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一顿简单的雅宴,皇帝李豫随口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明面上是酬劳李秉去梁州平乱有功,实际上李豫倒也没有多关心融教的事情,只不过是李僙在外带兵征战,李豫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个样子来,没在这时候,薄待了他的家人。
自睦王宫变之后,太子辅政的程度越来越深,毕竟一众皇子中,睦王身世;五皇子在宫变中被杀;七皇子虽是嫡出,但不够聪明,勉强做个将军;十一皇子李选天生带残。这未来的皇帝之位,自然是太子李适的。
李豫也不想太多操心,先暂且交给他历练历练。而自己却愈发成迷于丹黄之道。
问了李秉近况,得知他来长安还没有回过襄王府,李豫便说不留他了,让他早点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
从皇宫出来,李秉径直回到西明寺。
日麦在附近茶楼用过晚膳,已经在西明寺侧门等了良久。看他坐在马车,倚着车厢闭目养神,李秉也没打扰,独自进寺。
这次见李秉的,一共有三人,除了明善堂首座净归,西明寺住持净善之外,还有一个不曾见过的褐红袈裟的中年和尚。
“这位是香积寺的‘普念大师’,已经等候世子多时了。“住持净善代为引荐。
听着香积寺的名字,李秉喜出望外:“大师是同意了我的计划”
净善摇头,几乎和普念大师一齐开口,两人却都停了下来。最后还是由普念解释道:“住持师兄说,香积寺内部的事情,应当由寺内解决,不需假手朝廷,上一代的恩怨,也该有始有终。”
这话听着逻辑不太通,如果当真是想要内部解决,又怎么会连夜找了西明寺的高僧一起商议呢
不过李秉却不关心这个,质问到:“那我兄弟的事情”
“阿弥陀佛。师兄派我来,就是想先将马公子接到寺内照料,每日晨钟暮鼓,如果真是有邪祟作恶,它也不敢靠近寺庙。”普念和尚又道:“约定之日就在两日后,一旦尘埃落定,我们也能好好照料马公子……”
李秉原本在这事上是一点也不想拖,看情况现在也只能应下来,留条后路,自己同时再去寻求别的破解之法。
他眉宇上扬:“大师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端木靖广发拜帖,请了长安诸寺去做见证,如果这事靠官府的力量才解决,对香积寺的百年声誉有害无益。”
说的如此直白,李秉也不好在劝:“那就有劳大师了。”
三人同乘马车,赶往城郊“花蟹别居”。
刚上车时,李秉还故意当着普念师父的面,从日麦手里接过三宝团锦的口袋,背在自己背上,看他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李秉才放心这三宝团锦的袋子真的有些作用。
一路上,满天繁星照大地,月色皎洁,不用掌灯也能看清道路。等三人到花蟹别居的时候,已是戌时末刻。
花蟹居大门敞开,先前飞鹏武馆的徒子徒孙都守在门口,李秉定睛一看,人群中不仅有青青、盈澜儿,连魏泽也在。
“你们这是”李秉带着普念师父,一边进门,一边问道盈澜儿:“怎么所有人都出来了”
“老大!”魏泽瞧见是李秉,反应灵光,跟在他身后:“说来话长,进去你就知道了。”
李秉形色匆忙,刚一脚踏进院子,只觉得一片浑厚的黑云盘旋在院子上空,遮天蔽日,不见星月;阴冷的逼迫感感,让人喘不上气。可后退一步出了院子,抬头看天,似乎又没有什么异常。
院子里只剩下马四叔,以及两个和尚:一人矮胖,自然是不香和尚。另一人高挑,年纪和不香相差无几,衣装整洁,手握金刚禅杖,长得也清秀,身板笔直,怎么看都像是得道高僧。
“肥和尚,我不是信你,而是信了魏公子从洛阳请来的这位大师!现在暂且放了你,一旦我侄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他抵命!”马四叔冷言相对。
这世上有两种人的气场,令人害怕:一种是威,源自于上位者的庄严像李僙,一身正气,不怒自威,让周围的人不自觉的谨慎;另一种则是恶,马四叔则是其代表,狰狞的眉目看得人毛骨悚然,不敢与之抗衡。
不香和尚刚被松绑,心里略有怒意,刚要还嘴,却被马四叔怒喝一声:“听到了没有!”
他全身一抖,小声道:“听到了,听到了!”心道,自己潇洒了一辈子,不想在马学文这这单小生意遇上到恶人,差点连自己也赔进去。果然呢,京城的神仙多,不知道谁背后就有一尊大佛,怪不得连师父也少来京城,这次的教训怕是要印在骨子里。
“马施主请放心,贫僧与他熟识,可作保,他绝对不是蓝田郭家的细作!”说话的正是清秀和尚。
李秉走上前,对显诚大师好像又印象,但是又说不准。
他的确见过,那日在“云海阔”酒楼下,两人打过照面,只是没有说话,印象不深。
倒是和李秉同来的香积寺普念禅师认出了来人:“显诚大师!你也在那这事就好办多了。”显然他对显诚的本事很是认可。
魏泽知道其中的过节,看着三人气氛尴尬,对李秉解释:“这位是北洛寺住持的亲传弟子,显诚大师,是来帮学文的。看起来,我们和这位不香大师之间,有点误会。”
“是不是误会,现在还不好说。”马四叔不依不饶,怒道:“那就请二位开始做法吧!我就在院里看着。”
事情到此,李秉也摸出个大概看来不香和尚的确不是凶手,害学文的,当另有其人。
显诚也不耽搁,既然普念大师也在,便说明情况,一会也多个帮手:“院子阴气凝重,入夜之后更重,最初怀疑是房间里有什么特殊的物件吸引了阴气汇聚,但刚才我二人已经所有房间做了详细的探查,并没有任何发现,如此一来,便是有人在做法了。”
“可探明对方是什么路数”普念问道。
既然三位高僧要开始办正事,李秉这些门外汉只能略微后退,让出地方。李秉和日麦将魏泽和盈澜儿护在身后。
“还不曾细细检查,汇积阴气的办法太多,光是佛门中就有不少,阴阳、堪舆、墨家、鬼谷也都有各自的手段可以做到。要归根溯源,一时间难以办到,我在想,不妨先将这些阴气破去,先救了人再说!”
“也好!想必显诚大师是有了应对之策,有用的着贫僧的办法,请尽管吩咐。”不论是年纪还是辈分,普念禅师都要比显诚和不香高,但言语中却对显诚十分敬重。
“小僧先试试,若有不妥,再请大师出手。”显诚也十分客气,净土宗和菩释宗两者的理念虽截然相反:
净土宗不强调艰苦的禅定修行,也没有复杂的理论,主张行善事,种善因,期愿往生后,入西天净土世界,解脱于轮回的苦楚之外。
菩释宗主张修性和顿悟,认为只要放弃执念,精神上获得解脱,不必执着于超脱轮回之外,三千世界,哪里不是净土。
但在武学路上,两个宗派又十分相似,少有外家功夫,皆以术法为主,擅驱邪捉妖,超度往生。
显诚禅师将金刚禅杖放在一旁,空手登上院子里的比武台,解了袈裟,露出一身洁白的素衣。他取下上面的玉环扣,握在手中,默念口诀,将其掷入空中。
原本手腕粗的玉扣冒出金光,震颤着,缓缓变大。
“无定法环!”普念和尚认出了这东西:“好厉害!”
“那是什么东西”李秉好奇,高僧佩戴袈裟时,多用玉环做扣,最是常见不过,显诚的这个玉环外表也没什么特殊。
“那是北洛寺的镇寺法宝之一,和敝寺的‘潜心木鱼’一样,都在天演阁的奇兵榜上。”
寻常的解释有太多佛门术语,李秉未必能听明白,但这个奇兵榜的分量,他却掂的出来。
待玉环变得几乎有人腰粗时,显诚禅师将手中的袈裟也扬到空中。袈裟平铺张开后,像一层薄膜,附在无定法环一面。
显诚禅师双手变换手印:“乾坤无定囊,成!”
一股风起,吹动袈裟,飞入无定法环中。
袈裟的四边缠在法环上面,两者相结,形成一个类似水囊的口袋,无定法环便是入口。
他口中默念六字梵文真言:“唵、嘛、尼、叭、弥、吽。不洁之气,收!”
院子上空渐起微风,化成气旋,将盘旋着的阴气逐渐吸入“乾坤无定囊”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口袋越来越大,阴气也越来越薄,天上的星月终于又逐渐可见。
直道所有阴气都吸干净,显诚禅师双手成掌,上下相对,放于胸前:“乾坤无定,束!”
无定法环瞬间收缩,将袋口扎紧,袈裟也急速的收缩并下落,原本水缸大小的口袋,转瞬变得只有皮球大小,等落入显诚法师手里的时候,便只有橘子大小了,鲜红的袈裟将阴气裹了几层,紧紧的束在其中。
那小球落入手中后,还不老实,不断的滚动。
显诚禅师伸出食指,小球上换个“卐”字符:“定!”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一人已经将全部的阴气收服,不可不谓法力高深。
他若无其事的将小球收入自己袖子中,下了比武台,走到李秉几人身边:“阴气已除,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能为马公子做些什么!”
“好手段!”马四叔也觉得魏泽从洛阳请的这人真乃神通广大,觉得学文被救有望,不禁称赞,连称呼也变了:“仙长,请随我来!”
院中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可显诚师父一脚刚刚迈出,一股阴风呼啸而过,卷起院中的沙尘,迷得几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原本青青种在院里的“迎春花”,本已经抽了花苞出来,只是这一阵风过,不仅花苞嫩叶全部跌落枝头,被卷在风中,甚至连茎秆都耷拉下去。
一股熟悉的窒息感又萦绕在几人胸口,甚至比刚才更加严重。
显诚一手护住眼睛,瞟一眼空中,一片凝重的黑色,哪里有一点星月
“不好!有人在也在作法!”不香和尚大喊一声。
“唰!”他话音刚落,黑云之中,闪出一个鬼影,径直飞向盈澜儿面门,转瞬而至。
盈澜儿猝不及防,李秉迈出一步挡在她身前,鬼影穿胸而过,没入李秉的身体后消失不见。
李秉看他的利爪,原以为会被抓伤,却发现自己胸口一点变化也没有。
就在他庆幸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呼吸再不受控制。明明明人是清醒的,可这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吸不进,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无法喘息!他想伸手去捶胸口,却发现连手也不听使唤了。
一个人呆呆立在院中,明明意识十分清楚,却什么也做不了,孤立无助。
普念大师捏个法诀,一掌打在李秉后背:“恶灵退散!”
同一道鬼影从李秉身体里飞出,窜入院子上方的阴气之中。
“呼!”李秉长呼出一口气,若是没有普念相帮,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活活憋死!这手段实在太过恐怖!
几乎同时,不香和尚和显诚禅师,口中默念法诀,单手伸出食指和无名指,在双眼前划过:“灵目!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只恶鬼,十二条冤魂!好大的手笔!”
说话间,他双手握在禅杖上面:“作法这人法力高深、用心险恶,贫僧未必能取胜,还请几位施主速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