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个鹅毛,一会儿挠原的痒痒,一会儿在他耳边吹气。
原沉默,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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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安静,空气如被冰块浸过。
隋刃慢慢走,花修罗慢慢抬头,两人对视了一下。
隋刃:“…”
花修罗默默移开视线。
阳台上的倒立原已经大咳。
隋刃终于开口,“师父。”
花修罗,盯。
“…您…”隋刃猛吸口气,垂下视线,“饿不饿。”
原一个头栽,倒地。
伊凡“哎哟”一声,撸起袖子已经左右要账,“啧啧,来来,给钱。”
花修罗,摇头,“不饿。”
隋刃负着手已经有点子抖,他客气地弯弯嘴角,“那个…”
花修罗已经不耐烦,径自站起走向厨房,“不想说,就别说了。过来做饭。”
隋刃默默跟着花修罗走进厨房,看着花修罗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个番茄,土豆,牛肉,青菜,绿豆…西瓜。
一道银光,花修罗已经开始切瓜。
“nnn,nnn…”
呆瓜隋刃安静如鸡。
“在我切完前,把话说完。”花修罗淡淡开口。
“…那边说,如果想该隐回来,请您先解除和楚昭的约定…同意他回国。”隋刃抬头,声音有点抖,“连岐先生说,他还会送您一个礼物,礼物的事情,想请您…见面谈。”
沉默。
花修罗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吃瓜。
但是明显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联系亚瑟,”花修罗侧头,“告诉他,不想看着自己的亲弟死,就去把人抢回来。”
“抢…抢不回来呢…”隋刃吞唾沫。
“那就你…去把该隐杀了。今晚。”花修罗,慢慢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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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伊凡已经一个跳跃,拽着游离飞奔向远方。
西风金飞对视一眼,也已跳走。
四个人在大街上大喘气,“快快快!”伊凡咋呼,冲着游离低吼,“要命了!赶快联系脑壳金!”
“脑壳金?”游离喃喃。
“哎哟,就是亚瑟那混球!”伊凡咕咚咕咚喝水,喘口气,“他脑壳大!”
“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西风正懵着。
“如果今晚亚瑟不把该隐救出来,明早刃瓜就得提着该隐的小脑壳去见花狗!”
一旁金飞实在忍不住,“…你确定,该隐脑壳就小?”
伊凡白眼已经有点翻。
游离颤着手,“你们怎么不联系他?”
“因为,就你能联系到他了现在!!”伊凡大吼。
游离颤着手,低头拨号码。
那边“哈喽”一声,传来大亚瑟熟悉的懒洋洋嗓音,“小姐姐,现在小王子在觅食途中,不方便接听。再会,我的微信号186888666。”
三人抬头,面面相觑。
“联系花红。”伊凡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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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人杰磨着手里的刀,慢悠悠看着面前血淋漓的该隐。
该隐的一只右手,被倒吊着,他就势就那么歪着,眼也不抬。
付人杰按动面前的铡刀,咔嚓,铡刀缓缓转动。
“你一直不说话。”付人杰歪头,慢慢站在了该隐的面前。
该隐的膀子早已脱臼,脸上没什么伤,脖子下,衣服里,却早已经烂干净。他似乎没什么力气了,半闭着眼睛,微微歪头,呲了呲牙,露出溃烂的牙龈,只动一下,牙缝里腥粘的血线已经流动。
“先生让我来看望你。”付人杰站的很直,“看到你这样,我很开心。”他说的很真诚,甚至鼓起了掌。
掌声回荡在牢笼。
“想必,这个先生并不是连岐。”该隐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已经沙哑难辨,却异常镇定。
付人杰忽然笑起来,笑的不行,他微微眯起眼,“该隐啊该隐,我慢慢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是个变态呢?还是个好人?”
该隐沉默。
“这些天,你一直不发一言,不管怎么打,怎么收拾你,你始终不开口,可我一旦透出幕后黑手的踪迹,你…”
“我汉语不好。”该隐笑笑,“你不用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一般的老外,只会说自己中国话不好,可你说…自己汉语不好,很接我们中国地气嘛。”付人杰笑了,“怎么,被你那个,拿命去救过的哥哥,耳濡目染了?”
该隐闭上眼,似乎已经很累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右手,慢慢蜷起来。
“既然算半个中国通,那我,便对你说点有用的东西。”付人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仰头望着该隐,“我和连家那老头的目的不同,他想利用你让花修罗屈服,而我的老板,想利用你引出亚瑟,和科查尔谈点东西。”付人杰笑笑,“所以我替换了花红安排在这里的人,一直在折磨你。”
该隐笑了一声,“哈…”他勾起嘴角,“有点东西。”
“既然他们都把你当工具,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归顺我们。”付人杰看着他,声音里带了某种诱惑力。
该隐笑了笑,“你可以放狗屁了。”
“怎么,不愿?”
“老子不做任何人的工具。”该隐闭上眼。
这回答,倒是不让付人杰意外,他笑了,“怎么,你想让别人把你当成人?”
“之前的交易里,各方势力虽然都把你当成了狗,但一直也把你当成了半个人,”付人杰声音慢慢冷淡,“可到今天,我有点失望。”
“因为,没有任何人来救你。”
“你看,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呢…你那个心心念念的,甘心拼命保护的哥哥,早把你抛在脑后,所以,你在我这儿,已经和臭虫…”付人杰慢慢笑了,“无异。”他张开嘴,嘴里像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吐出恶毒的字,“爹不救哥不管,果然,臭虫,就是招人恨呢。”
该隐的脸,惨白和死人无异,他慢慢睁开双眼,盯着他,忽然笑了,“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
“还记得,你那天救你哥时,杀的人吗?”付人杰慢慢站起来,“其中有一个,叫大头。”
“我杀的人太多了,”该隐看着他,“头大的很多,头小的也有。”
“所以,他在你心里,和蝼蚁无异。”付人杰看着他,“你根本记不得了,是吗?”
付人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笑了笑,一向冷肃的脸上微微带了丝暖意,“他叫大头,不是因为头大,而是因为,他小时候喜欢看一个动画片,那里的大头儿子,有个温暖的小头爸爸。”
傍晚的微光透过唯一的窗,照在该隐脸上。该隐没有说话,然后,他眼里的虹膜缓缓流动,“他,是你的朋友?”
付人杰慢慢攥起了手,“后来有一天,为了救我,他被车撞的头部积水,什么都不记得了,头,也越来越大。”
该隐右手微微抖,他沉默,更稳地握住手,“我记起来了,当时他的头,确实很大。”他弯起嘴角,仰起头,摊着手,似乎在想,“脑袋摸着…手感很好。没想到,是救你救的。”他点头,“如果你是在博取我一点记忆,那我回答你,我有点印象,可,只有一点。”他忽然笑起来,“你看,就说…名字不能乱取吧?大头注定头大,我叫该隐,所以,是个魔鬼呢。”
付人杰忽然笑起来,直笑的弯下腰,该隐也笑,笑的很开心。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明年的今晚,是你的忌日。今晚,十一点二十八,大头死的那一刻,我会把刀捅到你的心脏正中央。”付人杰指着门口那把铡刀,“然后,你的头,会在那里,你的尸首,会和它永远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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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付人杰离开,该隐活动了一下肩膀,慢慢安静下来。
他不笑了,他有点累。
他微微侧头,看着唯一的窗户,窗外,彩霞漫天,夕阳西下。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看来,这个大头虽然没爸爸,倒还是有个…朋友的。”该隐笑笑,自言自语,沉默一会儿,他张开口,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说,“我…”
我一个都没有呐。
他低头,看着身上各个关节,被针剂灌满、毫无力气的躯体。
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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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红数数,一二三四五,终于发现了不对,“不对,照看该隐的小李呢?”
金飞西风面面相觑,伊凡歪头。
连战终于坚持不住了,“付人杰,早把他替换了。”
花红一声国骂,“啥?!”他就要跳走,被连战一把抓住,连战冷声吼他,“不能轻举妄动!”
“是…爸的意思?”花红看着他,脑子忽然转过来,难以置信,“你早就知道?”他忽然低吼,“该隐是亚瑟的弟弟!你们把他扔敌人窝里?”
“他也是科查尔的儿子!是个杀人狂!”连战闷吼,“他哥都没来救他,你管什么?”
“所以你们,就由着他做你们每一方的工具?付人杰他们,想用该隐来和科查尔做交易!你和爸,用他来逼花修罗,还可以趁机,探查付人杰到底想做什么,背后是什么人,对吗?”花红瞳孔抽动,“双赢,是吗?!”他忽然大吼,“然后花修罗这个狗杂种!也不派人去救?!”
花红忽然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他轻轻道,“亚瑟这么信任你们。他把你们当朋友,把你们每个人当朋友,你们,就眼看着他弟弟死,是吧。”
“有…有这么严重吗?”西风喃喃:“付人杰和该隐,无仇无怨,怎么会…”
连战慢慢闭上眼,“该隐为了救亚瑟,曾经杀了一个人。”他睁开眼睛,“那个人,据说是付人杰唯一的朋友。”
花红一口血几乎呕出来,“连战,你…这他妈什么时候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伊凡已经开始抽泣。
连战忽然开始发呆。
“够了。”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隋刃抬起头,“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该隐关押的地方前进。
隋刃低头看表,时年,晚冬。
十一点二十九分。
天气却是诡异的雨雪靡靡。
他的手,微微发抖。
车无声地开,开的很快。
远处,有什么嗡嗡地响,曲调竟像是悠悠的挽歌。
隋刃摇下车窗,空气湿寒,透过清冷的白雾一片,看到街角处一个旧式的音像店。
仍是放着那一首老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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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通道,满是无头的尸身。
空荡的地牢。
渗血的铡刀。
空无一人。
铁窗的尽头,铁链里,是一只手。
一只右手。
从手腕处,被主人生生扯掉的右手。
那只右手,对着众人,比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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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前行,血,淌得欢快。
热血融了雪,化成枯水。
音像店,换了首歌。沙哑的嗓音,唱着那首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雨雪靡靡,雨雪靡靡。
断手的该隐,瞅着白雾弥漫的天,歪头轻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竟生我这刍狗。
生我不教我,竟容我活到今。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我仍在活。
既无人救,那我,便应活成一只恶鬼。
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