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刃低头。
周身鲜血,已结冰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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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还是不同意合作。”苏媛沉默,“他已经快死了。”
亚瑟绑着背包里的炸-药,顿了片刻,背起整个炸-药包。
他的语气清淡,“我不会让他死的。”
苏媛抽了口烟,“祝你顺利。”
亚瑟一笑,“为什么帮我。”
“我怀孕了。”
亚瑟,“…?!”
“是你弟弟,招惹的我。”苏媛淡淡的低头,摸着肚里的宝宝,“不过,我没打算告诉他。”
“弟妹…”亚瑟懵比,忽然多了个弟妹。
他沉默,“要不,为了孩子,把烟戒了?”
苏媛,脸黑,“你就不怕我现在倒戈把你想抓天皇最宝贝的那个儿子的事捅出去?”
亚瑟哈哈笑,“现在啊,小媛媛,现在已经晚了。”
他挂电话,回头,看着房间里正发呆的天皇九岁的儿子空也德仁。
“你…你是谁?”
亚瑟微笑,“我是…你那个最帅的大叔。”
“我们现在去哪儿?”男孩儿好奇地看着他,大叔真的…好好看。
亚瑟笑的优雅,他向外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映着窗外的雪,雪光穿过冰树,透出树上蓝色的冰灯,他回头,对着男孩儿眨眨眼,“咱们去…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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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佐一站在满地狼藉里。
所有马和人都在地上干嚎。
“发生了什么?”他的字句从嗓子里挤出。
“隋刃…逃了。”
“啪——”小川佐一整个手抖麻了,“废物!我是说…他怎么跑的?!他还有力气跑?!”
“他一直没反抗过…”那人整个脸都被扇紫了,“他忽然…烂泥一样的人…忽然反抗…我们整个队都被打蒙了。”
“怎么…跑的?”
“骑…骑马。公主的马。”
小川佐一闭上眼,果然,丝丝还是在想办法救他。
可是,他哪儿来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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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力竭,他骑着马飞驰。
丝丝抱着他的背,直到把他送到出口。
身后已经传来追赶的声音和狗吠。
隋刃下马,“谢谢。”
丝丝沉默,眼圈已经红了,“我还是想说,你和我们合作,并没有坏处。”
隋刃沉默,“保重。”
丝丝忽然递给他一个钥匙,“你这样跑不远,开我的车走。快走,他们快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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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开车,可惜视线已经再次模糊不清。
山道崎岖,荒漠绵延。颠簸中肩膀上是血,烧焦的背上是血,指甲里是血,方向盘上也是血。
他渐渐失温。
这些天,他努力尝试在每天晚上运用凉海内功,为自己积存力气,抵抗麻醉的成分。可是,终究失了元气,现在,他已经连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
耳钉再次响起。
是金飞的声音,“刃。”
隋刃浑浑噩噩,他开口,“阿飞…”
耳钉里传来嘶嘶的电流声。
隋刃叹气,“对不起啊…很多事。”
金飞瞳孔慢慢缩起,忽然眼里含了泪,“我去接你,我快到了,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从心口…慢慢渗出一丝疲惫,隋刃努力睁着慢慢要阖住的眼睛,“还记得你以前答应我的吗?”
天色,慢慢暗下来。背后,是咆哮的追来的漫长车队。
滚石,风暴。
金飞坐在车里,车行如飞。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座城市,去完成一些事情,剩下的谎言,由你说。
“不要让他着急。”隋刃声音慢慢变小。
他哪里着急,他哪里着急?!
他林葛然…怎么会因为你着急?!
金飞睁着眼睛,愤怒,他想怒吼,他想咆哮,他想干呕!
可最终,他还是开口,“你活着,我便答应你。”
“你活着。”
你活着。
这声音,似乎和很多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活着。这句话,亚瑟说过,裴也说过。
可今天,隋刃忽然觉着累。
很累。
他踩着油门,仍开着车,可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裴。
我坚持很久了。
你说,挣扎后就回了家。
你现在,到家的吗?
他抬头望了眼黑下来的夜空。遥远的地方,似乎有笑声。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隋刃微微弯起嘴角。
我们现在。
到家了吗?
轰——
汽车翻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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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枯坐。
一天、一夜。
他枯坐在医院大楼下门口的台阶上,看行人走动。
天,从暗到亮,从亮到暗。
他一动不动。
他不信。
不信林远是假的。
曲华走过来,听到林葛然在自言自语。
“这是阴谋。”他说。
曲华沉默听着。
“这是阴谋。林远不会是凶手。”林葛然忽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曲华,眼里有明灭的光,经久不散,“那个隋刃,他才是假的,对不对?”
“不止他是假的,秦桑也是假的。”曲华笑起来,他笑,笑的直不起腰,笑的眼泪流出来,他蹲下来,眼睛仍定定看着林葛然,一字一顿,“这个世上,只有你的怯懦是真的。”
“你,十余年前,你送他走,你放的干脆。十余年后,他来,你不敢面对。至始至终,彻头彻尾,都是你,你在逼他走。”
“你让他住杂物间,被林家所有人欺辱,你让他每天早上,日日看你和别人温情,你在他回来当晚就拔掉他的头发做亲子鉴定,你砸碎他的琴,扎破他的肝胆,踏碎他的自尊,只因他是你伪善道路上的一根刺!”曲华拳头几乎要捏碎,“林葛然,我只是外人,已记了这么多。是你,你自始至终选择相信林远不相信他,他怀疑过林远,很久前就怀疑过,当时你做了什么!现在,一直到现在,你还在做什么?!”
林葛然静静看着他,他没有说出一个字,一句话。
很久,很久后。
他慢慢低下头,吐出一口血。
多年坚守,轰然崩塌。
黑暗,无尽的黑暗。
顾延乔的声音。
“监控查到了,林箫的车,是爆炸了,碎片在一个隧道里,被发现。”
曲华笑,他大笑,他看着发呆的林葛然,“我儿子也离开了,他厌弃这里,他也走了,你知道他走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吗?”
他笑,语气恶毒,“他说,祝你收更多儿子,爱更多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曲华!”顾延乔慢慢闭上眼,“他…他很难受了。”
“他难受?”曲华安静下来,“那孩子,六岁没了家到现在,日日夜夜,没好受过吧。”他转身离开。
黑暗里。
林葛然躺在黑暗里,睁着一双眼。
黑暗里,他忽然看到一双沉默的眼睛。
通话视频里隋刃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的深不见底。
“你让我看着他,看着他!”当时一心想着林远的自己是这么说的。
“林刃,你想做什么,冲我来!你冲我来啊!”
那双眼睛,定定看着自己。
林葛然在慢慢发抖,他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他说过什么吗?
“他会回去,真的林远,会回去,您放心。”
“我答应了您,我会做到。”
心脏,从最深处开始一点,一点碎裂。
他很想去找,现在去找,立刻去找,可终于发现,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十余年前,他放的干脆。
十余年后,他亲手逼走了他。
你在他回来当晚就拔掉他的头发做亲子鉴定,你砸碎他的琴,扎破他的肝胆,踏碎他的自尊,只因他是你伪善道路上的一根刺!
那孩子…那孩子祝他什么?
林葛然,祝你收更多儿子,爱更多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身上,忽然一阵一阵的抽搐,他慢慢把自己缩起来,把头,埋进最深处。
他忽然记不起隋刃的样子。
记忆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林箫。
他抱着个足球,穿着小球鞋,慢慢朝他走,朝他走,向自己这边走,却怎么也走不近。
“你过来啊。”他看到年轻的自己蹲着,朝他笑。
昏黄的日头里,他看到林箫微微弯着嘴角,“可,你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