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境看着叶桓微的身影,突然看向韩珞成来了句:“公子,听说寒川叶家的大小姐因为涉及二公子造反一事,死在狱中了。”
韩珞成闻言,嚼动饭食的动作一愣,但很快就接着嚼动,咽下了,这才淡淡地说:“死就死了呗,对自己妹妹那么坏,早该死了。”
唐境默默地放下了碗筷,给自己和韩珞成都倒了杯茶,轻轻地叹了口气。
韩珞成极少听见唐境叹气,于是也放下了碗筷,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他:“怎么了?”
唐境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问:“公子打算,如何面对陛下和大公子呢?”
韩珞成没听出唐境话里真正的含义,沉默了片刻说:“自然是一切如常了。父皇希望我回来,大哥不希望我回来,无论怎么说,我都夹在他们中间,当然还是得继续扮猪吃老虎咯。”
唐境没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陛下把公子立为储君,公子会如何对待陛下和大公子呢?”
韩珞成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侍奉父皇,再……防着点大哥咯。”
唐境疑惑道:“就这样?”
韩珞成苦笑着说:“问题是,就算我想把大哥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啊。现在父皇只不过是在病中,也没给我监国的机会,等他醒了,还是得听他的。到时父皇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便是了。”
说到这里,韩珞成极自信地笑道:“反正经历了二哥这件事,父皇也不可能会把储君之位给一个最不保险的公子的,不是吗?”
唐境还是有些不安:“公子虽然视大公子为兄长,但大公子却不是陛下所生。而且现在皇后已经薨了,我以为,大公子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果公子不除去他,只怕还有后患。”
韩珞成知道唐境所虑不无道理,便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在我看来,端贵妃和二哥当初合力散步大哥身世的言论,想必父皇也已经知晓。我想如果我们真要把大哥拉下来,也只能强调这种言论了。”
唐境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犹豫了片刻才道:“公子就不想,除了大公子吗?就像大公子杀了二公子一样。”
韩珞成此时正在喝水,闻言不由得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半晌他才缓过来,神色惊讶地看着唐境:“有,有这个必要吗?”
唐境知道韩珞成不是个喜好杀生之人,尤其是为了权力而杀生,也知道自己言论有失。但是他还是争执了一番:“公子,你是君子之心,但是又怎么能断定大公子就甘心这般屈从于陛下的安排呢?”
“大公子敢杀了自己的兄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还不是他的兄弟。四公子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头一号危险的人物,难道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唐境极力劝说韩珞成除去韩珝偲,其实也有私心。
诚如他所言,韩珝偲杀了韩珮翎,可谓不留情面,只怕也会对韩珞成造成影响。但他更担心的是皇帝的安危——如果韩珞成当了储君,首当其冲的必然是皇帝,因为只有皇帝才能下旨,才有立储君的资格。
到时皇帝若是被杀了,还让韩珝偲伪造了遗诏,那韩珞成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么他唐境,只怕后半生,也只能跟着这么一个乱臣贼子。先不说能不能施展开抱负,皇帝和韩珞成都是他在意的人,他是万万不愿出现此种局面的。
韩珞成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可是如果那样,我不就跟他一样,是个败坏人伦的皇帝了吗?”
见唐境还想再辩,韩珞成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和父皇,但是……皇家的血已经流得够多的了,大哥虽然并非我的亲兄弟,但自幼也常常关心我和母妃。若不是因为他提醒了父皇,只怕我连夫子都没有呢。”
唐境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只得垂下眼帘,试图搜寻出些另外的办法,能让韩珞成兵不血刃,却能除掉韩珝偲这个最大的威胁。
谁料韩珞成突然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腕,把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韩珞成的眼神无比认真,正盯着他看,脸上少见地没有笑意。
“唐境,你记住了,”韩珞成的语气也极其认真:“我现在跟你说的话,都是要紧的事。你别插嘴,听我说完。”
唐境点了点头,也没有移开手腕。
“如果我们还是失败了,你就去追随韩珝偲——欸,别说话,别动,我是说如果。按照大哥的性格,如果他当了皇帝,他是绝对不会让我活下来的。所以我今天说这些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就当是提前交待,好破釜沉舟了。”
唐境知道他此番回京,心情十分复杂,更兼有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韩珝偲的强大和优势,也来自于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说实在的,唐境也没有信心一定能扶着韩珞成上位。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如果最终我们还是不能改变结局,你就依附大哥,好好做一名将军。如果可以,不要掌权,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好了。”韩珞成笑着说:“必要的时候,说我几句坏话,我也不会怪你的。”
“此外,我实在放心不下兰君。到时还得请你安置她,免受屠刀。她虽然是飞扬跋扈了些,也曾监视过我。但是说到底她还是可怜,你也别对她抱有成见,只管安排好,她是个精于盘算的人,随她自己去好好过就是了。”
“最后,一定要保住桓微。”这里,韩珞成还放轻了语气,似乎是担心被这烨园的主人听到似的:“她本来出身不好,又摊上了我这么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让她落得跟她姐姐一样,送她回叶家,或者……”
“说什么呢!”这时,叶桓微突然皱着眉从廊下快步走了过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她黑着脸走到桌前:“韩珞成我警告你,你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跟韩珝偲争皇位,就趁早认输吧!”
唐境闻言,正觉她言语不妥,却见她突然扯下了腰间的那半块珏,拍在桌子上,怒道:“这块珏你也尽早收回去,到时你败了,我就拉着唐侍郎一起到韩珝偲面前送死去!”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韩珞成连连道歉,把那块珏塞回了叶桓微手里:“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好,但是这不是……”
“不是什么?”叶桓微嚷道:“你可逍遥自在了呢,你怎么不想想,唐侍郎怎么可能保得住萧兰君?如果你败了,叶家就一共出了两个不知死活的谋士,叶家会怎么样?还有崔大人许大人,你这一败,还要连累多少人?”
韩珞成闻言,低下头说:“我不是没想到嘛,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有把握胜他,不是吗?”
叶桓微闻言也沉默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就连这烨园,也不是他们绝对的庇身之所。
三人尽皆沉默时,流风却突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主子,主子!”
“干什么!”叶桓微的怒气还没消,转过去瞪向他:“没见着我们在说话呢嘛!”
“不是,主子,急事!”流风忙道:“京城令来人称,有人瞧见四公子进城,来咱们府上了。说是四公子未接到圣旨便私自回京,要拿他回官衙扣着,听候陛下发落啊!”
唐境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冷声问:“确定是京城令的人吗?”
“确定是!是京城令亲自过来的,就在门外等着呢!”看流风的语速和表情,便知道十分迫切:“主子,拦只怕是拦不住了,快想想办法吧!”
“不如我去看看?”唐境转向韩珞成说:“此事归大理寺管,京城令是无权抓捕公子的。如果我出去,说不定还能拦一拦。”
“不可!”韩珞成忙道:“你本来是韩珝偲的人,现在又跟我站在一边,若是被他发现你一直在跟我演戏,只怕我今天一走出去,连你和父皇也危险了。”
叶桓微拦住了他们两,一边把珏佩回腰间一边说:“流风,你带他们躲起来,我先去看看他们的态度。况且如果我说你们已经走了,他们也不好私闯民宅的。”
流风正带着韩珞成和唐境一同往柴房去,韩珞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行,我们不能躲起来!”
唐境也停下了脚步:他刚才就很犹豫是否要随着韩珞成一切躲起来,毕竟现在京城令都已经听韩珝偲发号施令了,只怕京城令的人会完全不顾叶桓微怎么说,便直接冲进来搜查。
“唐境,你必须藏起来。”韩珞成对流风说:“我得去跟着你们家主子,否则我担心那些人会伤着她,他们要的是我,只要唐境没被他们发现就好,带他去吧!”说着,韩珞成便朝着相反方向走回去了。
流风“欸”了一声,还想把韩珞成拉回来,却不料唐境见韩珞成回去,也快步跟在他身后,往大门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