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光(4)
陈旖旎总在想,或许人生, 总是处处伴随缺憾的。
回来的这些日子, 甚至在巴黎的那段时间,沈京墨究竟在用何种方式去弥补她, 弥补星熠父爱缺失的那五年, 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如果没有从前那段遗憾, 她知道他也会那般地疼爱星熠。
但显然正是因为五年的空缺, 给这种爱, 留有了一个可以无限膨胀的空间。
他总说对不起。
或许在她认识他的这十三年来, 从前那互相不放过彼此的七年之间,她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
也没见过那般自持傲慢的他, 为谁低过头。
星熠从小身体不好,又因为缺失父爱, 心思比别的同龄孩子要敏感得多。这些陈旖旎都知道。
她以前以为自己去尽力地弥补,尽力地去做,就可以填补那个空缺。
但后来才发现, 她不行。
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京墨也知道星熠身体不好。所以在巴黎的那段时间, 一有空,他就会带星熠去锻炼身体。
去学习击剑, 去游泳。
她曾经对他说过, 一直很自责星熠的身体不好,是因为她之前在怀孕期间吃了避孕药的原因。
虽然后面查过很多相关的资料,都说影响不大。可或许正是因为那个空缺,她这个作为妈妈的始终无法用妈妈的能力去弥补, 就更自责。
那时他会安慰她说,不是她的错。
而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尽全力地去弥补。
回国后也是如此,沈京墨会抽出时间陪星熠锻炼身体。
小孩儿从小就是病秧子,与陈旖旎工作生活疲忙无暇照料陪伴,脱不开关系。不过经过这段时间,能明显感觉到小孩儿的免疫力好多了。
以前一到深冬就生病,感冒什么的都来了。
这个冬天,倒是平静的很。
小孩儿缩在沈京墨与她的怀中,静得就像个睡着了的小动物,一声不吭的,瘦小单薄的肩膀有节律地起伏。
陈旖旎去抚摸他的小手,能感觉比从前都肉了一些。
他也比从前,爱哭多了。
以前或许是因为体谅妈妈一人带他不易,所以能憋眼泪就憋眼泪。现在多了个爸爸宠爱他,又有一群叔叔阿姨,还有疼他的奶奶,小孩儿有所依赖了,有地方撒娇打滚哭鼻子了,一下子,却比从前脆弱了。
陈旖旎这么一想,也不生气今晚小孩儿打断他们的事了。她的脾气向来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沈京墨也知道的。
他又轻轻拍了下她腰,在她额顶沉沉地笑了声,催促她去洗澡:“去吧,这里有我。”
于是她点点头,才松开了与他同时握住星熠小手的那只手,轻轻地将小孩儿放入他怀中,下床去了。
她手臂捞了一圈儿,没找到自己被扒得不知道扔到哪里的睡裙,就随意地捡起了床单,掩在身上。
稍一转身的时候,察觉到他飘来目光。
他们没开灯,她依着一点微弱的光,看他长臂一挥,勾过来她的睡裙。暗红色蕾丝挂在男人的指尖儿,又轻佻,又欲语还休。
他示意她穿上。
她却只是将那床单随便地整了整,故意没接。瞟了眼他勾着自己的那件睡衣,嘘声笑:“非要我穿?”
他扬手还在示意她,或许是害怕小孩儿醒了看到怎么办。倒是不担心他自己。
毕竟他也没好到那里去。
陈旖旎倾了身过去,单膝撑着自己,跪在床边,靠近了他,稍稍挨了下他唇角,浅尝辄止。
“留着想我。”
沈京墨没忍住,轻笑看一声,柔和地望住黑暗中的她。
依稀能看到她唇角勾起浅浅笑意。
“我很久才能出来。”
说着,她一手抚过他肩,拍了拍,顺带着还扯了下掩住他的薄被,意味深长:“你最好担心一下你自己。”
沈京墨在她走出了三五米,又出声道:“别睡浴缸。”
“我知道,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么。”
她如此说着,却不觉得心烦。
一手按开了浴室的灯。
登时一亮,于是她歪歪斜斜地倚在门一侧,站在那里,就如房间里那副油画,栩栩如生。
像极了画中的红发仕女,长卷发缭绕在肩一侧,眉眼盈盈处尽是低柔的风情。
“我没那个习惯了。”
她最后朝他盈盈一笑,转身就进了浴室。
沈京墨见她消失了很久,听见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他才将星熠放在了一边。
旋开了床灯。
暖橘色光束洒下。
孩子睡得沉稳,两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陈旖旎说星熠从前不是爱哭的孩子,就是这些日子,动不动就掉眼泪,撒起娇来也是要人命。
真令人心疼。
沈京墨用拇指轻柔地将星熠两颊的泪痕擦去了,不敢太用力,怕扰醒了他。
然后他随手捞起了手边扔着的睡袍,随意穿在身上。
如此一看,床上真是被他们折腾的一片狼藉——不仅是床上,衣帽间也是。门大敞着,衣物什么的,落了一地,蔓延到床畔。
他轻手轻脚放开了星熠,然后起身,去一件件地将那衣服捡起来,拿到衣帽间归置好了。
再一回头,小孩儿躺在床,已传来徐徐低缓的浅鼾。
睡熟了。
过了会儿还不见陈旖旎出来,他都去阳台抽了一根烟,吹了会儿冷风,过滤掉身上的烟气了,回到房间,浴室却还没动静。
出于担心,他还是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旎旎。”
里面没动静。
她睡浴缸的习惯已有多年,时常是躺一会儿就睡着了,总是猝不及防的。
又敲了一下门。
“陈旖旎。”
里面还是没动静,依稀能听到水滴落在水面的滴答声响。
只落了一两声,便又跌入一片寂静中。
他心颤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睡熟的星熠,推门进去。
热气扑面而来,带上身后的门,他又唤了一句:“陈旖旎。”捕捉着那股淡淡缕缕的玫瑰香氛味道,于蒸腾热气中,见她枕在浴缸边沿。
眉眼紧阖住,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刚才进去之前还信誓旦旦对他说不会在浴缸睡觉,这会儿就这么不省人事了,他越想越有点儿来气,大阔步地过去,低喊:“旎旎,别在这里睡觉。”
刚走近了,伸出手臂,低下身要去浴缸里捞她,她突然挣开了一双潋滟的眼,像是幽深的澈潭,要将他吞噬殆尽。
她红唇轻轻弯起,伸手掬起了一捧泡沫。
对着他的脸,一口气吹开——
“……”
瞧着那白花花的泡沫挂了他一脸,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乎是捧腹大笑——说起来,他可真不记得她有这般欢笑的时候。
从前的捉弄,多数是出于想报复他。带着点儿真情实意的愤恨。
现在却纯属是恶作剧。
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沈京墨眉心轻拧着,紧紧地阖了阖眼眸。她笑声依然不止不休地在空旷的浴室里盘旋。
都不介意会不会吵醒外面熟睡的孩子了。
在他面前,她也成了个孩子。
陈旖旎瞧他一脸隐忍,又不怕死地撩了下泡沫,指尖一挑,直接将一块儿柔软的白,涂到他鼻尖儿上去。
他近视度数不深,如此没戴眼镜,也看得清她满脸的娇俏与恶作剧。
一睁眼,他眉眼尽是深沉的危机,咬了咬牙,佯怒道:“你是不是跟星熠一样,还没长大,嗯?”
“是啊。”
她用泡沫,在他鼻子下方,涂了一笔,像是生了一层白胡,配合他严肃的神情,倒真有点儿让人发笑。
忍着笑,她对上他眼睛:“就是没长……大。”
还没说完,她的气儿声就跟着他拉住她手腕儿,向前一提的动作,被猝不及防地打断在了口中。
沈京墨捏过她的手腕儿,拉近了她,温声地笑:“那旎旎今年几岁,嗯?”
“……”陈旖旎睁了睁眼,漂亮的眼珠转了转,佯装思索了一下,却是挑衅地道:“反正比你小。”
“……”
“你进来做什么?看我有没有睡着么?”她挑着眉问。
“不然呢?”
“我都说了不会睡了,真是,”她转了转自己手腕儿,想撒开他,“搞得那么啰嗦……”
“那你呢——”他紧跟着问。
“我?”她一怔,迎上他视线。
男人微微眯了眼,薄唇虚勾起,笑得倒是意味深长,又有点儿轻佻的不经心,“在这里装睡,不是等我进来吗?”
“……”她噎了下气。
“不是?”
他直接拉着她胳膊,迫使她一下就靠近了他。
她从那满浴缸的泡沫里被迫挣扎出来,如此上半截身体都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的灯光之下。
却是她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是。”
他一扬眉,眼底兴色稍浓。
女人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盈盈笑开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沈京墨笑着重复一遍,一手箍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额头抵在他额上,低哑着声线,“你说怎么办?”
她倒是不惊也不惧,轻松地接了招,一手扯住了他浴袍微微敞开的领子,将他半个人就拉入了浴缸之中。
接着,她就如一只湿.淋.淋的水妖,贴上前来。边吻他,边抵住了他的唇,喃喃着:“难道,就只能你一个人爽吗?”
“……”沈京墨不明其意地皱了下眉。
“你怎么不懂,”她将他按在了浴缸边沿,也不顾他那件浴袍几乎全被浸湿了,放肆又炽热地亲吻他,“笨死了。”
他抵挡不住她的汹汹攻势,靠在浴缸边,脊骨都硌得生疼了。
她又睁开双濡湿的眼,神情颇有点儿哀怨,红唇微张,循循诱哄道:“你爽完了,可我,还没到啊。”
……
所以第二天,陈旖旎早早醒来下了楼,准备和家中佣人一起准备早饭时,就有人跟她反应——
昨晚楼上浴室的声音太大了。
“……”
沈京墨起来,西装已经从衣帽间拿出来熨好了,挂在一旁。搭配的领带、衬衫也已经选好了。
不知怎么她醒得那么早,他睡得熟,都不知她什么时候起来的。
从最早以前在巴黎,他每天的西装领带衬,几乎都是她为他搭配。当年也是他无心提了一嘴,她或许适合在时尚圈工作。
其实当初他是侧面地肯认了她独到的眼光和天赋。
谁曾想她就惦念了在了心中,直至后来的某天,得以实现。
陈旖旎这阵子待在家中着实有些无聊,画一画婚纱设计稿,结果也没用上。
她在楼下和家中佣人一起准备早饭。
佣人已经称呼她为“太太”了,倒是有点儿惶恐,这个不让她来,那个也不让她做的。房子主人花钱雇佣了他们,现在女主人却来帮忙,说不过去。
陈旖旎起这么早倒是乐意。前阵子她一直睡不醒的,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
正好让沈京墨去照顾星熠的起居。
小孩儿一会儿还要去幼儿园。
上了桌,沈京墨正好牵着星熠从楼梯下来。
他一身笔挺西装,嵌细条纹的枪灰色,格调雅致深沉——她知道他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还为他搭配了条深宝蓝色的领带,简单的白衬衫。
如此一看,陈旖旎倒是很享受自己的成果,侧身倚在餐桌一侧,直瞧着他们下楼。
长长的楼梯旋了两旋,星熠蹦蹦跳跳的下来,挺高兴。沈京墨怕他摔了,紧紧地牵住了小孩儿的手。
他一手还抱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小孩儿的一身衣服也是陈旖旎选的,挑了件最厚实的羽绒服,刚才跟沈京墨的衣服一起挂着。
港城的冬日,常是浸骨的潮寒,小朋友身子骨弱,一向免疫力不好,难以抵抗,最容易生病。
加之最近还有雨夹雪。
陈旖旎正想着,遥遥一望窗外,好像已经开始飘雪了。
稀稀落落的,连不成片,应该夹着潮冷的雨点。
星熠嘿咻嘿咻地往下蹦跶,有着无穷无力的精力,最后几节跳的猛了,沈京墨被带得歪歪斜斜,几乎站不稳。
他生得高大,杵在那楼梯上,一手牵着个头低矮的小朋友,像一棵摇摇摆摆扎不稳根的树。
差点儿就栽到了。
边还要去拉稳了小孩儿:“小心。”
陈旖旎瞥了眼,心底发笑,回头将牛奶一一摆好在各自的位置前,然后说了声:“快来吃饭吧。”
“妈妈!你起的好早呀!”
星熠清亮亮地叫唤了一声,心情大好,全然没了昨晚做噩梦被吓哭,还哭哭啼啼地来找爸爸妈妈的样子。
陈旖旎迎着沈京墨和小孩儿过来,在星熠吭哧吭哧地往凳子上爬的时候,摸了下他小脑袋,“不害怕啦?”
“害怕什么呀?”星熠疑惑地眨眼,满眼天真的茫然。
陈旖旎哼笑了一声,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笑了笑道:“没什么,快和爸爸一起吃饭吧。”
“——好!”
沈京墨正要坐到星熠旁边,见陈旖旎没坐下,她挪步又要上楼,他在意地问:“你不吃么?”
想起她这几天就跟睡不饱似的,昨晚也折腾得怪晚的,他便颇为体谅地笑了笑,也是心疼她起了这么个大早:“以后累了不用起这么早,累了就多睡会儿。”
陈旖旎走到他面前,靠近了他,低垂着眼,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虽然已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她却还像从前一样有职业病似的为他整理起来,边道:“自然醒了,我倒是想多睡会儿。”
“自然醒?”
沈京墨想起,她好像是一大早就没了人,他一觉醒来身边都空了。
他便抬起下颌,颇为配合她,还按了下她为自己整理领带和衬衫衣领的手,不自禁地笑了笑:“那你怎么才会累?”
“谁知道,”她抚了下他领带,仍然垂着眼,直到他领带被整理得合了她的眼了,才抬眸,意味深长地说,“下次你努力点不就好了?”
“……”沈京墨一噎,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
他倒是不恼,半天才毫无情绪地轻笑一声,伸手捏了下她粉黛不饰的脸,拇指抚过她唇角,柔声:“乖,上去再睡会儿,我一会儿顺便送星熠上学。”
她抬起头,唇倒是一呶,却是不说话了。
感觉跟不高兴了似的。
“怎么了?”
他见她突然这副娇嗔模样,又笑。
“你就不问我最近想干什么吗?”她抬起下巴,有点儿不悦,似怪似嗔地问,“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哪有,”他揽着她腰,将她拉近了。她穿的还是单薄的睡裙,腰身袅袅几乎不堪一握,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箍在了手掌心,语气也是极为耐心温和,“你不是想在家休息么,那就休息好了。”
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来的小脾气,搡开了他,转身就上了楼。
沈京墨无奈地对她背影笑了笑,一回头,星熠睁着双黑亮的眼睛,直瞧他,认真地说:“爸、爸爸,你又惹妈妈生气了。”
“没事,”沈京墨笑着摸了下星熠的小脸,给他唇边的面包渣拂去了,温声道,“爸爸能哄好。”
星熠用手背抹了下脸,“那、那哄不好呢?”
“哄不好,”沈京墨若有所思了下,而后淡淡笑开了,“那你就得帮爸爸一起哄了。”
“……嗯?”星熠一愣。
沈京墨依然笑意温和地问:“可以吗?”
星熠有点儿疑惑。毕竟爸爸当初可是答应了他,不可以再惹妈妈生气。
星熠没再说话,沈京墨又凑近了他,轻眨着眼,有点儿哀求地说:“可以吗,宝宝?”
“……唔,”大人头一次问他的意见,星熠登时挺了挺小身板儿,有点勉为其难地答应道:“那好吧,算爸、爸爸欠我一次。”
又不放心地补充:“——还有妈妈!”
“你还记得爸爸欠你和妈妈。”沈京墨柔声地笑起来,按了按小宝贝圆润的额头。
“是呀!”
“那爸爸,以后可要好好地补偿给你和妈妈。”
“嗯、嗯!”
星熠一个劲儿猛点头。
陈旖旎很快就下来。快到沈京墨和星熠的早饭还没来得及收尾。
沈京墨以为她上去睡觉了,没想到再见她,她已是一身暗兰色旗袍,化了个精致的妆,就下了楼。
他刚要缓缓放下手中喝了大半的牛奶杯,却又挨到了唇,指尖细细摩挲了一下光洁的玻璃杯壁。
这些天他都很忙,几乎一回家,她也在家中,有几天没见到她这么一副正式打扮了。
女人妆容明艳精致,红唇虚勾起一抹风情,似笑非笑的。
眉眼处透出三分清冷,眼神倒是有点儿不悦,面上丝毫无疲态,倒像是嗔怒。
“妈妈要出门吗?”星熠见她显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眼前一亮,“要、要和爸爸一起送我去幼儿园吗!”
陈旖旎“嗯”了一声,走过来,伸出一手,直接接过了沈京墨手里的牛奶,唇印贴着杯沿儿一圈浅淡的奶渍,轻抿一口牛奶。
“……”沈京墨手心空了,便抬起头,对她笑:“不睡觉了?”
她眯了下眼,把玻璃杯又塞回他手中,抿唇,低声笑:“白天睡那么多,晚上还怎么睡?”
他正是一愣那玻璃质感又回到他手心,就见她唇在尾音消弭处,轻轻一弹。
补了个“你”。
“妈妈——”星熠有点儿急切地拉了拉她衣服,“妈、妈妈要跟我一起去幼儿园吗?”
“宝贝,妈妈可不上幼儿园,”她倒是还没忘沈京墨昨晚在浴室质问她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的话,瞥了他一眼,坐在一边,轻翘起了腿,却没准备吃早饭,而是一手支着下颌,用餐巾给星熠擦了擦唇角的奶渍,漫不经心地道,“妈妈要去上班。”
“……”沈京墨一愣。
“怎么,不想让我上班?”陈旖旎立刻一记眼刀杀过去,凝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找点事做。”
沈京墨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单手正了下领带,偏头低笑起来。笑声低哑沉缓,终于弄明白了她从今早到现在,这么一副将嗔不嗔,将怒不怒的模样。
她昨晚在书房倒是与他暗示了很久。
她是想回lamour的。
他知道她也想回去,不过她不提,他就还是想让她多在家中休息一阵。毕竟在巴黎的那段时间,四处为venus奔走连连的,费了不少精力和心神。
“真的?”沈京墨也不吃饭了,迎上她飘过来的,好像他一点儿都不懂她的目光,淡声地笑,“是想在我身边,还是在lamour?”
“有区别?”她倒是像在与他讨价还价。
“当然了,”沈京墨似笑非笑地凝望她,迎接住她眼刀交错,目光却是十万分的柔和,“决定了你与我的办公距离有多远。”
“……”
这个很重要吗?
陈旖旎脸上犹如被蛰了一下,晃了一瞬的神绪,才慢慢地收了思绪,直直瞧着他:“你可别让我求你。”
“怎么会?”他立刻否认,依然温和地说,“我只要你一句话。”
陈旖旎心里其实很挣扎。
说到底,当时算是她抛下了lamour一走了之。走之前陆眠也明确地告诉了她,当初沈京墨要并购lamour,其实是将lamour从绝境之中拉了出来。
不过那时,她并不懂其实他是爱她的。
是因为爱她,才会这么做。
不然那时他大可不必这样,她的死活,lamour的死活,与他无尤。
在巴黎的那段时间,温烺与楚觅,也三番对她提过,想请她回lamour。不过那时她还在留巴黎和回国之间挣扎,也因为venus正处于上升期而难以割舍。
这么出尔反尔,他不会觉得她太任性了吗?
“不用这么快就下决定的,”沈京墨用餐巾拭了拭唇,放在一边,抬眸看她,“想好了告诉我就好。”
她在他面前,是一向有任性的资本的。
“打个电话就可以。”他补充道。
“……”
“你昨晚那么累,”男人长眸半眯起,瞧着她笑,有点儿意味深长,却又透出满满关怀,“今天应该好好休息,还起了这么早。”
他说着,摸了摸星熠小巧的后脑勺:“妈妈起了这么早,是不是要谢谢妈妈的早饭?”
“谢谢妈妈!”星熠响亮地接话。
“也谢谢你。”沈京墨也紧接着对她说,又柔声地嘱咐,“你最好赶紧把衣服换了,去楼上好好睡一觉。”
陈旖旎还是很犹豫,看着他。
“有的事不用那么着急,比起担心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比较担心你有没有睡好。”
沈京墨说着,便起了身。
他拿过自己的西装外套,刚穿上了身,她却忽然起身过来了,主动地替他系纽扣。
不知怎么,他竟觉得她眼底有些潸然——
果然一抬头,她眼底便是一片潮热。
“那就离你近一点吧。”
他扬唇一笑,“怎么?”
“每天在家也见不到你,”她不习惯说这种软绵绵的话,便别了下头,轻阖着眼,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也想,每天离你近一点,偶尔能看见你——然后一起接星熠回家。”
“……”
“比起关心我睡得好不好,”她给他整理好西装纽扣,两手顺势环上了他腰身,像是个撒娇的孩子,呶了下唇,“我更希望你关系我要什么。”
“因为现在在你身边,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她仰起脸,对他轻笑起来,“我也不会睡浴缸了啊。”
沈京墨的记忆里,她是甚少说这些软话的。
不过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他心口却都发软,抬起指背,抚了下她眼角,温声肯认:“那就一起走吧。”
正好星熠也吃完了饭,小孩儿挣扎着要跳下凳子,沈京墨立刻过去抱起了他,然后陈旖旎就一手拎着星熠的小书包,一手牵过自己的大衣外套,跟在他与星熠的身后,一起出了门。
早晨十点半。
s&r大厦里,lamour的温烺与一众人,临时接到了会议通知,赶往顶层会议室。
lamour在六年前被并入s&r后就一直在这栋大楼办公了。
不过对外而言,s&r是s&r,lamour还是lamour,仍旧是两个独立开来的品牌,风格理念,甚至当季新品发布会,各种秀展的开办时间都不同。
窗外飘起了雨夹雪,温烺与楚觅在走廊徘徊了一会儿,喝了半杯咖啡才准备去会议室。
顶层会议室很少对他们开放。
听说s&r澳洲分公司最近出了点儿问题,那边的高层管理已连夜坐了航班,或是乘私人飞机赶往港城。
今天沈京墨与s&r的高层股东们,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
据说关系到明年s&r欧亚市场的定夺。s&r的澳洲市场这几年才如雨后春笋一般,气势节节攀升,后来业绩远远居上于欧洲分公司,甚至将先前那个半死不活的中东分公司挤掉了。
不过偏偏lamour,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温烺从巴黎见过陈旖旎一面后,回国已数月,眼见着冬日即将过去,春节都要到了,lamour的业绩却还是在拖后腿。
lamour说到底是在他手中日渐式微,直至今日一蹶不振的。
沈京墨今天突然在s&r高层会议之前的一个小时,召集来他们lamour的人开这个会,让人摸不到头脑。
有人说,或许沈京墨是看lamour的业绩连年亏损,不忍再将它这么耗下去了。
楚觅看出了温烺的忧郁,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该进去了。
陈旖旎回国了,他们都知道;也快与沈京墨结婚了,他们也知道;不过陈旖旎仿佛与lamour切断了所有渊源,之前在巴黎就拒绝得痛快,如今回国,也是一句准话都没有。
对她回来,大家心底的那层期盼,早就要消耗殆尽——
可这种低迷的念头,直到沈京墨携着那个一身暗兰旗袍,妆容明艳的女人出现在会议室中时,彻底被打消了。
陈旖旎望了一圈儿会议室的人,除了满面震惊的温烺与楚觅,还有几个挺熟悉的面孔。
她也有点局促紧张。
或许对于大家来说,她都太过任性了。
或许沈京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放纵她的任性,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她紧张地捏了下拳,手心还没跟着一把湿凉的潮寒攥紧,她的手,已经被男人温热的手掌包裹住。
沈京墨站在她身边,高大笔挺宛若一尊雕像,与在风雨中飘摇了数次,最终还是将根基稳扎下来的s&r,甚至lamour一样。
连低缓深沉的嗓音,都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给大家介绍一下,”沈京墨捏紧了陈旖旎的手,面对这么一屋子人,他也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因为从前,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他的情人。
仅此而已。
lamour的所有人从前也都知道,他不爱她。
他们没有以后。
“这是我太太,陈旖旎。”
他说。
“也是lamoru新到任的设计总监。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沈京墨握住她的手,与这么一屋子人一样,身边的人,也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
“她回来了。”
回到了我们身边。
她是我们都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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