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当日四公子一出关送亲,良娣便迫不及待地驱逐了四公子书房中唯一的侍婢。良娣不妨好好想想,您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违逆四公子的心意,也要把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逐出府去的呢?”
萧兰君似是被这番话击中内心一般,想起了一直被她压在箱底的那根簪子——那不正是韩珞成所谓送给自己的东西吗?
可是韩珞成明明知道自己喜欢那些花色,送衣服给自己或是陪自己出去挑首饰时都挑的是花里胡哨的首饰和衣服——她肤色白,那样的打扮更显青春年少、神采飞扬。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配得上那样一根簪子呢?萧兰君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当日韩珞成信誓旦旦地说,那根簪子是送给贤妃的,她定然当场就相信了。
可是他眼中的讶异和言语上的漏洞早已出卖了他,只是萧兰君更愿意相信他所说的罢了。
“如果良娣真觉得公子是一片真心待您,何不把那件事好好查一查,再下定论呢?”文云曦笑着说:“如若公子是欺骗良娣的,现在回头,也为时未晚,不是么?”
“你胡说什么!”萧兰君当场就嚷出了声,带着极度的不满:“我曾经多次问过公子是否要纳妾,公子都一脸诧异,问我为何会有纳妾的想法。他那样纯情真心的人,怎么会是虚情假意!我看你和你的大公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良娣何必恼呢?”文云曦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她,仿佛是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着的动物:“良娣须得知道,公子也可以是为了别人而不纳妾的,并不一定是良娣您啊。”
不得不说,文云曦说出这句话时,便已是一语诛心了。萧兰君难以置信,也不敢信:她更不敢测试韩珞成对她的忠诚度,生怕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摔得遍体鳞伤。
“不如在下跟良娣打个赌吧?”文云曦当时站了起来,一副即将离开的样子:“若是良娣愿意试一试,且愿意和大公子合作,云曦便能保四公子和小皇孙的性命。”
“如果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呢?”萧兰君心中的情绪已经不能叫笃定了,应该叫侥幸更合适。
文云曦向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那是不可能的。
萧兰君是个最承受不起激将法的人,罔论是这种暗激。昨天她便试过了。她找出了那根压箱底的碧玉簪子——那些花样百出的首饰与那根碧玉簪格格不入,她便只簪了那根簪子,不可谓不显眼。
韩珞成看到的那一刻便愣住了,转而便笑着问:“今天怎么穿得这般素?我觉得你还是戴花儿,或是簪华胜好看。”
萧兰君笑着问:“这支簪子,是当日公子送给我的,因此还赔上了小玉呢,都怪我不好。现如今我也为人母了,想着这么穿戴能成熟点,不至于像个刚刚持家的女子。”
韩珞成笑了笑,却没看她:“怕什么呀?女子不都讨厌被别人把年龄看大,所以才穿红戴绿,显得年轻么?你这样反着来,我倒不习惯了。”
萧兰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我知道,但这是公子送的。”
韩珞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便道:“送给你这根簪子,是我不好,没顾及你平时穿衣服的风格,只觉得这簪子好看能传世便买了……你若是不喜欢,我回头再买好的来送你。”
萧兰君笑意盎然地走过去,拉住了韩珞成的手:“没关系,这是公子送的。”
如果是叶桓微站在旁边,大约就会立刻上去安慰萧兰君了——她那般异于寻常的笑,更像是要哭。
昨夜她辗转反侧,想着韩珞成不敢直视她的那些表情,心房一阵一阵地疼,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也正是因此,她的脸色才如现在看起来这般不好——以至于刚才太皇太后还留她下来谈心,更叫了太医来开药。
刚才见到皇帝时,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异想天开:若是皇帝解除了她的任务,他们是不是就能长相厮守了?她甚至决定要与韩珞成坦白:就算那个戴碧玉簪的女子不是自己,只要陪在他身边,也好。
现在看着韩珝偲的笑容,真真是与文云曦别无二致。萧兰君看着这与文云曦一般温文尔雅的笑容,竟生不起恨意了。
这时,萧兰君突然发话了:“嬷嬷,把江牧交给大公子亲自抱抱吧,江牧好像挺喜欢他大伯的。”
韩珝偲似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萧兰君,但面上很快又恢复了体统的笑容:“正是呢,我看江牧不哭不闹,很是乖巧,想来是我们伯侄有缘!来,交给我吧。”
待乳母把江牧交到了韩珝偲怀中,萧兰君又对乳母笑着说:“嬷嬷,我怕娘娘和公子久等多时,你先去一趟天香宫,跟他们说我们小江牧在路上见着大公子,十分投缘,一时绊住了脚,很快就回去。”
“诺。”那嬷嬷也不明所以然,只觉得这宫内大约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也没人能伤着两位主子,就傻傻地去了。
“想来云曦也找过弟妹了吧?”待乳母一离开,韩珝偲没抬头,依旧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笑着问:“云曦开给弟妹的条件虽然有些离谱,但他毕竟是我的谋士,既然开都开了,我也只得应承了。”
萧兰君淡声道:“你发誓。”
韩珝偲闻言突然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萧兰君笑了笑说:“大公子,请你低头看一看怀里的孩子,他才两个月大。还有你的四弟,虽然要与你争权夺利,但他儿时终究顺从过你。这两个人虽然都是你的威胁,但既然你我要做生意,你便得守规矩,不能伤害他们。”
“所以只要你发誓我便信你。哪怕是把他们二人一生圈禁,我也认了。”萧兰君冷声道:“大公子须注意了,若放我回去复国,而你没有遵守好我们之间的约定,浦羲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韩珝偲闻言,愣了片刻,继而笑道:“好,我发誓,若是我违背了与良娣之间的诺言,对我的四弟韩珞成和我的小侄子韩江牧生出了杀心,我韩珝偲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兰君满意地微一颔首,接着说:“那就请把江牧还给我吧,娘娘和公子还在等着我们母子。我与大公子聊这么久,也不合规矩。”
“好。”韩珝偲心满意足地把怀里的小婴儿还给了萧兰君,又问:“不过我很好奇,弟妹究竟是因何,突然愿意与我合作了呢?现在四弟也并非没有筹码,他若登基了,你就是皇后呀。”
萧兰君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对你,是没有胜算的。”
“哦?怎么说?”韩珝偲被萧兰君这句话说得心花怒放:这么些天来,除了文云曦,萧兰君是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
萧兰君淡声道:“无论如何,大公子都不是华天人,而是实打实的衢北人。身为一个浦羲人,我能理解大公子,但其他人不能。所以他们都觉得大公子一定不会在内忧外患的时候造反,而是选一个更稳妥的时机。”
“对于大公子而言,华天和衢北的地位是相等的,不存在谁高谁低的区别。其中原因便在于,公子身上流的是衢北人的血液,却在华天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感情,是割舍不掉的。”
“但是公子和我一样,都有自己的使命。”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婴儿:“所以公子一定会选一个双赢的办法,而不是冒险求全胜。说白了,华天是否风雨飘摇,与公子继不继承皇位,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公子心里,压根就不觉得华天有多么重要。哪怕公子接手的是一片破碎的山河,公子也并不在意,因为公子你,还有衢北这个后盾,不是吗?”
“再者,如我兄长怀王殿下所说,公子现在手握大权,变天与否全在公子一念之间。这样的情况下,四公子根本无法掌握主动权,更不知公子的心意,如何有资本与公子作对呢?”
“所以,我与公子是一样的人。”萧兰君冷声道:“我们都不过是客居华天的人,为了自己的国家,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但是我与公子不一样的一点是,我心中有情,我还有牵挂的两个人,我必须双赢。”
韩珝偲闻言,愣了许久,突然抚掌大笑,半晌才停了下来:“好啊,说得好!良娣若是个男子,我定然要收入麾下,为我所用!”
萧兰君不想再与他多言了,便行了个礼:“大公子谬赞了,我该走了,先行告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韩珝偲看着萧兰君怀抱着韩江牧的背影,痴痴地说了句:
“有情……有牵挂的人……呵……”
末了,他矗立在那里,背着手,抬头看着天:他并非无情,只是他可以牵挂的人,早都不在人世了。(未完待续)