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之火的温度究竟有多高,徐来不知道,就算是比不上铸剑城的九天炎焰,想来应当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他的肌肤几乎已失去了知觉,但他却不能去抵抗,一旦抵抗,最后一丝真气用尽,他便连出剑的力气都没有。
高温使人丧失生命,对于凡俗之人来说大部分是因为窒息和晕厥,修行者则不大会有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便会很清晰的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剑芒耀眼。
徐来突然想到了剑三。
那孩子也是个不错的剑修,倘若还在,以后的成就应当是不下于陆青山的。
可惜了。
虞晚归也不错,虽然话多了些,但性情率真对修行而言倒是好事情。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得便是第二个江远帆、徐半儒。
缘静儿他接触的不多,对方在丹道上的造诣确实算是一骑绝尘,以后她的丹道成就可能超过丹丘生。但是修行一途,便可能达不到道尊的成就了。
不知为何,徐来脑海突然有些混乱了起来。感觉有些累,又很想去想一些别的东西。其实可能并不是想去想旁的,只是以此为借口,坐下来,歇一歇。
他不敢歇。
除了这种时候。
便在徐来感觉眼前温度逐渐升高,知觉丧失,以至和湛卢剑之间的感应都快失去了后。冷不丁一道神识将他拉回了现实,周围的温度似乎已恢复如常。虽然肌肤已被烤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或是其他的什么,但他和湛卢剑的感应却是瞬间恢复。
“清醒,本体来了。”
贺惊山的一声大喝让他浑身一个机灵,抬眼望去,一道雄浑的真气屏障正护在自己四周,而贺惊山则精神萎靡,同样是一身赤条。话音刚落,徐来猛吸了一口凉气,终于见到了那所谓的地心之火。
它其实不是火。
只是一团,漂浮在半空中的火红色。
纵然离它尚且有些距离,徐来也能从那摇摆不定,摇摇欲坠的“火苗”中判断出地心之火应当处于一种虚弱状态。于是筋脉内的真气开始超负荷运转,这些年来徐来的识海第一次被榨干。
识海被榨干的感觉就是,脑海中会出现短暂的空白。一次两次会有着淬炼神识的作用,次数多了便会变成痴呆。
因为脑海空白了瞬息,所以剑锋便顿了一顿。
只是这一顿,让地心之火抓住了机会。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那叫声犹如来自地狱中的索命使者,像鸟类,又像猫类,但更多的却是像从你灵魂深处发出的嚎叫、呐喊,然后不断冲击着你的识海,进而扩散到全身。
湛卢剑的剑锋只顿了很短的一刹那,连眨个眼皮的功
夫都没用,地心之火已冲出数十丈,火苗在身后拖的老长,一阵欢快得意的嘶鸣不断传出。
贺惊山面露绝望之色,脑中阵阵嗡鸣,犹如晴天霹雳。
地心之火为什么如此虚弱,自然是他的手笔。这个机会对他可能毕生只有一次,对地心之火可能毕生也只有一次。
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来,但说不准贺惊山也会提前破境,抹去地心之火的神识。
双方搏了,两败俱伤。
徐来也出剑了,功败垂成。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变故陡升。
地心之火原本最为纯粹的火红色火苗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灵气小蛇,在上面飞速的游走,灵气小蛇所到之处,火苗和小蛇同时消散。
地心之火又发出了痛苦的嘶鸣,便像总角之龄的幼|童在夜晚的啼哭。
将啼哭终结,是转瞬即至的湛卢剑的剑锋。
剑锋和地心之火的本体一接触,便如最为普通的信纸遇到了九天炎焰一般。在剑锋上真气的破坏下,地心之火的本体迅速的溃散,只消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拳头大小。
这还是徐来察觉不对劲,提前收剑的结果。
此时已没有嘶鸣,也没有了任何声音,熔岩归于平静,热浪不再腾腾。
万籁此俱寂。
徐来走上前去,伸出手,忍住脑海中钻心之痛,将那地心之火握在了手中。
与那些熔岩的高温不同,地心之火的本体温度一点不高,反而有种冰凉冰凉,沁人心脾的感觉。
本体刚一与徐来的手接触,地心之火突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原本一个圆乎乎火红火红的球状物,此时却开始不断的摇摆。徐来体内真气几近枯竭,但他却还有一个办法。
湛卢剑运转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灵气小蛇跑了出来,飞速的在体表游走同时企图修补徐来的伤势。
当然,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徐来的目的也不是现在疗伤。
那些黑色的灵气小蛇一放出来,地心之火自然认出了这些让自己被擒的罪魁祸首。眼见那让自己无比头痛的灵气小蛇在徐来手中柔顺的如同一条条蚯蚓一般,纵然此时无比虚弱,连发出嘶鸣的力气都没有,地心之火身上的火苗还是不断抖动,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徐来知道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于是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地心之火突然平静了下来。
贺惊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百骸几近失去知觉,竟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一息……
两息……
三息……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徐来倒是不介意多给地心之火一些时间,但金闺宴只剩下了六天时间,这六天中,他还要回复伤势。
十鸟在林,何如一鸟在手?
湛卢剑没有了真气,已不再嗡鸣,但对付地心之火最为脆弱的本体还是不在话下。一剑之下,地心之火仅存的本体都消散了一小半,它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变换着形状,想从徐来的手中逃出。
湛卢剑再次扬起,便在徐来准备刺第二剑的时候,像夜枭啼哭般的声音从地心之火的最终传出,阵阵冲击着徐来的脑海。
那意思,徐来听懂了。
他暂时收起了湛卢剑,地心之火的本体也稍稍平静了一下。
“鸿鹄安能向燕雀低头?这句话谁教你的?”
贺惊山本能的摸了摸下巴,突然发现脸上竟是光溜溜的,便装成一副去整理面皮的模样。
地心之火又嘶鸣了两声,那意思大致是,即便是投降,也要向贺惊山这样的强者投降,向你这样的燕雀投降太过于辱没了我的身份。
徐来再次亮剑。
地心之火“嘶……霍&……*……&%啾……&*啾”
徐来装作听不懂它说什么,点了点头,“你叫啾啾是吧,那以后就叫你啾啾。”
地心之火:“%……&**)啾……”
它只啾到一半,便在徐来捏在了手中,像是嘎嘎到一半被人提住了脖子的旱鸭子。
徐来拿住地心之火,从半空降落,只觉脑海阵阵眩晕之感传来,差点没一个趔趄。
贺惊山静静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后,贺惊山道,“徐清玄是你什么人?”
徐来道,“家父。”
贺惊山便像早已料到,痴痴笑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人倾诉,“当真是天道好轮回,你竟是他的儿子。如此说来,大秦真的亡了。”
这个问题,贺惊山心里早有答案,他也不是想要徐来回答。
片刻后,贺惊山道,“国号呢?”
徐来道,“周。”
贺惊山道,“他的后人既尚在世,那我这一把老骨头,以后是要上去看看的。”
徐来懂他的意思。
他不是要去看大周,而是要去看徐来。
徐清玄种下的心结,徐来来解。
徐来点了点头,“不胜荣幸。”顿了顿,他又道,“前辈的后人也在,有子有女,一切安康。”
贺惊山突然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僵滞,旋即嘴角一咧,笑的竟有些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