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问到他擅长的问题了,韩珞成松了口气:“父皇既然把赈灾事宜全权交给了儿臣,儿臣当日便下令让瑜卿负责江陵郡的全部事宜,儿臣则负责青南郡的灾情。瑜卿两日给儿臣上一表,告知儿臣江陵郡的情况。”
“青南郡在昆江中游,江陵郡在昆江下游,儿臣便先处理了青南郡岸堤破损的问题。儿臣要从青南回京的那一天,工部侍郎称岸堤已完全修筑、加固完毕,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分流,他们想在青南郡和江陵郡之间开一渠,把昆江中游的水引一些到这渠中。”
“儿臣以为此计可行,但也须得到父皇的旨意才可开工。开渠工程量巨大,耗资巨多,现在青南和江陵郡尚在灾患之中,儿臣以为,还要看明年青南和江陵郡收成如何,才可找一个最佳的时机开工。”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很好,既能引流,又能让青南和江陵北边无河流的郡县受益。你先让工部写个策案上来看看,择机开工。”
韩珞成答了声“诺”,又接着说:“现下两郡的疫情也得到了控制,寒川白家也派了十几名医者驰援两郡。据医者称,这次疫病源于野味果子狸,儿臣立刻下令停止捕猎野味,且所有居民必须佩戴面罩,不可扎堆聚集。”
“疫病区分为了三个板块,其一是轻症区,专门收容一些出现了较轻症状的病患,其二便是重症区和康复区,皆如其名,江陵也效仿了这种做法。短短十数日内,病患增长的数量已急剧减少。儿臣以为,战胜疫病尚需时间,但趋势良好,请父皇放心。”
“儿臣刚才说过,青南郡病患较少。因此近日来,当地百姓已经开始重建房屋了。儿臣让他们把地基抬升一尺,加固没被冲毁的建筑。青南郡的县不多,受灾的也仅有临江的那两个县。其余县都仅仅是遭到了疫病的波及。一年之内,大约也可旧貌换新颜了。”
皇帝点了点头说:“事情办得不错。”韩珞成见他突然定住了脚步,便没敢应,只是沉默着,等着皇帝的下一句“但是”。
果然,皇帝很快就叹了口气说:“但是,怎么就是斗不过别人呢?”
韩珞成闻言,咽了口唾沫: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个斗不过“别人”的公子——没关系,只要不让他发现,自己是扮猪吃老虎的那只“猪”就好了。
“你去见见你太祖母吧,见过之后,也回府上看看你家良娣。”皇帝淡声道:“今日你先休息,明天来上朝。”
韩珞成应了声“诺”,又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
韩珞成难得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的眼睛说:“父皇,儿臣恳请将灾区诸事的管理权都交给瑜卿。此外,青南郡王才薨,青南世子急着继位。但是儿臣担心他继嗣之后会不服从瑜卿安排,也请父皇下一道诏令,命他协理灾情结束之后,再行受封。”
皇帝笑了笑说:“行,孤知道了,你且去吧。”韩珞成立刻便低下了头,离去了。
很快,皇帝又等到了一个人——正是手持入宫鱼符的唐境。他刚才离开烨园之后便回了唐府,换了一身朝服后,却惊觉董姨娘和馨儿不在府上。据府上下人说,十几日都未见到她们回府了,但董姨娘又曾传信,说让他们一切照旧,不必寻。
唐境心中担忧,但总归还是要先入宫见见皇帝。于是在那个亭子里,看见那个孑然的身影,唐境的心才跳得慢了些。
“参见陛下!”唐境起身后,忙问:“臣听闻二公子造反,大公子又下令封禁了内宫,陛下可有大碍?”
皇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无妨,其实孤早就醒了。只是当时时机尚未成熟,孤怕醒了以后,韩珝偲便会杀了崔许两人、逼我写传位诏书,所以孤对外便那般宣称。”
唐境的嘴角也难得地添上了一抹笑意:这几日来,他掏心掏肺地算计,把一切都想到了,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计策,于是便问:“陛下,四公子听说陛下有难便立刻回朝了。臣不放心,这才随之前来,往陛下宽恕臣擅行之罪。”
“你做的没错。那小子身边若是没有你,只怕早就让虎狼吞了。”皇帝心中还以为韩珞成是那般不懂盘算之人,便道:“孤当时派你过去,虽说是因为你与他之间有些情分,但也是赌你手伤已好,能护住自己和他。”
唐境的眼皮动了动,心中虽然猜到了刚才韩珞成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但也只敢保守回答:“陛下圣明,臣的手伤早就好了,诚愿继续护卫于陛下左右!”
皇帝皱了皱眉,对他说:“你当了礼部侍郎这么些日子,难道还没感受出文官和武官之间的差距吗?”
唐境低着头说:“臣知道。但是比起功名利禄,臣更担心陛下……若是当日大公子不曾留情,现在陛下会是如何,臣不敢想。”
皇帝冷笑道:“韩珝偲,我慢慢跟他算账。但是你以后,休要再提这话了。”
“陛下!”唐境突然抬眼对上了皇帝的目光。
却见皇帝摇了摇头:“孤让你担任礼部侍郎,有孤的道理。孤也知道,你和珞成,是假决裂。不然你以为,孤真的能放心,把你派到他身边去么?”
这层纸还是捅破了,唐境只能圆回来:“唐境向来便是陛下的臣子,站边四公子,又与大公子结交,是因为臣知道陛下心中的为难,为两不相偏,这才……”
“好啦,不必解释。”皇帝笑着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你选谁,自有你的道理。你偏向谁,孤心里清楚就是了。不必告诉旁人,你也不必向孤表明你的心意,孤都明白。”
唐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头上泛起一丝感动,向皇帝行了个礼。
“你今天进宫来见孤,孤也猜到了。”皇帝接着说:“韩珝偲的狼子野心毕露无疑,孤也不可能让他有登上皇位的机会。但是这些话,你不能告诉珞成。孤想着,让他们再平衡些时日,最后再知晓遗诏的内容也不迟。”
唐境有些讶异:一是没想到皇帝如此爽快地便定了韩珞成,二是没想到皇帝会这般直白地告诉自己,忙道:“陛下厚爱,唐境明白。”
“好了,该交待的也交待完了。”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对了,你家的那位姨娘和她的养女,孤早早地就派人接到薛昭仪宫里去了。你且先回,孤让薛昭仪送她们回去。”
这时,唐境心头的大石才完全落地,立刻便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谢陛下隆恩!”
“得了,快回去吧。”皇帝把他扶住了,朝他摆了摆手,又转过去看园中的景色了。
唐境看着皇帝有些消瘦的背影,又行了一礼:“陛下保重龙体,唐境告退!”
待身后没了动静,皇帝独步回了御书房,一抬眼瞧见了一个女子,似是已经等她很久了。皇帝笑着说:“孤以为你就这么回去了呢。”
董姨娘走上前来问道:“这下,你总该定下储君了吧?”
皇帝摇了摇头,董姨娘便皱了眉:“你还想让他们继续斗下去?大公子的身份你已仅知,他的权势又比四公子大,你就不怕再一次东窗事发,让他占了鳌头吗?”
皇帝默默地走到了龙椅前坐下:“孤现在不立储君,不代表没有遗诏。现在就立了储君,大局已定,韩珝偲那边的势力——比如衢北,比如公孙家,必然按捺不住。百密一疏,才不至于让他们把所有的怨气报复在未来的皇帝身上。”
董姨娘闻言,脸色才稍稍好了些:“既然陛下早已有了安排,民妇便不再有权置喙朝政了。这些日子承蒙陛下庇佑,民妇和小女也该离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若不是你替孤筹谋,只怕孤的江山,早就已经交到别人手里了,谢谢。”
董姨娘淡声道:“我不过是为了予灵和唐境,不必多言,保重。”说完,她向皇帝行了叩拜一礼,便离开了。
偌大的一个御书房,又只剩下了那个坐在龙椅上,有些佝偻的身影。
这边韩珞成虽然想先到天香宫去,但听皇帝如此说来,便猜测颜妃也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内。
一入寝宫,韩珞成便瞧见太皇太后正坐在凤椅上,旁边站的却不是颜妃,而是薛昭仪。薛昭仪坐在她身边,与太皇太后谈笑风生。可当韩珞成一进入殿内,太皇太后的眼神便立刻落到了他身上。
“参见太祖母,昭仪娘娘。”韩珞成跪下,行了叩拜之礼。
“既然四公子来了,臣妾不便叨扰,就先行告退了。”薛昭仪极识势地站起身来,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皇祖母还请保重身体,臣妾告退。”
薛昭仪路过韩珞成身边走出了殿门,韩珞成却疑惑:跪这么久都不让自己起身,连头也没让他抬起来,莫非……母妃和兰君在太祖母跟前,犯下什么错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