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人的队伍,浩浩汤汤,十八面黑帆龙纹旗在官道上十分招摇,普通的人马在这严整的军容面前纷纷避让,尤其是看到五花大绑的四十个犯人后,更是退避三舍。
大唐以武立国,崇尚文武兼修,书生不论是否真的懂武事,都会佩剑,普通人更以擅长骑术、剑术为傲。能骑马的时候,少有男子坐车。但日麦似乎是个例外,刚从梁州出发时,就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李秉以为他是昨夜帮狰厉害去除镇妖椎消耗过大,也跟着进了车厢,守在边上,等他运功,却发现日麦单纯是想打个盹罢了。
他揭开窗口的褡裢,对盈澜儿道:“今天是个大晴天,好不容易冬日出个太阳,怎么都窝在马车里?要不要下去骑马走一段!”
盈澜儿没有回话,倒是盯着李秉身边的团锦包袱:“你那包里放的是什么,看你从玉蕊庄出来之后就一直带着,过一会摸一下,过一会摸一下的。”
“这个啊~!”李秉拿起三宝团锦袋,放在盈澜儿面前,双手扣在封口的黑绳上,往两侧一拽,拉开一个大口:“喏!”
袋口敞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深棕色的短毛,耳朵上一撮白色容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紫色的眸子闪动。它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盈澜儿身上,一双小爪子趴在袋口,柔弱的张嘴,吐出粉色的小舌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喵~!”
“哇,好可爱啊!”盈澜儿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这是个猫吗?个头像只没断奶的小猫,样子却有点奇怪。”
她捋了捋小猫的毛发,小猫也舔舔她的手指以作回应。
“他脑袋上怎么还有个角?”她拨开小猫头顶的绒毛,露出一个圆弧的尖角。
刚说着,又抱住小猫的两个腋窝,将他整个从袋子里拎出来,搂在怀里,从脑袋到尾巴抚了个遍:“这猫尾巴好奇怪,怎么是三条又细又长,这是什么品种?”
李秉凑到盈澜儿跟前:“这可不是什么猫,是个被困在玉蕊庄的妖,被我和日麦救出来了!今天给你见见。”
“妖?”盈澜儿大吃一惊,重新抱住它前肢的腋窝,将他举过头顶,细细端详。
小猫似乎受了惊吓,夹起三条尾巴,连身子都躬起来,盯着盈澜儿:“喵~!”
“分明是只橘色的小奶猫!就是样子有些奇怪,我可不信你的鬼话!”盈澜儿重新将猫抱回怀里,挠它的腰窝:“咯吱咯吱!”
对这样可爱的东西,姑娘家大抵是忍不住的,玩的不亦乐乎。
“怎么不是妖怪,他还会说话呢!”李秉笑道:“狰厉害!说两句人话给她听听,吓吓他!”
盈澜儿将猫抱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它毛茸茸的脑袋:“哎哟!好可爱啊!”
这姿势似乎让猫也很受用,身子放松,软的像棉花一般,连眼睛都眯起来。
李秉看自己不被理会,也伸手摸了摸它的爪子:“喂!狰厉害!别装了!赶紧说两句人话!”狰厉害窝在盈澜儿怀里正爽,看也不看李秉,掉转了身姿,连白肚皮都翻出来给盈澜儿摸。
盈澜儿的手指飞快的挠着他的脖子,这让狰厉害更加舒爽,高高的扬起脑袋,闭起眼睛,轻声叫到:“喵~~!”
它浑身刚爽出一身鸡皮疙瘩,忽然一双粗糙的手将它从盈澜儿怀里抱出来。
李秉拎着他后颈的皮毛,将他半吊在空中:“喂!狰厉害!你别装了,赶紧说话!”说完还用手指瞧了瞧它的脑袋。
那小猫瞪大眼睛,看着李秉,四肢伸的僵直,连尖尖的指甲都从肉垫里伸了出来,凶道:“嗷~!”
看来它是铁了心要装到底,李秉无可奈何,叫到:“日麦大哥,你说,这猫是不是妖!”说完,他啐了一口:“呸!什么猫!分明就是雕角玉狰!一只成年天妖!”
日麦闭目养神,不答话。李秉轻轻拍了他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嗯?是你逼我的!”李秉将猫抱入自己怀里:“你要装是吧!”说完,他双手握着猫脸,肆意的揉搓:“你说不说!说不说!”
猫脸一时间被揉成各种形状,努力的想挣脱,却被李秉的双腿夹的死死的,逃也逃不掉。
“喵呜~!喵~!”小猫尖锐的叫了两声,回头望着盈澜儿,一双紫色眸子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怜的马上要哭出来。
“好啦!好啦!”盈澜儿实在受不了它这副委屈模样,将猫抱了回来。
小猫像是受了惊吓,直往盈澜儿怀里钻。
她越抱越紧,越搂越高,直到双手团胸,那猫才停下,很识时务的趴在胸口上。
“好你条色猫!”李秉这才知道狰厉害原来一肚子花花肠子,又要去抓他,却被盈澜儿闪开:“你别在玩它了……这么小的奶猫,一会让你玩死了!”
李秉有点生气,他分明看着狰厉害躲在盈澜儿怀里,朝他吐了舌头!站起身就要去抓猫,盈澜儿一手抱着猫,藏到身后,一手挡在李秉身前,两人在车厢里,一个抓,一个藏,就这么闹了起来。
日麦独自坐在车厢的一角,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的一对璧人完全不存在。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车厢外,张校尉忽然折回来,靠近小窗,对里面喊道。
“怎么了,张校尉。”李秉掀开帘子,探出头问道。
“早些时候我先派去长安的信使已经回来了,就在队伍前面,说是有事要回禀。”
“好的,我马上就出来!”李秉坐回车厢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狰厉害:
“好啊!真有你的!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你给我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理了理衣服,下了马车。
一个三十我在多岁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半跪道:“小人参见世子殿下。”
这人正是提早一天回京的信使之一,骑得是八百里快马,比两千人的行军队伍快的多。
“回禀世子殿下,我早两日到了长安,一切都打点好了。案卷前日已经送到了刑部和大理寺。两边的牢房和人员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收押犯人。另外,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让殿下晚膳时候进宫用膳,顺便述职。”
“晚膳啊!”李秉原想着回京之后直接复命,完事就可以启程去沔州。可这样一来又得多耽误半天时间。
“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信使原本已经退下,可又被李秉叫回来:“对了,这位兄弟,你帮忙带给我结拜兄弟带的信,带到了吗。”
“带到了,魏公子当时就差人去了沔州帮忙。”说话间,他面露难色:“可是……马公子就……。”
“马学文怎么了?”李秉的声音猛然升高,很是急切。
“马公子身体有恙,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具体是什么病,小的也说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挺严重的。”
李秉脑仁疼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了太岁,怎么自己的结拜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先是安子,之后是韩临渊,现在连马学文也出事了,魏泽和李选可千万别在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李秉说完,对一旁的张校尉又道:“校尉大人,去大理寺和刑部交接的事情,只好劳烦你走一趟,我会赶在晚膳前入宫。”
“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办好。”
李秉返回车厢,叫上盈澜儿和日麦,离开了行军队伍,先行离开。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远远地,总算看到了巍峨的长安城墙,不过三人却走了小路,直奔马学文在城外的庄子。
一排木篱围了一个漂亮的前门花园,这种对外的景致并不常见,白墙黑门上挂着一个一方小小的匾额:“花蟹居”。字体圆润秀丽。
李秉刚要敲门,正巧碰到马学文的姨娘,带着两个郎中和两个侍婢出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俏娘子,一身绯红绸缎,簪着一只黄金凤钗步摇,配着一对翡翠耳环,每走一步,这些珠翠便随着步伐摆动,颇有些英姿。
即便已经擦过,可是还是掩不住马夫人脸上的泪痕,她见到李秉后,强颜装欢,一阵寒暄,可聊起马学文时,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怪病,大夫都已经换了四五拨了,可是就是不见好!长安的道观、寺庙我都许了愿,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原来那么壮的一个人,才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圈!脸上的颧骨都露出来了。吃什么吐什么,连汤药都灌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呜呜呜呜……”
马夫人夫人说着,哭的更厉害,摆手只让李秉不要管自己,趁着现在马学文还清醒,快去见见他,说着带着两个郎中离开,哭的像个泪人。
李秉看着她这般神情,心中更觉得不安,能让为娘的人担心到这步田地,不知道病的有多重。
他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熏味有些呛人。外边明明是艳阳高照,这庄子里却阴冷的吓人,盈澜儿哆哆嗦嗦,抱着狰厉害跟在李秉身后。
日麦刚一脚踏入,也隐约觉得有一点不安,从背后抽出青铜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