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该来的终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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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闭上眼。
苏媛摸着小腹,施施然滑进门。
原正瘫在沙发上的身子一跳,瞬间就站了起来。
苏媛冷冷看着他,原立刻尖叫,“隋刃,给老子滚出来!”
厨房里,正闭着眼睛端着锅正往盘子里倒菜的隋刃忽然睁开了眼睛,身子不受控的微颤了一下,鱼汁微洒,瞬间面如金纸。
从后脑传来一阵痉挛,刹那间简直掏空了他。
从未有过的洞穿脏器的疼。
隋刃呆了一呆,他有些困惑,却发现牙关忽然紧闭,手也开始痉挛。
他低头,看着痉挛的手,足足定了一分钟。
厨房,丝毫没有回应。
苏媛轻呵了一声,似笑非笑,原来,自己这个哥,一如既往,巧言令色,狐假虎威,看起来像头猛虎实际上…
就是只狐狸。
原这下真有点恼了,面子上再挂不住,他沉默一下,“隋刃,我在叫你。”
隋刃端着还在冒热气的鱼,走了出去。
“我在做鱼。”
“我在叫你,你听不见?”当着才得来的亲妹的面,可得树立好做哥哥的威风,原显然没想轻易放过他。
隋刃垂着眼,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抱歉。”
原一指脚前的地板,“俯卧撑。”眼睛转转,“先做一百个。”
隋刃定定看着他,却没动,沉默,沉默到原几乎崩溃,隋刃开金口了,“为何。”
苏媛坐沙发喝水,听到这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原喉咙已然发痒,他抖抖皮衣,实际上是皮衣在随着他发抖,“…你说什么?”
隋刃沉默,已经转身走向厨房。
原眼珠子几乎瞪出来,看着隋刃一盘盘菜端出来,一盘盘放桌上,直到把最后一道凉菜端出来,隋刃波澜不惊,眼眸不抬,“你们兄妹难得聚一下,慢用。”
说着,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就要开路。
“站站住!”原在他背后闷吼起来,他心里忽然很乱,表面上看,他是有点怕单独和苏媛呆一起,目前很需要一个陪伴,但实际上,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看着隋刃瘦削的背影,他忽然隐约觉着隋刃有什么在瞒着他。
隋刃站住,只是再次闭上眼,声音有点哑,“原,我很累。”
“你先过来。”
隋刃停顿片刻,继续迈步子。
“老子让你先过来!”原是真的生气了。
苏媛忽然站了起来,“原,你做什么。他休息,就让他休息。”
原却抬手拒绝了苏媛的阻拦,“隋刃,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兄。”
隋刃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走到原面前。
原上下看他,视线停在他的左手,忽然指指地面,“单手,左手,现在,这里,一百个俯卧撑。”
本来只是和隋刃闹着玩,自己出个师兄的风头而已,他们出自堕天的人,一百个俯卧撑的难度,相当于跑个八百米,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哪怕重伤之下,也基本不成问题,但是现在,隋刃就是不做。
难道,除了自己已经知道的,他还有其他伤病?
隋刃的左手,在轻轻颤动,几乎瞬间,这个细节就被原捕捉到。
隋刃笑了,“文森特-原,这里不是堕天。”
原愣了愣,也笑了,“怎么,除了师父,再没人支使动你了。”
隋刃不动。
原已经凌空一脚,把他踹到了墙壁上,“我要你做!”
苏媛眉心一跳,本想劝阻的身形停顿,她微微眯起眼睛,原是真的在生气。
照以往,原的性子,看起来脾气火爆,实际上对很多事他也许并不是很在意,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隋刃背靠着墙,嘴角轻扬,似乎想笑,却终是面无表情,他的视线,终于一点一点抬起。
“原,这是我最后一次忍你。”
原定定看着他,倒忽然镇定自若的笑了起来,苏媛却感觉到,原在发慌。
原来,他还是在意自己故意让林葛然误会是隋刃杀害林远的那件事。他在恨。
“隋刃,看来,你忍了我很久了。”
他忽然抬手,朝隋刃丢了个什么东西。
隋刃侧头避开,手已堪堪接过,一把刀。
原看着他,“像个男人,别叽叽歪歪,过去现在,新仇旧怨,今天动手。”
隋刃却忽然笑了,他忽然发现,原是真的可爱,他真的以为很多事情,小孩子一样打一架就可以解决。
刚才,他在厨房想明白了一件事,最近数次的蹙眉、口角下缩、咧嘴“苦笑”牙关紧闭、阵发性痉挛,这些临床特征不是刚开始以为的余毒未清,而是。
隋刃沉默,这次,大概真的得了破伤风。
林远刺进肩膀的那根钉,有锈。
被悬吊的几天几夜,锈已深入皮囊,侵袭神经系统里的运动神经元,纵使被救,感染已生,他活不了多久。
破伤风的潜伏期有长有短,就看天命,但是原,拼命相助,如果知道自己得病的由来,怕是会直接去找人拼命。
所以,他绝不能知道。他应该走。
左手的痉挛,他一定可以控制。
原的注意力,果然从隋刃的左手转向了别的地方。
隋刃扔了刀子,在原的视线里匍匐下来,单手撑地,背脊起伏,开始一下一下做俯卧撑。
原已经彻底愣了,他瞪着隋刃,第一次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透他。
刚才宁死不从,现在乖顺的像个猫。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咳了一声,似乎想说话,被苏媛拦住,苏媛按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很久以来第一次被苏媛按住爪子,本应很开心,原看着苏媛,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慢慢沉下。
他的视线,还是移到了隋刃身上,看着他一下一下,中规中矩。
看着他做完,躬身报告,转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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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事瞒着我。”原站在天台上。
苏媛看了他一眼,慢慢转过头,抬眼看着夜空,“你很关心他。”
原沉默很久,“你大概没见过刃小时候。”
“你见过?”
原摇头,“我听说过,”他沉默一下,“亚瑟曾告诉我,他见过,那时候的隋刃,还叫林箫,他跟着他父亲去英国参加王室活动,无意间认识了当时身为王子的亚瑟。”
苏媛微微攥了攥手,“那时候…他们多大?”
“应该还小,六七岁。”原吸口气,“亚瑟说,刃那时候,简直阳光的像个天使,他一直笑意盈盈,话很多,眼睛弯的…像月牙。”
苏媛沉默。
原声音平静,手却在抖,“你看到他现在了吗?”
“你看到,他现在冰冷的样子了吗?他的笑,都是冷的。”
“究竟是什么,会让他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性格,人格,一切,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都说林葛然冷漠无情,如果我是他,怕会更无情。”
“因为我,根本不信现在的隋刃,是曾经的林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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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茶楼。楼名春秋。
门前左右两联大字:知我者春秋,醉我者春秋。
山中清净,雨落鸟鸣。
二楼别厅,上面有个匾额,上写——慎终追远。
付人杰默默看着这四个字,沉默很久。
耳边雨声渐轻。他走上前,静静敲了三下门,随即躬身垂目,不言不语。
门里安静一会儿,这才传来声音。
“进来。”
听到声音,付人杰推门进去。
“先生。”
“金川死了?”
“是。”
顾东流看着付人杰,似笑非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助他?”
“先生选择旁观不管,自然有不管的道理。”付人杰依旧垂着视线。
顾东流笑了,这付人杰,是个人才,他活太久了,也身居高位太久,身边,多的是巧言令色之辈,却独缺这“讷讷”的角色。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顾东流沉默一会儿,“付人杰,你的名字,好。”
付人杰没有说话,他知道,顾东流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果然,顾东流已经继续,“警局那边什么情况。”
“隋刃和原,都已潜入。”付人杰停顿片刻,“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跟连战、花红确实已经在合作。”
顾东流沉默。
付人杰轻抬视线看了顾东流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沉默。
顾东流低头喝了口茶,“说。”
“先生,现在金川死了,隋刃他们反堕天联盟已经完全掌握龙脊,再加上与连岐一方合作,还有堕天花修罗的支持…势力已经巩固。”付人杰垂眉。
顾东流看着他,“说下去。”
“而我方,暂停了与日本内阁的合作,国内生意基地也被花修罗焚毁,牧斯、金川相继不在…”付人杰停顿片刻,缓缓吸口气,终是继续,“阿杰不知道…先生还在等什么。”
顾东流看着他,眼神明灭,“你觉着,如果要行动,该做什么。”
“先人一步,速与天皇合作。”付人杰抬眸,“阿杰目前是代理警署长,日本的翰秦先生是副署长,我认为…”
“你认为,你可以拉拢他。”
“是。”
顾东流叹口气,“小杰,提议是好,目前的情势,却已经赶不及了。”
付人杰抬头,眸中有惊愕,“先生是说…”
“林远,山本野卓,山本的私生子,林家的长子…早已死了,死的很妙,这便是,天皇一方献给他们的诚意。”顾东流低头,桌上摆着棋盘,上面有一残局,将对将,炮对炮,独留一马。
他静静看着棋盘,微微一笑,将最后横着的马踢入中河。
“天皇的心,早已动了。”
“所以您的意思…天皇,早已不愿与我们合作。”付人接瞳孔微缩。
“你刚问我等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在等,等双方的将兵正式到各自该在的位置,然后便枪对枪,炮对炮。”顾东流盯着付人杰,头发银白,眼神却炯炯,“现在起,开启与山本尼桑的合作,再联络堕天,death,联合英、美、德,我方积攒多年的一切力量,各就各位。”他微微眯起眼睛,“第一步,发动一切力量,找到红、日、条。与其同时,杀金飞,祭战旗。”
“是!阿杰定不辱命。”付人杰斩钉截铁。
他沉默一下,“恕阿杰多嘴,如果真的选择山本大儿子山本尼桑,就意味着我们要同时与天皇、内阁为敌?”
顾东流哈哈大笑,“小杰,战场瞬息万变,选择与两个人同时为敌,自然意味着与这两个人同时做朋友,你忘了,他天皇一方尚欠我一个人情,这次,便先让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