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东方慢悠悠的爬起来。
徐来睁开了眼,只觉灵台清醒,神清气爽,好不惬意。
修行者当然是可以不睡觉的,只需每日小憩片刻,识海冥想以恢复神识即可。
但这般徐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具体缺了些什么反倒是不好说,就像那种灵台通透的感觉,只冥想是冥想不出来的。
所以每天他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睡一会儿。
雷孤衡已在门外等候了不少时间,得到徐来的允许后,走进来看向神色萎靡的阿九,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浓郁妖气,惊了一惊,“这是何物?”
“世上最骚的狐狸。”
雷孤衡神识感知过去,发现阿九竟然是只通玄境的大妖不由的又是一惊,只是查到的事情过于重要,也不敢耽搁,当即把这些时日得到的所有情报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徐来烧了一壶热水,将才采摘下的杨柳枝泡在水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取出杨柳枝,待得凉透,放在口中咀嚼。
杨柳枝很适合用来洁齿,但必须是摘下来不久的枝条才可以,那些放久了的,没有了主干的养分便会枯死,放在嘴里嚼反而会扎嘴。
徐来漱了漱口,将嘴里的污水吐了出来,擦干净后道,“有鬼,这是什么意思?”
雷孤衡道,“不敢妄加猜测。”
自从金马门事变后,雷孤衡做事谨慎了许多。他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搜集到的客观情报一五一十的说与徐来听,并未加上任何主观上的判断。
“还有一件事情,段氏这些时日和皇长子之间走动的比较频繁,而段氏身后的宗门是七星宗,已有不少人在猜测,不知段氏这段时间的异常举动是否和巫族来使有关。”
沏了一碗热茶后徐来坐了下来,脑海中回味着雷孤衡地带来的消息。
段氏?
段之州?
这件事徐来倒是未曾耳闻,因为几乎没怎么关注过皇储方面的事。人皇有一子一女,虽无明文规定,但却从未有过女子位居九五的先例,这一对亲姐弟之间自然便也没什么利益纠纷。
只是段氏这般急着向皇子徐尧示好却是什么原因?
皇储之争明显是雷孤衡最不想谈及的话题,徐来接连示意了数个眼神,雷孤衡才苦笑,“巫族突然撤兵,想来应当是四荒不合的问题,虽然我们目前并未确切的情报,而那位巫王又仅有一子。依我看,如果没有七星宗的默许,段氏是万万不敢跟皇长子走的这般近的,想来他们是想向陛下传达一些态度,也顺便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徐来道,“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雷孤衡愣道,“七星宗若愿意辅佐皇长子,那便表示彻底与惊山之贺决裂开来,这自然是好事。”
……
……
这些时日,凤岐难得的平静了许多,不论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宗门,或是从远方赶来的使节,抑或直接听命于人皇的荡寇
军,都难得的收敛了起来,多方之间并没有什么摩擦。
所有人都知道,十几日后的金闺宴,才是真正的定论之时。
然而终究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前日里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妖气作祟,一只通玄境的大妖在凤岐暴露本体,众目睽睽之下,这种事情压是压不下去的。
人皇都压不下去。
这其中的猫腻显而易见。
这里是京城重地,莫说一只通玄境的大妖,便是十只也很难在人皇眼皮底下做出一些什么事情。这件事本也无须人皇亲自处理,那些从边关上撤回来的平定军,还有那些荡寇军的各种将军,此时全部龟缩在凤岐城内。
除了没有那位归元境的剑修外,此时凤岐内听命于人皇的修行者比任何时刻都要多,守备力量比任何时刻都要森严。
大妖现世,人皇亲自出手镇压,纵然以人皇宽宏豁达的性格,事后京城内也必将会迎来一次血雨腥风,不知有多少相关人员被问责。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件事便像就这么揭了过去一般。
没有人觉得人皇会真的把这件事揭过去,要么是秋后算账,要么是另有落子。
于是无数封奏折飞向紫阳宫。
修行者们还好,那夜在感知到人皇浩瀚如海的神识后还能在这最后一二十日内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可有些未曾修行的朝政大员,有不少人俱都是**凡胎,他们可不知这诸多修行界的猫腻。
这些奏疏,请求问责者有之,表示不满者有之,责备人皇者有之,更是随了一些修行者浑水摸鱼之愿。
徐来接过飞来的青鸟,信纸上夜送客的落款缓缓映入眼帘,表情并未有什么波动。这件事情算不得大事,那夜里那些修行者不敢用神识窥探人皇和九尾的斗法过程,自然想要从其他地方旁敲侧击,想要弄清楚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奏折,便是这些老家伙们联合起来向人皇施压呢,他们自己不愿或是不敢开口,便想要借助他人之手,想要人皇主动说出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梦游呢?
将信纸烧毁,徐来在阿九头上摸了摸,手在毛发上荡了荡,却发现终究是不如大黄狗的手感好。
“把妖气收好,你要是现在在金马门被捉了,那谁也救不了你。”
徐来说完,阿九的头颅微微扬了扬,原本有些暗淡的眸子一亮,似是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信息。
半个时辰后,徐来抱着狐狸,出现在了金马门,雷孤衡跟在他身后。
他还真是不担心阿九被常人发现身份,以他的经验、人皇的修为可以看出阿九的本体,可不代表对其他人也是这般容易的事情。况且便是他前日,都也是连蒙带猜,有着诸多不确定。
至于雷孤衡,那更不是什么问题了。易容换貌对修行者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若是直接以神识扫来又过于冒失,容易引起别人的敌人,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两人在场看门处的甲士那里缴纳
了灵石,领了一张小牌子,便向着内场走去。
那里专门有一个书记官负责记录参加金闺宴的诸多宗门事宜,缴纳灵气后便可前去登记,登记后可以用小牌子换取请柬,等待后面的金闺宴,手持请柬者方可进入。
此时那记录官面前已经站了密密麻麻一排修行者,想要让这些平常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都守规矩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今天的金马门两边尽皆是披坚执锐的甲士。
徐来很自觉的和雷孤衡走到队伍的最后方,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虞晚归和谈瀛洲看到他来了,俱都是眼皮动了动,却没说话,至于林渊和李还乡,便宛若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徐来走到最后,眉头一皱,前一位正好是那晚酒楼里的段氏公子段之州。
段之州显然对徐来印象深刻,不经意间瞥到徐来,先是一愣,旋即惊呼了出来,“你这登徒子,还有脸来金马门登记?”
徐来道,“你说什么?”
段之州丝毫不让,讥笑交加,“你轻薄少女,还不准人说?我道是个地痞流氓,原来竟也是个修行者,你还有何脸面来参加金闺宴。”
阿九在雷孤衡怀中缩了缩脖子。
这几句话一说,登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林渊几人俱都是看了看徐来,又看了看虞晚归,虞晚归脖子一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有这爱好。”
徐来已是有几分不悦,他倒不在乎段之州说上这么三言两语,关键是雷孤衡和阿九的身份。常人是看不出来,若这段之州一直哀嚎下来吸引了哪个通玄境老怪的注意力,那便不好说了。
那段之州还待再来几句,上面负责记录的书记官已有几分不悦,将桌前的卷宗拍的震天响,“我不管什么登徒子,什么修行者,再吵吵影响本官写字,你们今日就不要想着录入卷宗拿到请柬了。”
这一句话让所有先前还心有侥幸,企图看戏,三言两语的修行者都立刻闭上了嘴,段之州不甘的剜了徐来一眼,警告之色溢于言表。直到前者转过身去,雷孤衡才走上前来压低声音,“段氏当年本是个商贾人家,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做到了江关行省,因为满江红的原因,便和七星宗有了交集。这段氏公子,听说和师行商师行云两兄弟最为交好,也是靠着他们的指点才成功洞幽的。”
徐来道,“跟徐尧打交道的就是他?”
雷孤衡点头。
徐来又道,“七星宗怎么让这么个蠢货去,是看不起皇子吗?”
雷孤衡苦笑,“这种小事七星宗怎么可能事必躬亲,定然是师行商师行云二兄弟把关的,然后应该是段氏那里出了疏忽,不过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两人说了几句话,前面的修行者已登记完毕,转眼间便到了段之州,那书记官头也不抬,道“哪里人士,现居何职?”
段之州报出了名字和相关情况后,书记官只是一愣,旋即脸上出现了一个极为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