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境冷静地问道:“可要我帮你报仇?”常人被打都尚且要还手,更何况是习武之人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手筋呢?
叶桓微闻言,似乎是愣了片刻:这世间,还从未有个人问过她这样的话。但很快她便回答道:“没事,自己的仇,还得自己报,才比较爽快。”
唐境点了点头:“需要我时,便飞鸽前来。”
叶桓微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了:“不必如此,我现在没了武功,也很好。况且不会武,才能让别人看不出是我呢。对了,你说你跟过我父亲的队伍去攻打浦羲,对吗?”
唐境点了点头:“当年陛下将我编在魏将军身边作副将。”
叶桓微不由得抽了抽眉毛:副将?那一年,唐境也不过十四五岁吧?十四五岁的副将,这实力得多强大……不过唐境的身手她也是见过的,放眼整个华天,又有多少立马横刀的正将军能比得上他?
很快她就把注意力拉了回来:“那……父亲临终前,说了什么?”
当年父亲正是因为要到浦羲边境去做战备,才把她托付给了祖父养在界山。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魏江麟,祖父也去世了,她才到坤京来主办魏江麟的丧仪,才又寄居在了韩珝偲家中。魏江麟生前也未曾留下遗书,他在叶桓微心里,便也十分模糊了。
唐境低着头,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魏江麟的遗愿。而恰是因为他牢牢地记在心里,这些年来却没有完成,感到万分歉疚:“魏将军说,他还有个女儿,若是将来决定回到坤京居住,便让我多帮衬着些。此外,他还想收复华天分裂前的国土。”
“当时魏将军是中了毒箭,命不久矣。但后来光景又好了起来,我才放心回了坤京。谁料到后来却传来了他伤重不治的消息,这,大概就算是他的遗言了吧……还是对不住,我没完成魏将军的遗愿,之前还误会了你,我……”
见唐境有些急了,叶桓微忙笑着说:“没事,你那不是不知道我是魏秋恒嘛!况且你我都是一心为了公子,我明白你心里的那份谨慎的。若是我一来,你便轻易接受了我,说不定我还真得怀疑你的用心呢。”
唐境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出头,可一定得来找我。”
叶桓微颔首,笑了:“那我就先谢过了。从今天起,咱们俩也算重新认识了。”
露台上雨势磅礴,颇有难以停歇之势。
忽而间,秋风起,黄叶落。伴着雨缠绵着北风,落在地上,积攒了两个月的寒气化为霜雪,吟唱着冬日的歌谣。
十一月的清晨,天尚未亮,韩珞成便站在了穿衣镜前,萧兰君站在他身后,正为他系好腰带。
“天气越发冷了,还该多穿件大氅才是。”一边说着,萧兰君果真就让人拿了一件大氅来,披在韩珞成身上,微笑着说:“穿了大氅,再披上斗篷,拿上手炉,就不怕受寒了。”
韩珞成笑了:“穿这么多,还要带手炉,可不得笨重死!衣服穿多点,手炉就不用拿了。否则骑着马难放置,也麻烦。”
萧兰君颦着眉说:“今天形势不一样,南边的疫情刚刚平定了下来,陛下的旧病又复发了,可见今年是个多灾多病的年份,还是得多注意保暖,别误了正事。”
“无妨。”韩珞成穿好衣服、披好披风之后,便转过身来搂住了萧兰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闭着眼说:“我还年轻,身强体健的,不碍事。倒是父皇那边,这段时间频频称病不朝,由我和大哥代理国事,我看着不太好。”
在韩珞成看不见的地方,萧兰君的眼皮突然跳了跳,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朝中的大臣们对你态度如何?”
韩珞成闻言似是有些讶异,突然推开了萧兰君,双手抓着她的双肩,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不关心国事吗?今天……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萧兰君知道自己心急了,忙笑着把话圆回来:“我担心大公子临时对你发难,你应付不过来。现在陛下称病不朝,那层窗户纸都快捅破了,我想……若是陛下能早些定下储君,大概也就能消除一些朝臣的顾虑和无谓之争了。”
韩珞成没说话,在萧兰君面前极少见地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的波澜。
萧兰君见了,又连忙把话锋一转:“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吧,别迟到了。”说着,她笑着替韩珞成理了理衣襟,手指轻轻捋过他冠上坠下的紫色穗带,动作轻柔无比,且极其撩人。
韩珞成的注意力也被这一撩拉了回来,朝她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和江牧,等我回来。”
说完,他的手指也轻轻掠过萧兰君的下颌,那里有一块粉色的印痕。被撩中的人登时两颊一红,站在原地,由着他离去,怔怔地不知所措了。
小样儿,跟我比撩人。韩珞成想起刚刚自己和萧兰君的举动,一来一往,不由得笑了。虽说韩珞成常常面上带笑,但这样笑却不多见。燕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韩珞成的神色,好半天才纳闷地问了一句:“公子,你昨晚又和良娣……戏水了?”
韩珞成闻言,突然把头摆向了燕皓,眼中透出一丝诧异:“啥戏水?大冷天的,戏什么水呢?”
燕皓“嘿嘿”一笑,继而说:“俗话说‘鸳鸯戏水’,公子和良娣是鸳鸯,可不就是戏水嘛!”
韩珞成闻言非但没恼,还哈哈笑出了声:“有道理,有道理!话能说得如此隐晦又不失文化和内涵,你快追上林琅了!”
燕皓笑着说:“我哪里比得上林琅啊!对了,话说这几个月来,林琅一直在宫内听讲,我估摸着是去年十月开始的,今年他们有两个月被抽调去做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但是延期两月,十二月也该结束了。等林琅回来,就有人和公子一道下棋了。”
“可没那么容易呢。”韩珞成说完这句话,叹了口气:“现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选未定,各部又多有职缺,忙得不行。林琅他们怕是刚出了宫,又要入官府了,哪还能在我府上住啊!”
燕皓遗憾地“哦”了一声,把马牵到韩珞成面前,让他上了马,自己才上马随行而去。
上到殿内,除了许洲和那几个诸如崔儆一般的老好人跟他打招呼之外,各个品级的官员也都对他曲意逢迎、卑躬屈膝。韩珞成虽心里十分看不起,但面上也只得恭恭敬敬地笑着回礼,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好了,别在最后关头露了出来。
在朝堂上也是如此。果不其然,今天皇帝依旧没有上朝理事,把政务交给了自己和韩珝偲。是以韩珝偲每议一事,他便附议。偶尔提提意见,还得小心翼翼、眉开眼笑地,让人对他生不出敌意。
“二位公子,自从二公子兵变而死之后,我们便将涉事官员的家眷逐步抓获,现已押在了天牢的内眷狱里。除此之外,各家还有男丁,成年者皆已处斩,但尚未及冠、未曾参与谋划者却一直押在天牢内。下官请二位公子的旨,该如何处置呢?”
韩珞成闻言,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眼皮跳了跳,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照例,他是要听完韩珝偲的处置方法再开口的。
“这有什么值得上殿说的?不过是罪臣家人,一并处置就是了。该流放流放,该发卖为奴就发卖了,该斩首便斩首。这些事情大理寺都有旧例,难道诸卿都忘了怎么办了吗?”韩珝偲一脸不在意:那些人与他无关,提一嘴也只是浪费他的时间罢了。
“大哥此言差矣。”韩珞成见那名官员这便要下去按他所说的“旧例”去办了,忙上前一步笑着说:“大哥,现在父皇正在病中,衢北皇帝也旧伤复发,浦羲又有小股旧势力作祟,前些日子还爆发了疫病和洪灾。天时地利已是不利,再不宜如此伤及人和了。”
“四弟此言差矣。”韩珝偲也笑看着他说:“旧例就是旧例,自然有祖宗之法维系。从重处罚,也是为了让天下人引以为戒,不敢与朝廷,与父皇作对。只有这些人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才能让华天更加政通人和啊。”
韩珞成反驳道:“大哥,这些人的家主待华天这般不忠,若是朝廷依旧选择斩超除根,岂非再生怨怼?我以为若是朝廷能以德报怨,这些人定然会对朝廷更加忠心,不是吗?”
“现在华天朝局不稳,朝臣的职位多有空缺。这些人因其家族缘故,文化底蕴身后。当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断不可因小失大,毁了这些未来的人才。况且现在大哥代父皇主理朝堂上的事务,若是他们知道大哥如此开明,岂非是大哥将来的福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