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桓微闻言,整个人登时怔住了:崔儆是礼部尚书,又随唐境站边韩珞成。现在宫里的现状一概不知,但若是韩珝偲掌控了一切,只怕崔儆……也只能变节保命了。于是又问:“宫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一说到这里,崔懿似是早有准备一般朗朗道来:“昨夜便有内官传话来,称陛下身体抱恙,卧床不醒。宫内又刚刚发生了一场大乱,说是二公子和端贵妃谋反了,陛下一气之下晕了过去,要让祖父在宫内过夜,等陛下醒来,便随时可以召见他了。”
“但是今早又有内官来说,陛下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要让家眷午后进宫送些要紧的随身物件。我瞧着,祖父只怕……这几日都没法回府了,正要给他送些东西进去呢。”
叶桓微一时急中生智,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始终不好向崔懿表明,情急之下也只得坦白了:“崔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四公子的谋士,唐境和我都是四公子手下的人,你祖父跟随唐侍郎一道帮助四公子,也不例外。”
“想必你早有耳闻,四公子和小公子都被派出赈灾,而陛下对立储之事又摇摆不定,现在更是出了二公子这码事,我刚刚被人囚禁得以逃生,能调用的人一个都没有。特地来寻崔小姐,一是为了查明真相,得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是为了和崔大人联系上。”
叶桓微上前一步,语速加快道:“崔小姐,现在京中风声鹤唳,崔大人身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虽然不愿意涉及夺嫡之事,却也无奈身处礼部尚书的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我担心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崔大人不得已被控制,只怕性命也难保了!”
崔懿终究是没经历过大事的,听闻叶桓微这般信誓旦旦的陈词,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忙道:“那……那请问,我应该怎么做呢?”
叶桓微心中早有成算,就等着崔懿这句话了,便道:“崔小姐毕竟是闺阁中的女儿,不好插足朝堂之事。我想,若是崔小姐不嫌弃,可以带我一同入宫。待见到崔尚书时,一切便明了了。”
崔懿见叶桓微虽然容貌并不出众,但也生得清秀。衣着打扮不妖冶,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细声细气的,一眼看去,便觉得她是个可信之人。但看她的身量,还没有自己高呢。崔懿有些犹豫:可信,终究不一定是可以依靠。
叶桓微知道自己毕竟是与崔懿初次见面,就这么鲁莽地要与她一同入宫,还拜托了她这么大的一件事,着实有些不妥,于是微笑着说:“崔小姐若是觉得为难,不如借我以笔墨,在下写个纸条,请崔小姐带入宫去,崔尚书自会评判回复。”
崔懿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担心自己带了纸条进去,崔儆还会有别的嘱咐,自己传达不全。于是忙道:“不,不必了,你就跟我一起入宫吧。只是……一次只能有一名官眷入宫,你又并非崔家人,只怕麻烦些。”
叶桓微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时便已有了主意,笑着说:“既然如此,便劳烦崔小姐替我准备笔墨,和一套仆人的衣服吧。”
“啊?”崔懿有些讶异,也不知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待叶桓微换上了侍女的衣服从她准备好的厢房中走出来时,崔懿不由吃了一惊:“叶小姐,你也未出闺阁,这样打扮,只怕……不好吧?”
叶桓微笑了笑,把那张写好的纸交给她说:“没什么不好的,大难当头,没有什么是比大人的性命和国家的未来重要的。小姐,我已经把要问崔尚书的话和嘱咐写在这上面了,还请您收好。我怕入宫时还是要搜身,您终究是小姐,他们不敢造次。”
崔懿点了点头,收好那张纸,便领着叶桓微进了宫。果然走到大殿外,与崔儆只有一墙之隔时,两人遭到了门口内官的搜查。
“二位姑娘,此值非常时期,还请屈尊,让我们看看袖子、鞋底和头发吧。”门外的宦官用词十分恭敬,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但动机不纯,令人十分不快。
叶桓微见状便道:“二位内官,我们家小姐金尊玉贵,你们不好搜查。若要搜,便搜我的身吧。”说着,便上前一步,走到了那名内官的面前。
崔懿知道叶桓微已经安排好了,却还是不由得皱着眉,拦住了那名内官:“站住,我们也是二品文官崔家的家眷,你们说搜就搜,难道不管女儿家的清白了吗?”
那名内官也是奉旨办事,不好违拗,面露难色:“崔小姐,我们也是听大公子的吩咐办事,不搜您的身,就已是尊重崔大人了。况且,我们都是宦官,搜一下,于您这位奴婢的清白也无虞啊。”
叶桓微也笑着说:“正是呢,小姐,没事的,让他们搜吧。”这便张开手,任他们搜查了。
待叶桓微随着崔懿进了大殿,崔懿立刻便转身问道:“你可还好?他们没有占你便宜吧?”
叶桓微闻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在意,没想到崔懿竟这般看重,便笑着说:“我没事,他们好歹都是天家的侍者,不敢那样放肆的。”
这时,次间的门打开了,崔懿闻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崔儆的脸,大喜过望,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爷爷!”
叶桓微便跟在崔懿身后,站在次间的门口,却见崔懿和崔儆客套了几句,又与他附耳说了几句话,崔儆便向她投来了讶异的眼神。待崔懿拿出那张纸交给崔儆后,叶桓微的心才跳得慢了些。
意识到殿内大约是没人的,但恐怕隔墙有耳,叶桓微转过身去把着风。大约一炷香时间,崔懿便出来了,扯了扯叶桓微的袖子,轻声说:“祖父回应了,回去我再给你看。”叶桓微点了点头,便低头微弓着腰,随她一起出去了。
好巧不巧,崔懿一出殿门,两人正下着台阶,叶桓微也低头看着台阶时,走在前面的崔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行了个礼:“礼部尚书崔家嫡孙女崔氏,见过大公子。”
叶桓微听得这句话,如被针刺到一般,也顿时停下了脚步,立刻跪下行了叩拜礼——自己的相貌变了多少,她还是心里有数的。虽说能瞒过与她接触较少的人,也能让韩婍容第一眼认不出来。
但只怕,按照韩珝偲对她的熟悉程度,她一开口,一抬头,韩珝偲大概还是会发现的:叶桓微心里的那个小人希望他发现自己,但她的理智又断然不希望他发现自己。
如若没发现,那是最好。突然有一股酸意涌上鼻尖,刺激得让她想落泪:那大概,就是他早已把自己忘了吧。
吸了吸鼻子,叶桓微便听得一句:“平身吧。”
叶桓微起身时,还故意后退了一步,把头低得很低,生怕韩珝偲察觉到她的存在。所幸,韩珝偲还是把精力放在了崔懿身上:“崔大小姐,可是来给崔尚书送换洗衣服和贴身物件的?最近非常时期,辛苦崔大人和崔大小姐了。”
崔懿也是京城官眷中落落大方之辈,过去也曾在官眷的宴席上见过韩珝偲,故也不慌,只笑着说:“大公子说的哪里话,祖父是朝中大员,在这样难办的时期,就应该为国分忧才是。”
“大公子您才是真辛苦呢,昨天夜里坤京出了那么大的一档子事,今天买卖和百姓的生计还能这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祖父说,若不是陛下圣明,大公子又一心为国为民,断然不能如此呢。”
叶桓微听了这番话,暗自在心里给崔懿比了个大拇指:后面这句话倒不一定是崔儆说的,但崔懿能波澜不惊地这般睁眼说瞎话,把韩珝偲的目光暂时从崔儆身上移开,着实是继承了崔儆的优良传统。
韩珝偲似乎也楞了一下才笑着客套回去:“多时不见,没想到崔大小姐现在,也关心民生大计了。看来崔大小姐继承了崔大人的遗风,很有成为女官的潜质啊!”
崔懿不明白韩珝偲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知道在韩珝偲面前,一定不能表现得比他更聪明:装傻是绝对的上策。于是她抿嘴一笑道:“大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一个未出闺阁的丫头,不过是听了祖父几句话罢了,哪能论上国家大事呢!”
崔懿也不敢再和韩珝偲多言了,行了一礼便道:“大公子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叶桓微跟在崔懿身后走出了数十步才把心放下来,也正在此时才听见了崔懿的一声喘气,又听见她鬼灵精怪地问了句:“我刚刚答得怎么样?”
叶桓微愣了愣,突然笑了:“小姐答得极好,如他所言,真真有做女官的潜质呢!”
出了二门,崔懿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叶桓微有些不解,又不敢抬头看,只得问了句:“怎么了?”
崔懿有些急切,但也尽量放轻了声音说:“衡安郡主来了,她远远地看见了我,咱们不好走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