宗亮小小年纪却野心极大,近期收拢人马,竟想打出后周旗号,割据阶州称帝!他打算在称帝的同时迎娶你妹妹,册封灵儿为周后!我和你娘自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这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死不改口。后来他干脆把咱家的邻居赶走,搬到隔壁居住,还打通了院墙,天天缠着你娘软磨硬泡。你所见到的那些披甲武士,其实是周宗亮的护卫亲兵。”
傅惊涛偷抹一把冷汗,幸亏周宗亮率众精锐守在彩云坊,无意中震慑了天煞门,护住自己家人的周全。但是一想到这小子竟敢觊觎傅灵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他到底有多少人马了,胆敢称王称帝?真是马不知脸长!”
傅嵩道:“我听他吹嘘如今万事俱备,已秘密聚拢了五千兵马,下一步要攻占灵山镇,夺得秦家的金银良马后再扩兵两万,接着占领阶州城,十日之内即可席卷阶州全境。赵宋朝廷若事先毫无防范,很有可能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丢掉险要关隘。”
周宗亮看得很准,灵山镇的秦氏一族家产千万,存粮无数,牛马成群,正好补充军资。有钱有粮之后,再召集流民作乱易如反掌。
傅惊涛一惊:“周宗亮决定何时起事?”
傅嵩道:“就在今晚!”
话音刚落,忽听号角低回,兵甲铿锵作响,蹄声如春雷滚动,隐藏在各家庭院屋舍的甲士们纷纷走上大街,依据号令集结成队。
气氛肃杀,鼠虫噤声。
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