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捏着兵符出了驿站。
他心中百感交集,真的要如此冒险吗?
他就是皇上最为倚重,朝中立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这时,一个內侍急匆匆奔了过来。
“王爷,贤王进宫了。”他道。
贤王进宫?
深夜,贤王进宫做什么?
“是皇后娘娘召贤王进宫,是为皇上伺疾。”
伺疾啊?
原来不都是他吗?
原来祁王贤王几番求见,都被皇后娘娘给拦下来了,如今怎么召了贤王进宫?
贤王既然进宫,皇上的病也瞒不了他了。
所以,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父皇最为倚重的皇子了吗?
皇后既然能捧他起来,再捧一个贤王与他分庭抗礼,想来也不是难处。
端王握紧了手中的兵符。
如果原来他还有一点犹豫的话,如今贤王的受宠很好的催化了端王的野心。
时机稍纵即逝!
“既然大哥儿想我了,我便去看一看他吧。”许平川道。
许平川没有多犹豫就随着端王府的一个老仆出了驿站。
门外人流如织,下人牵来马匹,许平川还未上马,一只冷箭黯然袭来。
许平川虽已年迈,但到底是武将,反应非常人能及,他不过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冷箭。
心中冷笑一声,是何人使出如此低劣的暗杀手段?
四周暗卫涌出,许平川的侍卫也纷纷拔刀将他围了起来。
两个刺客再一次飞出,手中的剑直指许平川。
路过的百姓慌乱退避,一时乱做一团。
驿站之外打斗声不断,刺客凶狠,招招皆是死手,许平川的护卫不断倒下。端王府的老仆手无寸铁,慌乱之下抱头鼠窜,他知道许平川身边是最安的,于是闷头往许平川身边挤。
奈何护卫们训练有素,尤其有刺客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放陌生人靠近自家主子?
那老仆也没挤进去,反倒是护卫们防备刺客,将他挤倒在地。
一把剑抵在老仆脖颈。
“啊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老仆喊道。
放在老仆脖颈的剑没有挥下来,两个刺客见许平川这边人多势众,放了两个烟雾弹脱身逃了。
老仆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像被火烧过似的,难受极了。
护卫渐渐散开,许平川定定的看着狼狈的老仆。
“将军,刺客跑了?快去追啊!”老仆道。“老奴去告诉京兆尹!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刺客公然行刺!一定不能放过这群狂徒!”
想到刚才差点没了性命,老仆愤慨不已。
他好歹也是端王的心腹之一,若是就这么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你先回去吧,我暂时也不能去看大哥儿了。”许平川淡淡道。
什么?
这有了刺客,跟去看大哥儿冲突吗?
刺客不是都跑了吗?
难道许将军怕了?
“恕老奴多嘴一句,将军不如搬去端王府暂住,反而安许多。”老仆道。王爷让他来请将军,他便一定要请到将军。
“不必了!”许平川转身进了驿站。
护卫森然随行。
老仆在门外踌蹴半晌,悻悻离去了。
驿站对面的客栈里,若夏与邹彦并肩坐着,淡淡看着这一场闹剧。
“还是你这个法子好,杀人,还诛心!”若夏轻扬唇角笑道。
邹彦淡淡的。
“还是要多谢你肯帮我。”
若夏笑了。
此局已布下,接下来,便要看着许平川和端王如何在局里争斗了。
端王府,得知老仆没有请来许平川,端王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肯来?”端王豁然起身。
“是,老奴了,若是害怕刺客,住到端王府里反而安。可是将军还是不肯来。”老仆道。
“你把遇刺前后的事情,再仔仔细细的一遍给我听!”
老仆将他去了驿站之后,自见到许平川的第一面起,所有话一言一行都仔细了一遍。
“那剑就抵在老奴脖子上,只消再往前一丢丢”老仆伸出手指比划着:“老奴就见不到王爷了。”
“等等你刺客有机会杀你,那他为什么放了你?”
“这老奴不知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刺客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他哪里知道那些亡命之徒在想什么呢?
端王豁然想通了什么,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这下完了。”他喃喃。
“王爷怎么了?”老奴问道。
“怪不得许将军不来端王府了。”
怪不得许将军不来端王府了
不不不,用的是来看大哥儿的借口,许将军原是要来的,都出了门了。直到直到此刻放了老仆。
老仆也突然想通了什么,浑身像被火燎过,他猛然双膝跪地。
刺客杀了许将军那么多的护卫,却单单放过了他,这个端王身边的心腹之一。
而他事后的愤慨,在许将军眼里,便是一种做戏吧?
他还邀请许将军住进端王府来。
怕是在许将军看来,端王府还有后手在等着他,他自然不肯来。
“不王爷,这并不是个高明的挑拨,您和将军都不能上当。将军只是一时想岔了,您没有理由害他呀!”
端王心如死灰。
这确实是一个不高明的挑拨,他的确是没有理由害许平川。
原来是没有理由。
可是许阿吉的死许平川怀疑是他所为。
端王知道许平川怀疑他,他解释不清楚,解释乱,只有利用大哥儿暂时牵制住许平川,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许平川也知道端王知道他怀疑他。可是许平川让端王妃的陪嫁侍女殉主,便是给他最好的回答。
他们之间就不如原来那般互为倚仗了。
而今刺客的事一出,真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王爷,为今之计,您亲去驿站给将军解释。”老奴得。
许将军刚刚遇刺,端王前去探望,也是情理之中。
“只怕王就是舌绽莲花,破了嘴皮子,也是惘然。”
当下最要紧的,反而不是去解释。
而是将错就错。
“西碎了再难复原,信任更是。”端王冷冷道:“我与许平川就心有芥蒂,此事不过将芥蒂摆在明面上罢了。”
“王爷”
端王的冷漠让老仆心惊。
事已至此,端王不得不冷静理智的处理好这件事。
许平川现在以为端王杀了许阿吉,还要杀他。他心里恨毒了端王,接下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报复端王府。
许平川知道他那么多事,这个人留不得了。
“你附耳过来。”端王招过老仆。
然而一番布置还未实施出去,晚间,驿站来人报了消息,许平川在驿站内中毒了。
端王得知之后震惊不已,他看向老仆,老仆疑惑着摇头。
不是他做的?
那许平川,怎么会中毒?
“将军请王爷速去,有些话要交代王爷!”驿站的人催道。
“好!”端王着迈步。
“王爷!”老仆唤住他。
怎能去?
许平川既然以为端王要杀他,又怎么会束手就擒?
此一去不知多少凶险。
端王站在原地犹豫了。
“大夫,许将军是弥留之际了。”驿站的人急道。
弥留之际了?
端王手紧握着。
他想起幼年时,许平川还是他的骑射师傅。
“王爷,请您看在已故王妃的份上”去见将军最后一面吧,就当是替王妃尽一次孝。
王妃
他的王妃
端王深吸一口气。
“带大哥儿来,我和他一起去看外公。”
老仆一脸无奈。
“许侧妃也去。”端王又道。
都去,大公子是许将军的亲外孙,许侧妃是许将军的亲侄女,若有万一,他也得掂量着。
端王一行人飞快赶去了驿站。
许平川吐血不止,大夫们也是回天乏术。
端王看见弥留之际的许平川,竟是松了一口气。
“都出去”许平川喘着气道。
老仆看着端王。
端王一挥手,老仆带着人通通都退了下去。
“岳父,这是怎么回事?”端王问道。
怎么会这么快就中毒了?
才刚遇到刺客,不是正该心谨慎吗?
“我是自己服毒。”许平川道。
什么?
自己服毒?
端王震惊不已,再看许平川,面容痛苦扭曲,好似在笑。
许平川确实在笑。
“王爷容不下我。”
不
端王连连摇头,他不是容不下许平川,他们合作多年,他怎么会容不下他?
是许平川,眼中已经没有他这个君了,他既然不臣,便不能再留了。
“我知道。在王爷眼里,我必会报复你。这便是布局之人的歹毒之处。不管如何,我与王爷必不能再彼此信任了。”
就算许平川看出这是一个局,也无所谓了,端王必留不得他。
端王疲惫的撑着头。
“这是一个局!”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有孕的侍妾死得蹊跷,当时谁会在意一个侍妾的死?早丢到乱葬岗埋了了事。如今想查也查不出来了。
借着侍妾之死,埋下他与端王妃的嫌隙,二人就此离心。
接着端王妃便病了,不早不晚,许平川刚一踏进端王府,端王妃就死了。联想之前有孕死去的侍妾,很容易便让人以为是端王痛失幼子爱妾,害死端王妃泄愤!
杀人诛心!
布局之人何等狠毒,让许平川与许阿吉父女最后一面都不得见,就是要许平川与他反目。
就算端王很快反应过来,拉出大哥儿暂时安抚住了许平川,可身后的人还有下一步动作,便是利用刺客,让许平川以为端王要先下手为强。
就是要他们斗,就是要端王自断臂膀。
到底是谁?
布下这个连环局?
是祁王?
贤王?
还是凤翔府那个残废?
“可是您不用如此”端王道。
“非如此,王爷可还会信我?”
端王沉默。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注定了。
“我若出手对付王爷,就算是胜了,皇上如何容我?到时许家必不能保。若是我败在王爷手下,许家一样危险。”
“所以你便自戕?”端王还是不明白。
许平川摇摇头。
“王爷要记住,我是被毒害的。”
端王一脸迷茫。
许平川递给端王兵符。
“今晨我进宫陪皇上话,皇上前一刻还神抖擞,下一刻便晕倒在地。且至今未醒。”
因为白日里许平川遇刺那么大的动静,皇上至今没有派人来询问。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皇上还没有醒来。祁王府中,若夏得知许平川中毒身亡的消息,震惊不已。“好你个许平川!够狠!”若夏喃喃。
这是个死局,死局,便是要用死来破。
许平川用生命证明了他对端王的忠诚。
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遇刺身亡,下一步端王做什么,都与他,与许家无关了。
他这是用他的命,做了所有该做的,还把许家从夺嫡
如此大病,皇上已不适合再治理朝政了。
可他还不肯立太子。甚至还要杀了窥破他秘密的大臣。
如此帝王,还是早些退位,做太上皇的好。
“王爷不信我,可天赐良机,王爷不能不把握。我南境十万大军,便交给王爷亲自调遣了。”
端王拿着兵符,似红碳烫手,又似黄金诱人。
因为皇帝病重,他昨日已经命许平川悄悄调兵靠近京城。
如今十万大军进城,只是一个命令的事。
端王久久未话。
许平川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
“只一件,王爷务必答应我。一旦登上皇位,即刻立大哥儿为太子。”
只有大哥儿做了太子,成为未来的天下之王,许家的荣华富贵才能得以存续。
“您放心。”端王道。
许平川又咳出一口血。
“最后一个问题。”许平川竭力道:“阿吉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我。”端王道:“不是我害的阿吉。”
许平川彻底咽了气。
祁王府中,若夏得知许平川中毒身亡的消息,震惊不已。
“好你个许平川!够狠!”若夏喃喃。
这是个死局,死局,便是要用死来破。
许平川用生命证明了他对端王的忠诚。
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遇刺身亡,下一步端王做什么,都与他,与许家无关了。
他这是用他的命,做了所有该做的,还把许家从夺嫡的纷争中摘出来了。
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